中牟北部地势甚为平坦,黄河水也一改往日的汹涌澎湃,而变得极为温柔,如一位娴静的女子般静静流淌。
一名军士为了试探水流,扔了一根木棍入河,转眼间木棍就被水流冲向了下流,在水中沉沉浮浮,渐渐地融入到分不清天和地的黄河远处。
黄河岸边有缕缕血迹,可是江面上哪里还有一丝对手的影子,顺着江面而来的清凉江风,轻轻吹动着钱向南的衣衫和山羊胡须,他默道:“此人的骑术、机智和勇气皆为一时之选,若就这样死了,实在有些可惜,这也算得上天妒英才。”
窥一叶知秋,钱向南感悟到了大梁城内的复杂形势,他再也没有心思回中牟过,立刻带着人马返回了湖边。
郭炯下达了第二天卯时出的命令。
中午时分,黑雕军到达了距离大梁城外约为十里的望城山,望城山名为山,不过是一个有大土堆,站在望城山顶,能够清楚地看到大梁城的轮廓,在望城山脚,有一口泉水,这一眼泉水常年喷涌,清洌无比,名为清水泉,由于有了这一山一泉,行旅之人便喜欢在此地歇脚,养足精力之后,就可以一鼓作气地到达大梁城。
正由于此,望城山虽然小,却立有不少石碑,不少文人都在上面题有诗句,或激昂、或悲伤、或欣喜、或忧郁,不过,里面最多的还是激昂的文字,这些都是渴望进入大梁城建功立业者所题写。
郭炯和钱向南读着碑文,登上了望城山顶,望着在薄雾中隐隐约约的帝都,皆无语。
二十名骑兵在沿着官道向着大梁城奔去。骑兵过处扬起了许多灰尘,在望城山顶看来,一溜灰尘就如张牙舞瓜的长龙。
这是黑雕军派往大梁城传信的骑兵队。
两人正沉浸在登高望远的思绪中,山脚传来一阵马蹄声,随后暄哗声又随风而上,郭炯治军极严,听到这些杂声,不禁脸色一沉,朝身后瞪了一眼。
身后地中军官是曾经落山为匪的悍将向山行,他是郭炯一手提拔起来的,外貌粗毫,办事却是粗中有细,掌管中军井井有条,他极为了解郭炯的性格,看到其眼神,就大踏步地走下山去。
暄哗处来自泉水边,暄哗已经升级为群殴,黑雕军人多势众,把一群军士围在泉水边狠揍,双方皆比较克制,虽然都带着刀。却只是恶狠狠地动拳动脚,等到中军官向山行来到泉水边,那一群军士大部分都被揍趴下了,至有几个特别勇武者。还在和黑雕军军士们打斗。
向山行随手分开众人,见到黑雕军没有吃亏,心中暗自高兴,嘴下却训斥道:“闹什么闹,想吃皮鞭了吗?”
黑雕军军士见中军官话,立刻散在一边。那一群鼻青脸肿的军士纷纷从地下爬起来,这些人浑身灰尘,军服颜色沉旧杂驳。脸上也带有菜色,他们满脸凶狠地看着人多势众的黑雕军,并没有示弱。
向山行在河套和契丹人交手之时,脸上被划了一刀,留下了一道长长的伤口,翻卷的伤口使原本还算英俊地向山行变得颇为凶悍,他皱着眉看着这一群军士,心道:“莫非他们是奉命前往大梁城内的凤州军。”
向山行心中起疑。面上却未显露半分。沉声问道:“你们是哪家人马,好没规距。为何在此惹事?”
这一群军士正是凤州军前锋小队。
北伐之战结束以后,西南面行营也就结束了使命,一道圣旨传来,李重进留在凤州任节度使,继续为大林朝镇守西南边境。
李重进本是皇族,在大梁时曾经是权重一时的侍卫军都指挥使,侍卫军是禁军主力,极盛时有人马近十万,其势力远远大于另一支禁军殿前司,正所谓盛极必衰,随着禁军一分为六,李重进被派出了大梁,主持西南战事,战事结束以后,李重进就被留在了凤州,成为边镇节度使。
这就意味着,李重进离开了大林朝的权力中心。削夺李重进权威的系列行动,是由侯云策暗中谋划并执行的,不过真正想赶走李重进并不仅仅是侯云策一人,林荣从内心深处也不希望出现一位大权在握的将领。
李重进性格冷傲、手狠手辣,他手下的人马也同样秉承了如此『性』格,在战场上凶猛异常,平时里也是蛮横不讲道理,向来不把其他人马放在眼里,和驻军地老百姓也是势若水火。
这一次朝廷调兵进大梁,西北灵州黑雕军和西南凤州凤州军同时接到命令,两支人马先后赶到大梁城外的望城山。黑雕军稍快一步,当凤州军前锋小队赶到望城山时,黑雕军已经占据了清水泉。
两支人马都是在边境作战多的边军,都是火一般的脾气,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凤州军闯进黑雕军大队来动手,吃亏是免不了的。
听一名流着鼻血地凤州军伍长站了出来,他扬着脖子道:“我们是凤州军,奉命进大梁城,老子走了千里路,到望城山下喝点泉水,还是被你们打,还有没有王法?”
这名伍长曾经是侍卫军军士,当年李重进从大梁来到凤州,带了二千精锐禁军为护卫,这名伍长就是其中一员,他是老兵油子,自来横行霸道,虽然在黑雕军中军官面前,仍然是振振有词,不肯服软。
向山行听到“老子”两字,脸上的伤口轻轻抖了抖,他突然上前一步,猛地一腿扫向凤州军伍长,向山行出腿如风,凤州军伍来避之不及,被踢了一个跟头,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此人也甚为硬气,流着鼻站起来,手握着刀柄,歪着头看着向山行。
向山行也不愿意扩大事态,冷冷地道:“给我滚得远远的。”
凤州军一个个鼻青脸肿,哪里顾得上装泉水,只有那名伍长,一瘸一拐地走到泉边,俯在泉水边猛喝几口,再取下皮囊盛满了泉水,这才歪着头跨上了战马。
等到凤州军前队走远,向山行脸上露出若隐若无的笑容,暗道:这个歪头兵倒是硬气,很对老子脾味。
凤州前队离开不久,郭炯和钱向南也下到了泉水边,黑雕军此时还不能进城,必须要等到枢密院的文书“宣”到了,才能进入大梁城。
郭炯在泉水边刚刚坐定,东北方向马蹄声大作,他回头看了一眼向山行,道:“定然是凤州军过来兴师问罪。”
果然,一千多骑兵出现在眼前,十面凤州军旗迎风招展,极有威势,一名凤州将领纵马上前,他的马速极快,直向黑雕军阵前逼来。
黑雕军五千人编为五营,每营设有一名指挥使,周青是第一营指挥使,他提马上前,呵斥道:“来者何人,再向前来,休怪刀剑无情。”他身后跟着一名箭手,已经搭箭在弓上,对着来将。
来将直冲到周表身前,猛地勒住战马,战马双腿高抬,长鸣一声,几乎已经碰着了黑雕军军士手中的长枪,这才停了下来
“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黑雕军,难怪如此霸道。”来将冷哼一声,又高声道:“黑雕军欺人太甚,为何独占清水泉,还打伤我军士,此事定然不能干休。”
黑雕军其实已休整完毕,正准备动身,可是郭炯看到来将,他脸色冷了下来,这员凤州将军,正是在沧州老相识——赵武的哥哥赵文。
郭炯对身边的向山行道:“让军士们守在泉水边,不准凤州军一人靠近泉水。”
郭炯自沧州投军以来,跟随着侯云策南征北战,年纪轻轻位居高位,除了侯云策和石虎,没有人让他心服口服,此时见到赵文骄傲的模样,禁不住火往上涌。
向山行在马上打了个“哈、哈”,对着赵文道:“凡事都要讲个先来后到,我们吃饱喝足,自然会把泉水让给你们。”
赵文没有和向山行搭话,他的目光已经粘到了郭炯身上,郭炯是大林朝最年轻的节度副使,已经是大林军的高级将领,这让颇为自负的赵文即妒忌又愤恨,他狠狠地盯了郭炯几眼,这才回过目光,冷冰冰地对向山行道:“我是凤州军副都指挥使赵文,让你们领头的过来说话。”
说完,赵文高傲地昂着头,不再看向山行一眼。
向山行怒道:“要见我们大帅,你还没有资格,有话就说,有屁就放,老子懒得跟你磨牙。”
赵文脸色铁青,道:“你是谁,山不转水转,以后莫要让我遇到你。”
向山行轻蔑地笑道:“老子是黑雕军中军官向山行,你记住老子的名字,向山行。”说完这一句,向山行指着赵文,提高声音道:“有人敢闯军营,杀。”
赵文出自沧州武林世家,一身武艺颇为了得,累功做到了凤州军都指挥使,成为李重进的左臂右膀,此次进京,他是五千凤州军的副统领,此时遇到比凤州军更蛮横的黑雕军将领,只有把火气藏在肚中。
赵文恨恨地看了一眼坐在泉水边悠然自得地郭炯,对着挨揍的军士喝道:“上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