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州刺史赵砒在城墙上巡视,督促秦州军民搬运各种防御武器上城墙。有了上一次被黑雕军攻破城门的教训,赵砒甚为仔细,一点都不敢马虎。
秦州军最初并未守城,而是出城和回鹘骑兵打了一仗。
第一仗是在前天上午,当时接到侦骑报告,有小股回鹘骑兵流窜到秦州境内。
五百秦州马军迎战,在离秦州三十多里地的一个小山沟,堵住了这一支约百人的骑兵。秦州军人多势众,击溃这一小队回鹘骑兵之后,紧追不舍。不想这一小股回鹘骑兵只是前锋,追了不到两里,就遇到敌军大部队。
五百秦州马军见到敌军人多,不敢应战,一路回逃,被回鹘骑兵追到秦州城外。
刺史赵砒站在城墙上,远远见到大队敌军袭来,而且和秦州马军相距甚近,不敢打开城门。所幸秦州马军熟悉地形,进不了城,直接进入大山。回鹘骑兵见秦州马军进了大山,没有追击,就在城外驻营。
回鹘军约有万人,中军帐前立着一面狮子旗,迎风飘展。
五百秦州骑兵进了山,赵砒料定骑兵定会向凤翔节度使报信,干脆连信使都不派,专心守城。
回鹘骑兵围住城池后,试探着向城内起了一次进攻。城内弩箭射下之后,回鹘军便迅速退兵。
回鹘军一部围住坚城后,派出多股骑兵,把秦州村庄洗劫一空。
回鹘原名回纥,在大武朝时,回纥合骨咄禄可汗上表给大武朝,请改回纥为回鹘。大武朝同意之后,回纥才变为回鹘
据回纥传说,其祖先五人出生于秃忽剌河(土拉河)和薛灵哥河之间一棵大树的瘿(囊状赘生物)中。土拉河流入鄂尔浑河,鄂尔浑河又流入色愣格河,这一传说表明回纥的起源之地为鄂尔浑河流域。
回纥汗国后期,内乱频繁。
先是昭礼可汗为臣下所杀。
后来,回纥相安允合和特勤柴革阴谋叛乱,被彰信可汗杀死。另一名宰相掘罗勿领兵在外,闻讯,送马三百匹给沙陀朱邪赤心,借兵攻击彰信可汗。彰信可汗兵败,自杀。国人立馺特勤为可汗。恰巧这时回纥汗国内疫病流行,天降大雪,牲畜大批死亡,生饥荒。汗国迅速衰落。
再后来,回鹘别将句录莫贺与黠戛斯联合,出动十万骑兵杀死馺可汗和掘罗勿,焚烧牙帐,灭回纥汗国。回纥诸部逃散,各奔一方。
分散诸方的回鹘一支南下,相继至幽州降大武,被安置于中原各地;
一支西迁,西迁又分为两支,一支投大蕃,一支投安西。
投安西的一支回纥为西迁的主要部分,后来展成为西州回鹘。
投大蕃的一支回纥人到达了当时被大蕃占据的河西走廊。再往后,沙州汉人张义潮乘大蕃内乱,平定河、湟之地。大武朝任命他为归义军节度使。从这时起这支回纥依附于张义潮,分布在今陇山以西和河西走廊一带。
按其所在地区分为几个部分:位于东南今甘肃省天水市一带的是秦州回鹘;位于弱水流域的是合罗川回鹘;位于敦煌县、安西县一带的称沙州回鹘;位于武凉州、甘州、肃州的是甘州回鹘。
正所谓风水轮流转,各领风骚几十年。大蕃衰弱后,回鹘势力大增。甘州回鹘势力强大,扩张至河州、兰州一带,多次进攻金山国。多次征战后,沙州降于甘州回鹘。
张氏以后,曹义金任沙州留后,依附于甘州回鹘一起向大侯朝贡。曹义金及其子元德、元忠等先后依附于回鹘,瓜、沙两州属于河西回鹘的势力范围。自从曹义金起,曹氏世代与回鹘通婚,其后裔曹贤顺亦自称“沙州回鹘”。
这次侵入秦州境内的是甘州回鹘别将吐少度的军队。回鹘贵族吐少度是甘州回鹘别将,与当令回鹘可汗仁裕结有私仇,长期镇守兰州。他据有两万回鹘精骑,可汗仁裕屡次想下手除掉他,都没有成功。
可汗仁裕异常精明,花重金收买了吐少度副手吐罗。双方交易成功后,可汗仁裕便率军大举进攻兰州。
吐少度率兵迎击仁裕可汉大军,双方正在兰州城外鏖战之时,留守兰州城内的副将吐罗率兵投降可汗仁裕。
消息传开后,吐少度军心动摇,两次败于可汗大军,被迫向东南逃跑,进入了秦州境内。
近万人马每日所需粮草着实不少,为维持大军粮草,吐少度所部只有在秦州境内四处抢劫。吐少度本想打下秦州,也好有一个立足之地,但是秦州城高墙厚,守军众多,回鹘军没有携带任何攻城利器,若强攻城池,定会造成重大人员伤亡。因此,吐少度只能望城兴叹。
吐少度估算凤州军和凤翔军增援秦州,从兵力动员到长途行军,至少要三到四天的时间,他急令回鹘各军,五百或一千人一队,在二三天之内尽量到各地收集粮食,若大林军援军到来,就进入大蕃人的地盘。大蕃人势力弱,挡不住上万兵马,可以暂且寻找一个安身之地,
回鹘兵势大,形势危急。侯云策得知消息后,不敢马虎,亲自带领黑雕军主力,连夜从凤州出,急奔秦州。
队伍前列正是黑雕军侦骑。
周青、武家英两人在白龙江边侦察立了功,周青调到狮营当队正,武家英当上了副队正两人带着四十八名狮营军士,作为大军侦骑,跑到最前面。
从秦州到凤州,黑雕军曾有过两次急行军,这一次轻车熟路,没有任何周折。
在清晨时分,侦骑周青等人已到达秦州城外的大山中。
秦州出城交战的五百马军与回鹘多次交手后,逃到山中。
节度使王景军法极严,若这部马军私自逃离秦州,全队都要被处斩。因此,三百马军隐于山中,不敢离开大山,也不敢回到城中,仪仗着熟悉地形,多次袭击了四处掠夺的回鹘骑兵。
虽然偶有斩获,秦州马军在大山中过得挺艰难。
败阵之军,仓惶进入大山,身上只带着一顿的口粮,早就消耗殆尽。秦州马军不停地在大山中转悠,干着黑吃黑的勾当,所谓黑吃黑,意指回鹘人在各地村庄抢了粮食,他们就设伏抢劫回鹘人的粮食。秦州马军是地头蛇,熟悉地形,成功抢了好几队回鹘运粮队,在抢到粮食的时候,总算也为战死地弟兄们报了仇。
回鹘人吃了几次亏后,抢粮队增加兵力,加强防守,使秦州马军黑吃黑的营生也颇为困难。
来回拉锯以后,秦州马军现在只剩下三百多人还能战斗。大量伤员在山中得不到医治,本来没有生命危险的伤员已死掉好几个了。
杨劲勇派人给凤翔府送信之后,派人潜伏在凤翔军和黑雕军驰援的必经之路上,天天眼巴巴地等候着援军。凤翔府到秦州的距离和凤州到秦州的距离基本一样,凤翔军比黑雕军先一天出。但是,凤翔军大部分是步军,黑雕军主力部队全是骑兵,行军速度极快,且没有任何耽误,竟比凤翔军还先赶到秦州,最先到达的照例是侦骑。
马军指挥使杨劲勇派人给凤翔府送信之后,想到凤翔军和黑雕军驰援的路线,便派出人手潜伏在要道上,迎候援军到来。黑雕军侦骑到来后,秦州出城马军皆大喜过望。
黑雕军主力部队比周青的侦骑晚了一个时辰到达秦州。
秦州三百多兵马暂时归于黑雕军。残兵到达黑雕主力营地以后,韩淇马上为秦州军负伤人员治疗。秦州军上上下下绷得紧紧的心才松驰下来,全军吃着黑雕军准备的简单干粮,就如肥羊般美味。
侯云策将杨劲勇招开帐内,仔细问清楚回鹘兵的行动特点和部署情况。
杨劲勇狼吞虎咽吃了一大块肉,打着饱嗝,详细报告了他所知道的一切。
当听到回鹘军对秦州围而不攻,而是派出队伍四处抢粮之后。侯云策眼前一亮,道:“俗语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回鹘人困秦州不过两三天,就四处寻粮,看来回鹘人准备得极不充分。回鹘大军仓促围攻秦州,和常理不符,如果在下估计得没错,回鹘应是生了内乱,从地理位置来说,极有可能是兰州别将吐少度的人马。”
杨劲勇道:“回鹘人全是骑兵,基本上没有辎重,旗帜上飘着狮子图案。”
此时,形势就很明确了,侯云策道:“回鹘人不攻打秦州,只是四处抢粮,说明他们是无后方作战,极度缺粮,粮食,粮食就是回鹘骑兵的软肋。杨指挥使,回鹘人的抢粮队伍最有可能走哪一条道路?”
“西边的几个村庄都被回鹘人抢过了,东南方向有两三个村庄,按这几天回鹘人的习惯,估计回鹘人今天上午就要到这两个村庄去扫荡。” 杨劲勇一直率军与回鹘军缠战,对回鹘军的情况倒是了解。
侯云策指着地图道:“断崖岭是到东南方向的必经之地,地势险要,上次我们准备在此打西蜀军的伏击,阴差阳错没有成功,这次要让回鹘人在断崖岭付出代价。”
周青、武家强两人作为前锋中的前锋,稍稍休息一会,就接到去断崖岭侦察的命令。
两人率领四十八名狮营侦骑,很快到达断崖岭,断崖岭是险要之地,狮营军士多次侦察,绘制过较为详细的地形图。
此次断崖岭之行,周青、武家强的职责就是在黑雕军主力到达之前,再次查探有无异常情况。这对于狮营来说是一个简单任务,周青、武家强也是这样认为。
狮营侦骑训练有素,纪律严格,尽管面对的是一个简单任务,还是小心翼翼进入了搜索区域。
断崖岭是打伏击的好地方,左右两座山夹住了一条宽不过五十米、长约一里的河谷。周青、武家强带着狮营侦骑来到断崖岭之后,先在谷底转了一圈,没有什么现。
山峰并不高,不过百米,武家强带着十名狮营军士们,手持腰刀,呈摸索队形,先上了左峰,左峰一切正常,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真是个简单任务,执行完任务后,回家要好好睡一觉。”武家强站在山顶上,山风过处,虽说把鼻子和脸颊吹得通红,但是居高临下、一览谷底的感觉还是令他的心情相当不错。
武家强稍加休息,开始搜索右峰。爬到半山腰,他一脚踏入一个小洞,右脚被崴了一下,痛得坐在地上。身边一名军士见武家强坐在地上,过来查看情况。
武家强咧着嘴道:“今天早上倒霉了,居然崴脚,这是两三年都没有遇到的事情。”他正在和军士嘀咕,忽然身旁传来几声惨叫,随后响起了“乒乒乓乓”的搏斗声。
武家强马上意识到有敌情,顾不得脚痛,跳了起来。他刚立起身,一阵刀风就扑面而来。武家强反应极为敏捷,向左一闪,一把弯刀带着杀气从其脸皮划过。
一个高大胡人从草丛里跳了出来,刀刀向武家强的要害招呼。几刀过后,武家强大腿已鲜血直流。
偷袭的胡人是回鹘军侦骑,附近几个村庄被回鹘军抢劫一空之后,回鹘军活动范围渐渐扩大,今天,回鹘军准备经过断崖岭到秦州东南方向的几个村庄抢劫,为防备大林军埋伏,抢粮队出前,回鹘人也派出侦骑。
回鹘侦骑有二十多人,到了谷底后,十人上山查看,留下十人守在山峰下警戒。这十名回鹘人刚上山,就望见黑雕军骑兵到达谷口。山上回鹘人来不及下山,用旗帜把敌人来袭的消息通知了山下侦骑。山下回鹘侦骑见到旗语后,知敌兵势大,迅速驰离谷底。
山上回鹘侦骑分散潜伏在岩石、树丛等障碍物后面,密切注视这一队骑兵动向。当武家强带领狮营侦骑爬上山时,回鹘侦骑见无法躲避,于是先下手为强,动突然袭击。
回鹘人和狮营侦骑人数相近。回鹘人突然偷袭,狮营军士转眼间就有两人死亡,数人受伤,形势相当不利。
武家强久经战阵,遇袭后虽伤不乱,抽出横刀和回鹘人对劈。
回鹘人未料到来人如此勇悍,更是加紧攻击,一刀猛似一刀。
武家强腿部伤,渐渐不支,不断后退,突然踩在一块松软的石头上,脚步一滑,向后倒去。回鹘人见有机可趁,高举弯刀,全力猛劈下来,意欲一刀将敌人斩于刀下。
天算不如人算,回鹘人没有注意在前面有一棵树桠伸在半空中,这一刀,举得太高,砍得太猛,一下斩进树桠之中。回鹘侦骑试着从树桠中抽出弯刀,刀却似在树上如生根一样,丝毫不动。
武家强趁此良机,立稳脚跟,狠狠一刀向回鹘人砍去。回鹘人打斗经验极为丰富,松开砍在树上的弯刀,不退反进,用最快的速度扑到武家强怀里,紧紧抱住武家强。
俩人扭打着摔在地上,武家强手中的横刀也被摔脱手。
武家强脚上中刀后,血流不止,兼之经过一夜的长途奔袭,力气渐渐不足,被回鹘人扼住了脖子,压在地上。回鹘人非常年轻,皮肤白净,鼻梁高挺,瞪着褐色双眼,拼死要制武家强于死地。
双方僵持了短短一会,武家强觉得这一段时间好长,天空、回鹘人都在脑中旋转。迷迷糊糊中,他保持着一丝清醒,伸向腰间,摸出小刀,狠狠地朝回鹘人凶狠的褐色眼睛扎去。
小刀准确地刺入了回鹘人的漂亮眼睛里,只听一声惨叫,那名年轻的回鹘人捂着眼睛在地上翻滚。
狮营增援军士已上山,救下了仍在浴血奋战的四名军士。回鹘人极为勇悍,不肯投降,被逼到角落,全部战死。
周青没有跟着上山带着十名骑手,快速地又在谷底搜索了一遍。
一名骑手在一个不起眼的草丛中,现了一点新鲜马粪,周青用一根小棍捅开马粪,仔细观察后,道:“这是回鹘骑兵留下的。他们比我们先到一步。”
周青带着骑兵在谷底搜索一遍之后,回到原地,山上的战斗已经结束了,武家强惨白着脸,脖子上还有一圈乌黑的痕迹。
周青、武家强很快回到了黑雕军营地,详细报告了遭遇回鹘侦骑的情况。
钱向南听到现马粪之时,打断周青,问道:“是新鲜马粪吗?”
“马粪非常新鲜,估计不到一个时辰,但很少,估计回鹘人和我们一样,只是侦骑。”
钱向南沉吟着道:“这样说来,山上的回鹘人和回鹘骑兵都是侦骑,他们就和你们一样,留下一些人在谷底守着,而另一些人上山查看情况。”
周青想了想,点头道:“我想应是这样。”
钱向南道:“回鹘人肯定能判断我们的意图,看来不能在断崖岭设伏了。”
侯云策并不同意此说法,摇头道:“回鹘人粮食不足,不耐久战,即使回鹘人现了我们的意图,他们还是要去寻粮,否则回鹘大军吃什么?主力还是在断崖岭设伏。”
命令传出,郭炯带主力前往断崖岭。
军帐内,侯云策、钱向南等数人仍然地图前。
侯云策在地图前苦思良久,道:“回鹘人一反常态,兵围秦州,显然不是一个明智之举。我们平日对回鹘的情况掌握太少,摸不清回鹘人的目的,不能准备判断回鹘军的行动。但是,从目前形势分析,我最担心的反而不是回鹘人攻打秦州,而是回鹘人突然窜入卓尼、若尔盖一带,那是浑末大蕃人达娃贡的地盘,虽说达娃贡得到我们的支持,慢慢聚集了一些部众,但是和回鹘军相比,人员兵力都处于绝对下风,绝对不能抵御回鹘人的进攻。若回鹘人占了卓尼等地,会给黑雕军带来大麻烦。”
大蕃浑末部达布、达娃贡目前分别臣服于侯云策。浑末部在三州军队支持下,多次击跨大蕃部族军,在松藩、卓尼和若尔盖站隐了脚跟,成为凤州的一道屏障。
钱向南没有想到这一层,听侯云策这样一说,仔细查看了地图,越想越心惊。
侯云策在地图前转来转去,终于停下脚步,道:“黑雕军现在应移师到在渭水南岸,堵住回鹘人南下的路线。防守断崖岭不必派太多的部队,就让狮营参加演练的那一个连队和秦州马军去扼守断崖岭。”
黑雕军主力正在拔营,接到新的任务,速向西南移动,准备在渭水南岸集结,堵截回鹘人南下之路。
杜刚则带着一百零八人和秦州三百军马前往断崖岭。
黑雕军南移之时,凤翔节度使王景亲自率领马步军一万人也到达秦州,驻防在秦州东面。节度使王景听到黑雕军南移的消息,只有苦笑,对掌书记王凌道:“雄胜军节度使做事每每出人意表,在凤州大战之时,他还归我节制,可是他数次先斩后奏,虽说战果都不错,现在想起来仍让人头痛。现在他不归我节制,我们更是无法判断他天马行空般的出招。”
王景带兵极严,在他御下,手下众将没有多少言权。掌书记王凌是节度使王景的亲侄子,极得王景喜爱,说话也就大胆一些,道:“黑雕军反应还是极为迅速的,可说是后先制,这说明侯帅是诚心来救急,在渭水集结,我猜想侯将军是不愿回鹘人南下到三州,想堵住回鹘人,在秦州境内决战。”
王景叹道:“大军所至,生灵涂炭,黑雕军守土有责,如此做也可以理解。王郎说得对,黑雕军也算是仗义出手,无论如何,老夫也要感谢侯云策。”
(第一百零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