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你这么说,待润儿将来继位,也就不是你的弟弟了?”沈云温和地笑着,“这里生的一切,你我不说,伯父和伯母也都会知道,你若只剩下这点震撼,那就把这些震撼告诉伯母,我想,这才真正是琴儿想要你传达的。”
“沈云,琴儿会幸福吗?”
“她现在就很幸福,可你却为她担心,将来她对你说她很幸福,你也不肯信。”沈云轻轻揪了元元的耳垂,“她为什么要为了你活着?”
元元像是明白了,又像是不明白,末了只能霸道地说:“蒙格若敢欺负她,你一定要替我教训蒙格。”
“是是是,往后你指哪儿我打哪儿,什么都听你的。”沈云哄着道,“你这一路要是这么愁,后面的路可就没意思了,我还指望咱们回去的路上,能轻松一些。”
项元的神情软了几分:“我知道,你辛苦了,回去的路上,我不和你闹,什么都听你的,我们快些赶路,指不定回到京城,咱们那儿都要下雪了,这路,真是远啊。”
大齐京城里,天定帝赐给女儿,送给晋国新君的贺礼,已然装车上路,浩浩荡荡的队伍,是父亲对女儿的祝福,也是大齐对晋国的诚意。
此刻得知大女儿已经在回来的途中,项晔更是望穿秋水,这些日子里,他已经对珉儿提过无数次,再不可随随便便放那丫头出远门,快把他想死了。
珉儿问她:“小女儿一去难再见,你不想,还是认了?”
她总觉得,项晔对于几个孩子有偏爱,元元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项晔对待长女的感情,的确不是弟弟妹妹能比的,她不强求皇帝对四个孩子一视同仁,但他的偏爱,或许就会束缚孩子们的人生。
“沈云必然是继承他父亲的衣钵,将来天南地北的为你保卫疆土,元元岂能在家眼巴巴等他。”珉儿对丈夫笑道,“她们都是留不住的。”
项晔闷闷地说:“孩子回来,是不是就该准备婚事了?”
珉儿笑:“那得看琴儿几时能回来,原是说好,琴儿要给他们做主婚人,眼下晋国新君初立,皇后怕是走不开的。”
项晔的眼眸明亮了几分:“也好,你和云裳多多商量,好生筹备,不急于一天两天。”
珉儿知道他又舍不得了,问:“那女儿若是一心求嫁了,在咱们身边待不住了怎么办?”
项晔皱着眉头,憋了半晌:“还能怎么办,由着她。”
皇帝气冲冲地要走,珉儿上前拦着,温柔如水:“终究是我陪着你一辈子,指望孩子做什么,你舍不得,他们还嫌你烦呢。你这样气哼哼的,我该如何是好,敢情我心肠硬,盼着把孩子们嫁出去?这次我私下答应放她出去,是我不好,可也就这一回了,这一次的经历,足够她记一辈子。”
项晔按下浮躁的心,轻叹:“都嫁出去了,都娶了,朕也就老了。这样的心情,反反复复,也就你能担当。”
珉儿轻抚他的心口:“我又不嫌你,胡思乱想什么。”
说话功夫,乳母牵着五皇子来了,洹儿颤颤巍巍自己爬过门槛,蹒跚着朝父皇母后走来,小小的人儿跑到项晔膝下,举高双手,眉开眼笑地说着:“抱、抱抱。”
珉儿笑道:“你的儿子还这么小,你老什么?”
项晔总算展颜,俯身将儿子抱起,轻轻松松就把他举得高高,小皇子开心得咯咯直笑,珉儿在一旁欣慰地看着,不经意地,目光掠过远处殿门外,重重门之外,润儿的身影一闪而过。
记忆里,幼年的润儿也曾被父亲这样举高,但也许他已经不记得了。
日转星移,终于盼到了女儿回大齐的日子,京城第一场雪,稀疏的雪花里,小家伙蹦蹦跳跳地回来了。
“母后。”站在门前的姑娘,竟有些陌生,长高了瘦了,还黑了些,想来就算不是晋国炎热太阳毒辣,就是这么远的路走一朝,风吹日晒的,如何能保得住原先那白白嫩嫩的瓷肌。
“母后。”元元又喊了一声,扑进珉儿怀里。
一颗心落下了,她嘲笑皇帝不踏实,自己何曾踏实过,回来了,就好了。
“晋国太远了,去的时候,我老觉得沈云骗我,怎么那么远呢,怎么走都走不到头。”元元伏在母亲怀里,声音渐渐有些呜咽,“母后,妹妹嫁得好远。”
珉儿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清雅已然命人准备香汤沐浴,洗去满身尘土,面上白净了好些,她累了倦了,虽有无数的话要说,可往母亲怀里一钻,眨眼功夫,就睡过去了。
项晔处理了政务赶来看女儿,见她安然无恙地躺在珉儿怀中,轻轻叹了口气:“再大也是个小东西,怎么就长大了呢。”
珉儿问皇帝:“见到沈云了吗,孩子是不是辛苦了。”
项晔道:“那孩子真真可靠,朕对他没有不放心的,琴儿和蒙格的事,夜里朕在与你说。你立刻修书一封,告知琴儿,她姐姐安全到家了。”
“皇上怎么不写去?”
“朕……要开始做此生最后一件大事,三年五载后成了,真就能功成身退,安安心心带着你离开这里。”
珉儿问:“你真的打算提早禅位?”
项晔深情地看着她:“朕几时骗过你,你给了朕一生,哪怕一年两年,也该让朕来回报你。”
原本睡着的元元,听得父皇的声音,半梦半醒,然而父皇要禅位他并不惊讶,父皇要带着母后去闲云野鹤她也不惊讶,她所想的是,同是帝王同是中宫,千里之外的蒙格和琴儿,在数十年后,也能像双亲这般,恩爱不减吗?
她没见过母后做皇后前的样子,或许也是一夜之间的改变,可是这一切在琴儿身上生的太突然了。
之后的日子,休养几天后,宫里安定的生活,很快就让元元厌倦了。终日不过是在皇祖母跟前应个景,然而皇祖母说的话没趣,还是在太祖母和外祖母身边自在,可来来回回也不过这几处地方,说起来,在长寿宫见过一回沈云后,已经好几日没见着他了。
生活又变回了波澜不惊平平淡淡的模样,在路上苦的时候想家,真的回来了,还是觉着外头每一天都有新鲜刺激,人生才够充实。
这一日总算有个消息,封地那边,三皇子项浩的侧妃,终于有身孕了。
太后准备了许多赏赐之物,珉儿也意思了一些,归拢后便要送去封地,是项沣进宫来领赏,也将由他亲自送去弟弟的封地,并在寒冬之前,探望一回母亲。
兄妹许久不见,项沣拍拍元元的脑袋:“这是长高了?”
元元则笑:“二哥,你可好。”
项沣的精神,比早些时候强多了。弟弟被软禁在封地,这辈子没得翻身,他也明白了此生没有做帝王的命,踏实下来后,安心跟着父皇当差,渐渐得到重用,父子之间的感情反更胜从前。
关于帝王梦,他渐渐放下包袱,如今唯一还不能释怀的,就是他不能生育的事。不过前些日子,趁着酒醉,和家里两位侧妃圆了房,她们安安分分的,日子倒也平静。
“二哥,替我向三哥和贵妃娘娘问好,也替琴儿问好。”元元说着,猛地想起来,“琴儿还让我给贵妃娘娘带了礼物的,二哥你等等我。”
项沣入殿拜见嫡母,珉儿问候了他几句起居饮食的事,命清雅拿来两只盒子:“这是给你母妃的补药,让她问问大夫,能不能吃,不能吃的话也不要勉强,替我问候她。”
只见元元急匆匆跑回来,也交给项沣一方盒子:“这是晋国的香料,娘娘若是不喜欢,就分给三哥府里的两位嫂嫂吧。”
珉儿却叮嘱:“孕妇不宜用香,你记得提醒你弟弟,先收着,明年再用不迟。”
项沣一一记下,珉儿再道:“不论生男生女,都是你父皇第一个孙儿,你对浩儿说,待孩子百日,你便要去把孩子接来京城,祭告祖先,太后见过安心后,即刻给还回去的,他若实在不乐意,也不必勉强,但必须早些告诉我们。”
“儿臣记下了。”项沣说着,又问,“母后,不知琴儿的伤怎么样了,要不要儿臣去民间寻一些秘方良药,江湖中人打打杀杀,那些门派里,都有祖传的秘方。”
“你若忙得过来时,就去打听打听,琴儿的手筋断了,并不乐观,若真有好的方子,试一试也不妨。”
“母后放心,儿臣会尽快去找寻。”
他们说话时,项润从门外进来,见这里其乐融融的,他抿了抿唇后,问:“皇兄和母后,在说什么。”
元元道:“在说你二姐的伤。”
项润便问:“二姐可好些了?”
如此闲话了几句,不久后项润跟着兄长一道出去,珉儿朝元元招手:“你来,母后有件事交代你。”
涵元殿外,项润送兄长离开后,便也要回书房去,忽然去路被大姐堵着,元元笑悠悠道:“我同你一道去书房,考考你这几个月的功课。”
润儿道:“姐姐别处玩儿去,不要妨碍我。”
元元得意地笑:“怎么,不想听听,我在外头的所见所闻。”
项润眼中闪烁光芒,他当然想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