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连对皇后娘娘也不能说?”小太监试探着,也许他觉得没有什么事是能瞒过皇后,又何必在中宫面前装傻。
“母后那里,我自己会解释,你封好你的嘴巴。”项润拿起书本,命小太监退下,好让自己专心。
公主的寝殿里,宫女们早已张罗下洗浴之物,项元忙了半天一身汗且不说,只看到那一碰碰血水从屋子里端出来,即便没有沾染丁点,也觉得自己浑身沉甸甸的,不及回宫就吩咐宫人准备。这会儿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不禁有几分浴后虚弱,摇着扇子靠在窗台下乘凉,回忆中午生的事,回忆眼中所见的一切,想起被抬走的秋景柔,才想起了她的哥哥。
秋景宣?项元深深一叹,也好也好,如今不会再下意识地立刻只想着他。
“他不需要人担心。”项元苦笑,
“谁不需要担心?”妹妹进来,放下切好的香瓜,拿银签子递给姐姐,“瓜是婶婶今日带进宫,说是纪州送来的,父皇出身纪州,咱们也是纪州人。”
项元笑道:“我不要随父皇,凭什么非要随父皇,我要随母后做元州人。”
琴儿道:“母后可是出生在京城,后来才去的元州,再说,难道姐姐要做秋家人?那秋景宣……”妹妹无心说出口,但说出口就后悔了,姐姐好些日子不提那个人,也不再去见他,他们怕是不可能再有转机。琴儿忙坐到身边来,乖巧地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姐姐我不是故意这么说。”
项元嗔怪地拧了拧妹妹的脸蛋,见她把银签子递来,随口便道:“用银签子插进去,这瓜就变味,你不信试试看,用银签子吃,再用手拿来吃。”
琴儿将信将疑,但事过之后,不知是心里上觉得不一样,还是真的不一样,的确是用手拿的好吃,又试了一次,便问:“姐姐怎么知道的?”
“秋景宣告诉我的。”项元大大方方地说,“他说再不济用竹签也好些,往后咱们都换竹签吧。”
琴儿去洗了手回来重新坐下,摇头道:“宫里自然要金银玉器才是,不能失了体面,东西好不好吃倒是其次。再说这瓜本是用刀切的,真要还原本来,难道一开始就徒手劈开吗?”她看了看姐姐,再三考虑后谨慎地说,“既然姐姐不忌讳提起秋景宣,那我就说了,姐姐觉得今天这事儿和嫂嫂到底有没有关系,万一有什么事,秋景宣也会被连累吧。”
项元用银签子意兴阑珊地拨动着切得方方正正大小均匀的香瓜,颔道:“他们是兄妹,嫂嫂若有事,他必然有牵连,若要怪,就怪他最初为什么要把亲妹妹送给淑贵妃。”
琴儿担心:“姐姐,二哥怎么办,三哥怎么办?”
元元丢下银签子,对妹妹道:“不管咱们将来嫁了什么人,或是一辈子不嫁人,都要让父皇母后省心。为了秋景宣我已经愧疚死了,怪不得润儿那次说我和三哥,堂堂帝王家的皇子公主,净折腾儿女情长,没一点出息。”
此时清雅过来,道是皇上想见女儿们,二人到了父亲跟前,问的不过是如何善后,夸她们能干,怕她们被吓着,有一双乖巧贴心的女儿在身边,皇帝的心情好多了。而项沣则派人来向父亲禀告,说是明日就能带秋景柔来给帝后一个交代。
皇子府中,秋景柔躺在床上装睡,她知道自己醒来就会被盘问太液池边的事,现在是想活不能好好活,想死也死不了,就等着见一见哥哥,再决定之后该怎么办。唯一让她高兴的是,夏春雨死了,再也不会有人来要挟她,何忠安全了。
偏偏今日,秋景宣去追查京中命案离了京城,此刻才得知消息赶到皇子府,得知哥哥来了,秋景柔才“醒来”,项沣便急着问:“到底怎么回事?”
可秋景柔却道:“殿下,我想和我哥哥单独说会儿话。”
项沣眉头紧蹙,本要责备妻子,可见秋景宣在边上默默不语,到底忍下了。走时交代秋景宣:“我在书房等你,有什么事立刻来告诉我。”
二皇子离去,秋景宣便坐到了床边,妹妹面色苍白气息虚弱,让他十分心疼,而秋景柔见哥哥不在把手臂挂在脖子上,担心地问:“你的手已经好了吗,大夫怎么说?”
秋景宣道:“我没事。反是你,怎么会掉进太液池?景柔,你是不是……”
妹妹却示意哥哥小心隔墙有耳,待哥哥去查探后,才很小声地,带着笑容说:“夏春雨现了我与何忠的事,我不想一辈子被她要挟,本打算同归于尽,可连老天都向着我。她死了,我还活着。”
秋景宣心内震撼,看着妹妹什么也说不出来。
皇子妃却是轻松地笑着:“哥哥,我解脱了,哥哥,我也做了件有魄力的事对不对?你放心,谁也没看见,只要我死不承认,谁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就算被现了又如何,大不了一死,可我保住了何忠。”
“景柔,你?”
“哥哥,何忠还好吗,他在哪里?”秋景柔眼里没有别人,伸手抓着哥哥的衣袂问,“我知道你不会告诉我,可他好不好,只告诉我好不好成吗?”
秋景宣沉重地点头:“他很好,但是再也不要提起来,景柔,你要自己保重。”
妹妹却心满意足地笑着:“哥哥放心,我了无牵挂了。”
秋景宣摸到妹妹的手,瘦得好像干柴枯枝,明明是在帝王家,为何被折磨成这样,偏偏并没有人敢亏待她,纵然锦衣玉食,也都没法儿让她过得好。一切都是他的错,他不该让妹妹来这里,今生可还有机会弥补?
“这件事,我不会对殿下讲,他明天就要带我去宫里解释。”秋景柔说道,“如果骗得过去,就什么事都没了,若是他们不肯放过我,哥哥你也别来管我,千万千万保重自己。”
秋景宣握着妹妹的手:“不会有事,我们都不会有事……”不知为什么,妹妹的笑容却让他越来越没底气说这句话。
昼夜如梭,转眼已是第二天,早晨朝会一散,项沣便回家来接妻子,本以为秋景柔会病怏怏不愿进宫,可她早早就打扮整齐,穿了衬托气色的枚红色上衫,白裙为底,艳而不俗,髻整整齐齐盘在头顶,凤簪珠钗一件不少。
“身体可还好?”面对妻子的诚意,项沣没了脾气,亲手搀扶她上马车,秋景柔则愧疚地说,“昨日昏昏沉沉,实在不想说话,殿下,你不要怪我。同样的话要反复说好多遍,我心里害怕,你也不要怪我。”
项沣想了想,只问:“你为什么拉着夏春雨的手,是想救她?”
秋景柔点头,奇怪地问:“当然是要救她,不然呢,殿下难道认为是我要杀她?”
同样的话,秋景柔在帝后和太后面前说了一遍,道是大腹便便的夏春雨好奇太液池里的锦鲤,说是曾经宫人们传说太液池的锦鲤有灵性,认得皇后娘娘。她们站在湖边,夏氏非要探出身子去看,就这么掉进水里了。当时什么也没想,就想抓着夏春雨救人,没想到被一起拖进湖水里,后来的事她不记得了,为什么会一直抓着夏春雨的手她也不知道。
夏春雨死了,没有宫人看见当时的情形,秋景柔的话信或不信,只看帝后与太后如何判断,可若是不信,没有证据也不能把秋景柔怎么样,很显然为了息事宁人,谁都会选择相信皇子妃的话。
太后叹息着:“你这孩子身体也不好,磕磕绊绊这么多的事,叫人担心得很。别再想这些事了,更不要自责,回去好生休养。”
秋景柔谢恩,抬起头时恰与皇后对视,皇后眼中的笑意那么温柔,可她的心却颤抖得厉害。她没看错的话,方才那一瞬,仅仅是一瞬,她抬起头的刹那间看到的皇后的目光,分明像是看穿了自己。
可是她看错了,皇后当时并没有看着她,珉儿是越过秋景柔,看着站在姐姐身边的项润。在珉儿看来,儿子今天的神情很古怪,那么机敏的他,竟然没察觉自己看了他好长时间,是什么样的心事叫他如此专注?
待众人散去,清雅在外头打听了一些事,回到涵元殿来向珉儿禀告,珉儿却问清雅:“那块玉佩你还收着吗?”
“是,奴婢收着。”清雅一听便知道娘娘指的是什么。
珉儿道:“你猜夏春雨有没有告诉景柔,我们也知道那些事?”
清雅想了想:“奴婢不敢猜,奴婢也不信皇子妃的话,旁人或许想不出她们有什么恩怨,您和奴婢是知道的。昨天她回皇子府后一言不,最后等秋景宣去了,兄妹俩才说了会儿话。”
珉儿默默颔,却想起了长寿宫里儿子的神情,作为母亲太了解自己的孩子,她心头有几分不安,可是却也有一股奇怪的冲动,想要放开手。
“娘娘,三殿下要为夏春雨风光大葬,以皇子妃的规格下葬。”
“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