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夫人僵硬地摇着头:“并没有什么事,娘娘,妾身、妾身什么都不知道。”
淑贵妃轻叹:“我知道你一定很痛苦,既然惺惺相惜,我又何必逼你,可是……”她上前握住了宋夫人的手,“不想解脱吗,夫人,我们为什么要忍气吞声,难道是我们做错了?”
“我……们?”宋夫人怯弱地望着淑贵妃。
许是在宋夫人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看到了被抢走丈夫的女人的痛苦,根本没想过到底要怎么做,也不知道如何才能解脱的人,却对宋夫人说出了这样的话,淑贵妃有过一阵恍惚,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此刻上阳殿里,玲珑谎称本该赴约而来的嫂夫人身体不适半途回去了,可这根本是瞒不住珉儿的,玲珑还没走,清雅便来说,淑贵妃带着宋夫人去了安乐宫。
玲珑有些尴尬,珉儿见她这样的脸色,不论姑嫂二人有没有什么事,她都只淡淡一笑:“你的侄儿是二殿下的伴读,淑贵妃一直夸赞那孩子聪明懂事,二殿下也很喜欢,淑贵妃见了你嫂嫂想和她说说话也很寻常,想必是你嫂嫂胆子小,没敢说自己身体不适就跟着去了。”
“是,应该是的。”玲珑勉强地笑着,故意岔开话题,“云裳姐姐怎么还没来。”
珉儿摩挲着手里的暖炉,打量玲珑坐立不安的样子,相识多年,初见之后便没再见过她这个模样,珉儿朝清雅悠悠看了一眼,清雅颔会意,不久后悄悄退下,再后来云裳来了,姐妹间说些有趣的事,也就把时光打了。
直到日落前,她们才散了各自回家去,而宋夫人早在午膳前就离宫了,且嫂子离宫的消息传来后,玲珑看起来就自然得多,等她也走了,清雅才来告诉珉儿今天姑嫂俩在太液池边生争吵的事。
听清雅说这些话的时候,珉儿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扶着自己高高隆起地肚子,悠哉悠哉地走上了水榭台,围栏上积了厚厚一层雪,她伸手轻轻扫过,积雪落到水里去,竟还勾得鱼儿来,以为是皇后娘娘喂食了。
“带元元和琴儿来,让她们来喂鱼。”听说罢了那些事,珉儿没有给清雅任何回应,等来两个闺女,看她们热闹地在水边喂鱼,直等孩子们玩厌了手牵着手跑开,她才回寝殿里取暖。
“娘娘看起来很高兴。”清雅望着珉儿红扑扑的双颊,欣慰地说,“奴婢好久没见娘娘您展颜了,就算平日里跟着夫人们说笑,或是哄着太后和公主们,也不是这样的笑容。”
珉儿像是彻底从阴暗里走了出来,纵然屋外已是夕阳西下,黑夜毫不犹豫地驱散了阳光,可她的身上却绽放出了光芒,久违的,明媚而耀眼的光芒。
“对我来说,只要皇上还活着,就什么都好了,既然他还活着,我还有什么不高兴的呢?”珉儿长长地舒了口气,“哪怕他真的一辈子不来见我,可是知道他活着,我就满足了。”
清雅又惊又喜,可完全摸不透皇帝从哪儿确定的这件事,想问又不敢问,犹豫了半天才道:“难道皇上真的故意躲着娘娘,这是图什么呢,皇上为什么不回来?”
“我曾对他说,要喜怒不形于色,他很快就在大臣面前收放自如,更是把梁若君骗得好苦。”珉儿道,“可这仅仅是本事,想学多少就有多少,但人的性情就没那么容易改变。你还记不记得,皇上第一次出征羌水关被南蛮围困,叫秦庄舍命相救的事叫他浑身不自在?皇上回来后是怎么做的?”
一晃眼,竟是那么多年前的事了,清雅想了想才笑道:“奴婢没记错的话,皇上是忽然撂下您又不理不睬的了,还是您闯去清明阁问了个明白。”
珉儿苦笑:“可不是,多少年过去了,他好像还是这个样子,也许他有他的计划,可他为什么不和我商量?”
清雅想不明白:“皇上会有什么计划,要这么躲着您?”
珉儿叹:“起初我以为和当年一样,皇上是脸上抹不开,才想躲起来不见人,当然那是我把事情往好处想,我总希望他是活着的。但现在越来越冷静,看沈哲也好,看今日玲珑姑嫂的表现也好,我就觉得古怪了。你说沈哲出现的日子,不早不晚刚好是秦庄要登基的前一夜,我想全天下人都是这么想的,可清雅你再想想,也是那天子夜,后宫通往皇城外的门都关上了,他要阻止秦庄登基,何必非要赶在前夜,既然都等到前夜了,何不直接等他登基时在宣政殿上把他拿下?也许他等的,就是后宫的门关上呢?”
清雅紧紧皱着眉头,上前搀扶珉儿:“娘娘您别费心想这些事了,奴婢光想一想就脑仁疼,您还怀着身孕呢。”
珉儿却坚定地说:“玲珑和她嫂嫂,是再稳重不过的人,姑嫂俩有什么事不能在宫门外说,要特地跑来太液池边说,我不知道那一位是不是轻易就信了,也许她的心智真的不深,可我不会信啊,她们俩是不是把我也想得太简单了。”
清雅不算笨,渐渐理清了头绪,惊讶而小声地说:“娘娘,难道皇上知道您希望六宫无妃的心愿?”
可珉儿却摇头:“我不敢确定是他知道,还是他也这么想,但是我对你说过,这件事除了你和祖母外,我不会再对任何一个人提起,就算皇上真是这么为我着想的,我也永远不会对他说清楚,哪怕这次能把他逼出来,不论生了什么,我也不会挑明。清雅你记着,把我的这个心愿带进棺材里去。”
清雅连连点头,搀扶珉儿坐下,谨慎地问:“娘娘接下来,想怎么做?”
珉儿道:“怎么做?顺其自然。”
且说那夜过去,皇后在第二天清晨传话出宫,道是宋夫人身体不好,要在家安心静养,命宋渊撂下些手里的事,多回家照顾妻儿。宋渊一头雾水,想着夜里妻子还好好的,从朝堂上匆匆赶回家,只见妻子躲在被窝里不搭理她,更叫宋渊莫名其妙。
而这消息很快就传到安乐宫,尔珍跑来告诉淑贵妃:“皇后娘娘命宋夫人在家静养,至少一段时间是不得进宫了。”
淑贵妃握起了拳头:“你看你看,她提防我到了什么地步,我这儿还什么都没想呢,她就先把我的路堵上了,秋珉儿这个女人真是……”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许多人的脚步声,宫人们也像是突然慌乱起来,一个小宫女跑来说:“娘娘,皇后娘娘到了。”
这么多年了,皇后几乎没怎么来过安乐宫,眼下忽然没头没脑的来,淑贵妃浑身都紧绷起来。原本她们俩之间井水不犯河水甚至还算得上和睦,可淑贵妃从昨天握起宋夫人的手开始,真正地生出了异心,只是她还没来得及筹划什么,皇后就来了。
匆匆迎来,只见皇后正在和浩儿说话,淑贵妃把两个儿子都教得懂礼讨人喜欢,但她却见不得小哥儿俩都那么喜欢皇后。皇后没有带孩子来,浩儿便眼巴巴地问着妹妹们在哪里,珉儿见淑贵妃出来了,便道:“让他们带浩儿去上阳殿玩耍可好?”
淑贵妃刚要张口答应,忽然就觉得不妥当,为什么皇后不把女儿带来呢,她明知道浩儿见了她一定会要找妹妹,为何非要把她的儿子带去上阳殿?
“他该睡午觉了。”淑贵妃找了借口拒绝,自然尔珍立刻就识趣地上前把小皇子带开了。
“娘娘里面请,外面太冷了。”淑贵妃让出路来,请珉儿屋里坐。
珉儿缓步而行,稳稳地上了台阶后就吩咐清雅:“你们在外头等着,我有些话要对贵妃说。”
淑贵妃皱起眉头,谨慎地跟了进来,见皇后正打量着她的殿阁,她真是厌恶极了皇后这副在哪里都是女主人般的姿态。
“宋夫人昨天着凉了,这些日子怕是都不得进宫,她家公子少不得要侍奉母亲,不如让孩子也歇几日,怕是再进宫陪沣儿念书,把病也带进来。”珉儿冷不丁地开口,却是开门见山地就直接提起了宋渊的妻子。
淑贵妃心里一咯噔,掩饰着心里的尴尬,勉强笑道:“娘娘说的是。”
珉儿找了地方坐下来,越显得肚子很突兀,这一胎比之前都大些,好在陈太医说孩子很稳当,她也不去想是男是女,眼前的事,是希望皇帝回来,是要快刀斩乱麻放手一搏去试试看,能不能自己来实现心里的愿望。
怜悯也好,道德也罢,任何可以约束她这些行为的事,珉儿都撂下了,更觉得自己动摇犹豫的那些年,浪费了光阴。
“你是不是对宋夫人说了些古怪的话?”珉儿目光直直地看着淑贵妃,“其实她不是着凉了,说是吓着了。”
淑贵妃心里一阵烦躁,面上露出不耐烦的情绪:“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娘娘今日来,不像是来找臣妾喝茶闲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