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娘娘省亲
德妃招呼杜文浩坐下,命人倒上美酒,见杜文浩一副拘谨的样子,便含笑挥手让其余人退下,只留了一个老太监伺候着。
斟上酒之后,德妃微笑问道:“杜大人,成亲了吗?”
杜文浩心里嘀咕:女人怎么都这么鸡婆?都喜欢打听人家私事,问些无聊的问题。但脸上却半点不敢表露,恭恭敬敬道:“回娘娘的话,微臣已经成亲了。”
“有几妾啊?”
“微臣并无纳妾。”
“哦?”德妃软软的话语满是向往,转头望向厅外,幽幽叹道:“还是生在平常百姓家好啊,有一个独独只爱自己一人的男人,男耕女织,瓜田李下,生一堆的儿女,白日里田间地头,晚上一家人围坐一起嬉戏打闹,真好……”
德妃举杯饮了一大口,眉宇间满是惆怅。
杜文浩见德妃红霞上脸,像一个鲜嫩的水蜜桃一样,粉嘟粉嘟的十分好看,只是一双丹凤眼里含着泪水,嘴角虽说在笑,但是笑的却是那样的苦涩。便拿话引开她的注意:“娘娘,听太医院的李太医说您患有咳嗽症,您须多出来走走,这样对你的身体也是有好处的。”
“你们太医院太医不是说正是花开的时候,花粉对我的咳嗽症并无好处吗?”
杜文浩笑了,道:“其实主要是说的春季,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
德妃黯然一笑,叹道:“要这么好的身体做什么?”
“有了身体不是就有了一切吗?”
“会有吗?”
“当然!皇上那么多年不来圣瑞宫,想必就是娘娘贵体欠安,皇上体惜娘娘身子,才让娘娘将息着。”
“你说这谎话脸不红吗?”
“这个……,微臣句句是实,皇上不来,应该是皇上爱惜娘娘贵体。”
“你知道什么!”德妃不笑了,举起桌上的杯子,看着杜文浩,说道:“杜大人,来,不说那些个烦心的事情,我们喝酒。”
几杯琼浆下肚,杜文浩现自己有些微醺了,看来这宫里的酒就是好,但是德妃却是一点要醉的意思都没有,酒量绝对非同一般了。
德妃有些心不在焉的问道:“这亭子是本宫改的,原来不叫这名的。杜大人,你知道为什么这个亭子叫‘挽君亭’吗?”
杜文浩心想,就算是个傻子也是知道其中的意思的,不就是希望能够留住万岁爷吗?但最终呢,还不是一个人守着这么偌大的圣瑞宫?当然杜文浩不会这么说,“难得糊涂”才是做官的最高境界,一脸茫然摇头道:“微臣不知。”
“谁不知道‘挽君亭’,就是挽留皇上,你会不知道?呵呵,杜大人,你很狡猾,你是怕惹得本宫伤心?你心思缜密,是个做官的料!好好好!”
叫别人说破了心思,让杜文浩有些尴尬,忙道:“怎么会呢?娘娘,微臣是真的不知。皇上……,来过这挽君亭?”
“是啊,那是皇上最后一次来我圣瑞宫。”德妃幽幽道,望着厅外景色,仿佛陷入了往事的回忆之中。
杜文浩不敢打扰她的思路,一直到她收回目光,拿起酒杯抿了一口,这才仗着酒兴道:“娘娘,其实,女人就好比这院子里的牡丹。”
德妃慢慢抬起头来,瞧着他:“什么意思?”
“娘娘,女人就像牡丹一样,过了这一季,再是娇艳的牡丹也有凋谢的时候,再是漂亮的人儿也有被冷落的时候。”
“你在讥讽本宫?”
“不不,微臣不敢,娘娘,您可曾听过牡丹和王母娘娘的传说?”
德妃柳眉微蹙,道:“什么传说?”
“说是天上的王母娘娘,蟠桃会之后,喝醉了高兴,下令让满园鲜花一夜之内全部绽放。群花都开了,唯独只有牡丹没听王母的指令,王母娘娘一怒之下,下令烧了园中所有的牡丹。不留神之际,一颗牡丹种子跌落凡尘,落到了洛阳城里,结果洛阳满城牡丹。那以后洛阳老百姓都很喜欢这种花儿,家家户户都有。”
“这故事倒也有趣,你跟本宫说这故事,该不是想劝说本宫一点什么吧?”
“娘娘,‘宠辱不惊,去留无意’,这才是人生最高境界呀!”
德妃全身一震,凝视着他,半晌,缓缓道:“别人只会帮我如何想法子去讨好皇上,重获圣恩,唯独你,拿这故事来劝我甘受清冷!”
杜文浩心想,我没法子帮你重获圣恩,所以只好劝你认命而已,后宫女子失宠,想尽办法都不行,不认命又能如何?拱手道:“娘娘,事情往往就是这样,越刻意去求越不得,不经意间,反而会不期而至。正所谓凡事皆有定数。娘娘自己不疼惜您自己,就不会有人疼惜您。”
德妃身子又是一颤,幽幽道:“是啊……,想多了又有啥用?还是自己疼惜自己的好!”
德妃起身,慢慢走到亭子边,望着园子里的牡丹。杜文浩也不打扰,他知道这个时候需要让她一个人好好地想一想。
过了一会儿,德妃回过身来,淡淡道:“杜大人,看来今天让你来给我看病是对了。”
杜文浩觉,她不经意间,使用了“我”这个自称,而不再生硬盛气凌人地自称“本宫”。刚才自己那番话,触动了她清冷的心弦,便把自己视为亲近之人了。自己说话也就不用那么拘谨了,便也站起身来,躬身道:“娘娘的病,其实娘娘自己也知道,乃是心结。照我说,心结放不下,会自哀自怜;放下了,就海阔天空。”
德妃叹了口气:“放下?心结要是能说放下就放下了,那就不叫心结了。”
走回坐下,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十年前,我进宫来,当时是皇上身边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御侍,有一次,我们跟随伺候皇上御书房看奏折。那一天,有个奏折让他很高兴,皇上便叫了酒菜,在书房自斟自饮,很快便有些醉了。”
杜文浩心知道有事要生,看样子这就是德妃获宠的经过。
德妃续道:“我在一旁的角落里伺候着,万岁爷举着酒杯挨着个看我们,看到我的时候,他忽然笑了。”德妃讲到这里,嘴角露出幸福的笑容,让人很心动。
“皇上招手让我过去,问我会什么玩意可以给他助兴的。那时我年纪小,也谈不上害怕,大着胆子说我会踢毽子。你知道吗?我最拿手的就是踢毽子了,一次可以踢六七个花样,而且还可以不落地。万岁爷高兴了,便叫小太监取来毽子给我,让我踢来看看。那一天,皇上特别高兴,不停饮酒大笑说我踢得好,我记得万岁爷看着我的眼神,说我的眼睛很漂亮,那一天晚上,我留在了万岁爷的上书房里……”
杜文浩知道了,也就是那一天之后,这只麻雀飞上了枝头变成了一只凤凰。
“那以后,万岁爷经常叫我陪她看奏折,累了就喝酒看我踢毽子,有时候兴致来了他也踢。末了让我侍寝。一年后,我给万岁爷添了一个皇子,万岁爷册封我为才人,后来又册封为婕妤、德妃。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如果不是姓陈的那骚狐狸出现,皇上一定不会忘记我的!”
杜文浩知道,德妃指的是陈美人。听她话语又有些跑调,便故意岔开话题,指着天上飘过的白云,说道:“娘娘,人总免不了有不顺心的事情,人要是像白云一样能随心所欲自由自在,那该多好啊。”
德妃抬仰望蓝天白云,不禁长叹一声:“白云有什么好,没根没落的,随风飘荡,到散了也没个家。”
“娘娘想家了吧?娘娘是哪人啊?”问了这话,杜文浩也觉得自己有些鸡婆了。
好在娘娘并不在意:“我就是开封近郊的。”
“那很近嘛,娘娘有多久没有回家省亲了?”
德妃一手托着香腮,一手拿着酒杯在手里玩弄着,半晌才说道:“好几年了,本宫都忘记了是什么时候回去过了。”
“娘娘何不回去看看?”
德妃眼睛一亮,瞬间又暗淡了下来,道:“我是想回去的,可是……,皇上不会同意的。”
“要是皇上能同意呢?”杜文浩看她可怜,仗着酒兴道。
德妃听出他话里有话,侧脸瞧他:“你能让皇上放我出宫回家省亲?”
“我当然没这本事,至今我还没见过皇上啥样呢。不过,我可以通过太皇太后想想办法。”
“太皇太后会听你的?”
“当然不会,我可以建议嘛,就说娘娘是思念双亲成疾……”
“我爹早年就不在了。”
“哦,真对不起。”
“没什么的。你这么说,太皇太后也不一定在意的。”
“应该会在意的,我奉旨后宫侍医,就是太皇太后娘娘的旨意,我就这么说,娘娘患咳喘之症源自思念亲人,要治愈,须得先化解这思乡之苦。或许太皇太后心一软,就同意了呢。只要太皇太后跟皇上说了,皇上一准同意。”
“那倒是!”德妃转忧为喜:“你要替我办成这件事,要我如何谢你?”
“娘娘言重了,娘娘的幸福,就是我们的快乐!”
说了这话,杜文浩怎么都觉得怪怪的,可德妃已经眉开眼笑,连连点头:“放心!你要真能帮我办成这事,我不会忘了你的好的!”
离开圣瑞宫,杜文浩仗着酒兴,径直面见太皇太后。禀告说德妃的病是因多年不曾见到自己的亲人这才抑郁成疾,而且据悉德妃对查清陈氏作为不可或缺。太皇太后听罢,自然恩准,亲自去找皇上说了。皇上对太皇太后的意思那是绝对遵从,当即恩准德妃回家省亲半月,并根据太皇太后的意思,因德妃素有咳喘之症,圣旨同时命杜文浩随行侍医。
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其实走出皇城之外,还是可以望见驿道两旁油绿的垂柳随风飘扬。
“杜大人,你嗅到了吗?”德妃撩起车帘,对外面骑马跟随的杜文浩道。
杜文浩骑着一匹白马,跟在德妃马车一侧,听了这话,欠身问道:“娘娘,嗅到什么?”
“垂柳的味道啊!”
“垂柳?”杜文浩使劲吸了吸鼻子,疑惑地四下张望,路基下倒是有一排垂柳,却没什么清新的味道啊。
德妃白了他一眼:“你鼻子是摆设吗?……哎呀,看!有架水车!”
她新奇的目光望向远处,一切在她看来,都是那么的亲切,哪怕是一棵树,一个农夫,一条活蹦乱跳的小狗,一架吱吱响的水车,都能让她惊叹。
杜文浩怜惜地瞧着德妃。德妃却没注意他,竟然哼起了不知名的小曲儿来。
马蹄声脆,杜文浩瞧着德妃兴奋的俏脸,心想这个德妃性格其实挺好的,比那看似温柔实际上凶暴无比的皇后来说实在是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
德妃突然问道:“杜大人,看样子你比我小吧?”
怎么好好地欣赏着风景,突然问起这些来了,杜文浩恭恭敬敬欠身答道:“回娘娘的话,微臣只怕要比娘娘大,微臣已经二十多岁了,看娘娘芳龄,嘿嘿,不会超过二八吧?”
德妃咯咯掩嘴而笑:“二八?我早几年就二八芳龄了!”
“娘娘可真会开玩笑。”
“谁跟你开玩笑了,看样子你怎么都比我小,你以后就叫我姐姐吧。”
杜文浩刚才信步由缰,没留神差点从马上跌下来,赶紧一把抓住马鬃,这才稳住身形。
德妃见了,不由捂嘴大笑起来:“瞧把你吓的,这也就是咱们私底下的称呼,我见你和我有缘,这才愿意认你做个弟弟,没成想把你吓成这样,你要害怕,那就算了吧。”
杜文浩急于申辩,说话有些结巴了,道:“不……不是的,我只是不敢……不敢高攀了娘娘。”心想,要是让皇上知道自己跟他的女人认姐弟,只怕也不会很高兴的,还是算了吧,别惹这麻烦。
德妃叹了口气,道:“哪里是什么高攀,我只不过是个冷落清宫的可怜虫罢了,宫里得势的人,有几个正眼瞧我了的?偏偏你,愿意陪我饮酒,还大着胆子去求太皇太后让我回家省亲,其实我心里感激着呢。你要愿意,私底下就叫我一声姐姐,要是不愿,我也不勉强,心里会念着你的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