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的细雨已经下了一整天了。
杜文浩坐在展览馆斜对面的一家小面馆里,要了一碗阳春面,望着门外的如丝细雨,虽然一天没吃东西了,阳春面香味扑鼻,可他还是没什么胃口。
设在展览馆的职业招聘会已经散场了。杜文浩从医科大法医系毕业,前后已经不知道参加了多少次招聘会了,还是没找到理想的工作,今天在熙熙攘攘的招聘会里游逛了一天,看样子还是没什么着落,这让他一点胃口都没有。
这时,桌上他挎包里的手机响了,摸出来接通之后,是他们宿舍老二打来的,他们两一起来参加招聘会的,后来走散了:“老三,你在哪里?”
杜文浩在宿舍里排行老三,他懒洋洋说道:“展览馆斜对面的小吃店。”
“好,我马上过来!”
过了一会,老二从细雨里跑了进来,将腋下一叠招聘资料和自己的简历扔在桌上,回头道:“老板!来碗担担面!还有泡菜!喂,老三,这次怎么样?”
杜文浩拍了拍桌子上的提包:“简历一份都没送出去。”
“不会吧?我都送出十多份了呢,就没一个中意的单位?”
杜文浩摇摇头:“老爸老妈已经下了死命令,宁可我回去接掌我伯父的个体诊所,也不准我去县乡公安局当法医,更不准去支边,否则就不认我这儿子。”
“去诊所搞个体?”老二的眼睛都瞪大了,“老三,咱们学的可是法医!个体医生无非看个头痛脑热,偷偷帮人堕胎,治疗个性病啥的,这不是大材小用吗?”
“切!大才?我们算什么大才?地级市以上的公安政法部门,人家要的都是硕士、博士!我们这样的本科生满大街都是!算什么人才哦!去外企?人家要我们学法医的做什么?大城市政法部门进不去,小城镇老爸老妈不准去,我能怎么办?唉!看来,真得回去搞个体去了。我大伯给我打过几次电话,说让我去接他的班,要我把他那中药铺扬光大,再度辉煌。”
“你大伯就是开中药铺那个老郎中吧?”
“是。”
“那还不错,至少还有个退路。”
“退什么步哦,我老爸老妈以前就坚决反对我搞中医,他们也有道理,如今中医如日落西山,一天不如一天,大伯的中药铺早些年就不景气了,也只好给病人挂吊瓶,开西药,中药铺成了中西结合诊所了,我就算回去,又有什么本事能将这药铺起死回生?”
“话不能这么说,你医术已经尽得你伯父真传,有希望重振河山的。”
“算了吧,别自欺欺人了,我伯父几十年老中医都搞不定,我这点皮毛本事又能干啥?”
这时,店伙计送来一小碟泡菜,老二拿筷子夹了一夹送进嘴里,刚嚼了一下,便捂着腮帮子哎哟叫个不停,忙不迭张嘴将泡菜吐在了地上。
“怎么了你?又牙疼?”杜文浩笑道。
“是!这两天老毛病又犯了,冷热酸甜一碰就痛,尤其是晚上,简直要命,帮帮忙,老三,我知道你随身带着银针的,帮我扎扎!”
“针灸你又不是没学过,自己扎!”杜文浩从自己提包里取出针灸盒扔给他。
杜文浩他们医学院是中西医结合课题试验单位,在中西医结合治疗常见病多病上取得了不少成果。教学使用的都是中西医结合教材,学校讲授基础医学都是西医为主,兼顾中医。开设的课程也有专门的中医学。学院还有专门的中医系。
“老三,医不自治啊!再说了,中医我就没好好听过课,连穴道都没分清,不比你,你是家传中医,带艺投师,号称小神医是也,嘿嘿,快点,老三,救民水火啊!”
“什么小神医!”杜文浩无奈地摇头笑了笑:“行了,少拍马屁,把手给我吧。”
老二把手伸了过来,杜文浩握住,在他手掌虎口处合谷穴按压了一下:“痛不痛?”
“不痛。”
杜文浩又伸手按压他腮后耳朵下面的颊车穴:“这里呢?”
“不痛。”
杜文浩想了想,又在他肩井穴按了一下:“这里呢?”
“哎哟~!痛!痛!”
杜文浩又依次在他浮白穴、天冲穴、曲鬓穴按压,都有痛感,点点头,又给他号了脉,看了看他的舌头,心中了然:“你舌苔黄,脉滑数,是少阳风火引起牙疼,我先给你用针止痛,然后给你开个方子,自己去中药铺拿药,两剂就能搞定!”
“中药就算了,又煎又煮,还不能用铁锅,我可没地方找砂锅去,太费劲。你还是帮我先止痛,赶明儿我去医院把这牙拔了,我看它还痛不痛!”
杜文浩本来想提醒他中药铺都有代煎中药的服务,可这小子对中药压根没兴趣,就算知道有也不会去开的,也就懒得说,打开针灸盒,里面是一小筒银针,还有一小瓶酒精和一团药棉。
这银针都是经过消毒了的,当下取出一根毫针,用酒精棉球擦了擦,运针如飞,轻巧巧分别刺入他左肩井、浮白穴和完骨穴,得气后捻转提插运针,同时观察对方的反应,留针一会后退针。微笑道:“感觉如何?”
老二摸了摸腮帮子,活动了一下下巴:“我靠!真神了!一点都不痛了,你小子还真有两下子!就你这技术,开诊所一准火!”
“针灸麻醉止痛咱们外科课上都教过,你自己也会嘛。”
“这可不一样,你的针灸是你大伯教的,那比外科老师可要强多了,还是你出手管用。”
杜文浩的伯父是个老中医,在杜文浩家附近租门面开了个中医药铺诊所,多年行医,在当地小有名气。杜文浩小时候经常去伯父药铺玩耍,经常拉着伯父问这问那。伯父无子,对这侄儿十分疼爱,见他对中医感兴趣,便将自己终身所学倾囊相授。
从杜文浩记事时起,他伯父就教他认中药名识字启蒙,用辨认中药饮片来做游戏,还时常带他一起上山采药,教他辨认野生草药。从杜文浩上小学开始,便教他背汤头、脉诀、药性赋名篇。比如清代汪昂的《汤头歌诀》,李时珍的《濒湖脉学》,李中梓的《诊家正眼》,还有广为流传的《药性赋》;另外还重点背了针灸歌赋。如十四经循行、主病、穴位分寸歌、金针赋等等。
杜文浩小学时,便将这些名篇背了个滚瓜烂熟。到上初中了,他伯父就让他背诵并开始给他讲解经典医籍,如《内经》、《难经》、《伤寒论》、《金匮要略》、《温病条辨》、《神农本草经》等等。
到高中的时候,杜文浩已经可以帮着他大伯看一些简单的病症了。在大学五年法医本科学习中,差不多四年时间是学习的基础医学和临床医学,一些不重要的课程他懒得上,便跑去中医系听课,所以,经过大学系统学习后,医术更是有了长足的进步,已经完全可以应付常见病的诊治了,寒暑假回家,他便经常在药铺帮着伯父看病。
杜文浩考大学的时候,按照伯父的意思,是让他考中医学院,但他父母坚决不同意,认为在现代社会中医已经没落,学中医将来没什么前途。伯父嘴上不认同这个观点,可他自己的以前的纯中医诊所经营越来越清淡,不得不引入西医维持的现状,让他最终默认了这个现实。
不过杜文浩的父母也不愿意让他荒废了所学的医学知识,最后决定,让他报考了医科大法医专业。想不到现在大学生就业越来越难,尤其是在进大城市大机关,那就更难了,而他父母又不让他去基层,所以到现在都没有实现就业。
老二的话让杜文浩感触颇多,他将银针消毒后插回了针筒,叹了口气:“是啊,我伯父针灸比我高明多了,就这诊所都没经营好,我一个学法医的,去了又能有什么办法,唉!吃面吧!”
老二夹了酸萝卜送进嘴里嚼得嘎嘣响:“牙不痛了,哈哈,真舒服!”
老二匆匆吃完面抢着付了帐,说要和女朋友去网吧,便先走了。
杜文浩慢条斯理吃完了面,把皮包斜跨在肩上,站在小店门口,望着门外小雨,无奈地耸了耸肩,冒着雨往公交车站快步走去。
正走着,忽然,四周迅速地涌起灰蒙蒙的浓雾,把街道和路边的店铺都笼罩在了这浓雾之中,杜文浩感觉如同置身于飘渺仙境中一般,可并没有惬意的感觉,这种诡异的气氛反倒非常的让人恐怖。
他下意识地要加快步伐,可浓雾让他看不清前面的道路,也辨不清方向。这时,天空中传来一通闷雷,一连串地从头顶滚过。声音非常响,好像就在他脑袋顶上炸开似的。
他下意识地抬头瞧了一眼天空,这一望之下,吓了一跳,只见头顶数米高的浓雾之中,裂开了一道五彩斑斓的裂缝!那裂缝如同一张巨嘴要将他吞噬,又象一只深邃的瞳眸,正冷冷地凝视着他!
这恐怖的一幕吓得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肩膀上挎着的皮包也掉在了湿漉漉的人行道上。
他顾不得拣提包,撒腿就跑。
可刚跑了十几步,嗖的一声,那裂缝射出一道光芒,将他吸了进去,随即,那裂缝合拢在一起,云雾翻滚中消散不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