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征不到商税,并不是没有商税,而是既不透明也无定量的商税,被“士”合理的瓜分了。
朝廷拿到的少,自然想要加码。
可是底下人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老子的商税都快征到乾隆年间了,你踏马还加码,狗皇帝让老百姓怎么活?
生气!
或许有人就纳闷了,既然商税没少征,那些大商人为什么还能那么肥?
因为,那些大商人本质上不是“商”,而是“士”。
他们是不交税的。
比如说我家里有十万亩桑田,每年产丝若干,但我是读《春秋》的,我是读书人啊!
我又不是商户,凭什么征我的商税?
别说往后征到乾隆年间了,之前洪武年间我都没交过税。
怎么了?
我就问怎么了??
与“商”关联性最密切的就是“工”。
这里的“工”泛指一切匠户,包括织户、铁户、矿工等等各类。
大明的“工”受限于户籍,无法实现户口性质的流动转换,所以他们天然没有生产资料,只能受限于商。
随着大商人利用“士”的特权一步步垄断,匠户红利就体现出来了。
爱干就干,不干就滚。
所以在极限压榨下,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工”这个阶层,就对生产资料拥有者,形成了紧密的附庸。
也就是说,大明朝廷的缺位,让“工”这个阶层,已经全面失控了。
这个阶层一无所有,组织性又强,战斗力又特别猛。
后来民族英雄戚继光抗倭的时候,选兵就是从矿工中挑选的。
结果太特么能打了,砍起倭寇来,直接虐菜割草。
从“商”入手没有效果,“工”这个阶层又惹不起,政策又是“士”制定的。
那该怎么办呢?
只能含泪再苦一苦农民。
再然后呢?
——农民反了。
现在大明的局面就是农民四处造反,外族虎视眈眈,朝廷征不到税,然后继续再苦一苦农民。
所以连朝廷都不敢动的烂摊子,裴元为什么要去碰?
连朝廷都不敢惹的匠户,裴元为什么要去惹?
裴元敲了敲桌子,“硬来肯定是不行了,你们帮我想想,还有什么办法,把这笔钱搞出来。”
众人听了都不吭声。
裴元本来也没指望这些家伙能给出什么成用的看法。
要是这帮家伙顶用,韩千户哪还用费心留住自己这么忠诚的属下。
裴元的目光游移,看着众人,默默的施加压力。
等到众人都不敢和他目光对视,裴元才道,“既然你们都拿不出主意,那么就按我说的来,之后哪个再敢多话,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众人只能道,“卑职等唯命是从。”
裴元这才缓了下语气,对众人分析道,“事情确实麻烦,但也不是没有解决的方法。”
“大多数的匠户百姓,都是被煽动起来的。也就是说,那些心怀叵测的人,一定是用着某种说辞,诱导了那些匠户。”
“这也就意味着,那些匠户虽然为他们出头,但是双方的本质诉求,其实是不同的。”
裴元看了眼底下的人,见他们都是一脸懵圈。
裴千户也不在意他们懂不懂,自顾自的说道,“所以,我们只要让煽动匠户的人,和匠户们本身的诉求偏离,就可以瓦解他们的阵营!”
裴元说着,目光依旧在那些懵圈的手下脸上游移。
“让我来想想,大家各自本质的诉求是什么?”
“对于匠户们来说,他们担心的是朝廷得利后,会加重徭役,或者趁机提升商税,导致他们失业。”
“对于那些幕后的人来说,他们的诉求是让朝廷看到他们抗税的决心,发泄那些匠户的怒火。”
“我们的诉求是,拿走银子,管他苏州城内洪水滔天。”
裴元慢慢说完,等他们略思考了一下,又对众人说道。
“而有一点特性,又是所有人共通的。那就是,每个人都是自私的。”
“那庞大的、多到数万的匠户,是数万个自私的个体。那阻挠我们的幕后势力,也是许多自私的个体。”
“每个自私的个体,都倾向于用自身最小的代价,达成最多的成果。”
“所以……,诸位想到了吗?”
裴元的目光继续在一众手下脸上扫来扫去。
澹台芳土不复桀骜,司空碎不复圆滑,陈头铁和程雷响放轻了呼吸,宋春娘托着腮走神,早就不知道在想什么。
裴元见把一帮手下弄得老老实实,总算把来自韩千户的压力,CPU了出去。
裴元倒也没必要,让手下人都把计划知道的明明白白。
CPU完了,自己默默完善着后续的事情。
正如裴元刚才所说,幕后之人裹挟着数万匠户阻挠,看上去强大的让人窒息。
但是因为他们本质的诉求不同,只要有足够犀利的手段,就能像庖丁解牛一样,把他们一寸寸的分拆。
当分拆到了一个个的个体,那么最柔弱的一环,也就暴露了!
首先,只要煽动者停摆,那些匠户的诉求,就会倾向于对抗徭役和对抗征税。
这两点诉求的矛头,直接对准的是提督苏杭织造衙门!
而裴元,并不介意给盟友头上打闪光弹,拉提督苏杭织造衙门出来送死。
其次,让煽动者停摆,最关键的一环,就是直接执行者,正四品苏州知府翟德安。
而苏州知府的弱点,早有很多人给裴千户重复过了。
——这是一个软弱的人。
裴元有办法可以威胁到他个人,也有方法让他采取优先自保,逼迫他在关键时刻选择“自私”,把拦截税银的包袱丢出去。
税银能不能从苏州出来,对裴元来说,是很关键要命的一环。
但是对翟德安来说,并不是。
所以,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在裴元一刀刀的分拆之后,目标就此简单明了了。
首先要给翟德安足够的威胁,逼迫他在关键时刻把煽动停摆。
然后把提督苏杭织造衙门拉出来,吸收数万匠户的怒火。
至于裴元这个疯狗。
他哪管苏州洪水滔天。
计划通!
裴元理清了头绪,满意的点点头,看了众人一眼,“我好了。散会。”
澹台芳土、司空碎、程雷响、陈头铁、宋春娘。
“……”
很久没发2000的小章了,发一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