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入夜的时候，上京城的一家天枢处驿站里，来了一队车马。
驿站竟然开在城里，怎么想都有些奇怪。
不过上京城实在是太大了，东西纵贯就囊括了两条河流，偏北接壤着一片起伏的山峦，成千上万的佛国信徒在那山上建了不知道多少庙宇，城墙高耸，横拦直跨近百里，远远望着就给人扑面而来的威压感。
可就算是站在城墙上往下眺望，也只能看到繁华街市，楼宇纵横，根本望不到城边。
所以上京的军方以及天枢处都拥有各自的驿站，这些地方用于城内的信息传播，保证各项指令能够及时下达，也负责武器的配送和储存，还有士兵和修行者暂时落脚休息等等诸多事务。
陆玄宾老人缓缓的走下了马车......身旁跟着一位和他年纪看起来差不多的老者。
此人便是天枢处临时抽调安排，赶过来给他治疗伤势的大夫了，个子稍矮，估计是整日钻研医道，不像陆玄宾到处斩妖诛鬼，缺少活动，所以身子骨显得有些佝偻。
身后的马车极为宽敞，车厢内有厚实柔软的毛毯，甚至自带着简易的壁炉；但若是行进速度太快，还是免不了颠簸，所以这一整天下来并没有走多远，眼看着要入夜了，自然得先找个地方休息。
驿站的客房里，檀香袅袅，面前的老大夫打开了随身的箱囊，准备再次为老陆换药。
在各种灵药仙草的加持之下，他的伤已经没有大碍了，血止住了，就连伤口周围的血肉都已经隐隐有了新生的迹象。
不过在换药的过程中，那医者还是忍不住一直盯着老人胸口的那个大洞，手上的动作没受到影响，眼睛却怔怔出神。
老陆看到了这一幕，有点像是看到老朋友吃了瘪似的，不禁再次笑道：
“怎么，还是没有参悟透？”
那医者将手中的一刻丹药揉开，又催发出一阵灵气将其震碎成粉末，细致的敷在老人的伤口处：
“是啊，怎么也想不明白，甚至一时之间都不确定到底是哪里想不明白，就是那种问都不知道该如何问的感觉。”
这老大夫眉头紧锁着，然后再次带着点商量语气的望向陆玄宾：“所以，我就不能去拜访一下那位许公子？”
陆玄宾瞥了一眼，摇头道：“人家刚给我治了病，你就去打扰，这不明摆着是从我这儿透出去的消息么？不成不成！”
那医者叹了口气，显得极为无奈，便又开始怔怔的盯着对方伤口内那些凌乱交叠着的血管和气道，自顾自的琢磨起来。
房间陷入了安静......
就像是喝茶时候总得说点什么一样，老陆觉得有点没意思，便问起了最近上京城里发生的那件大事。
“那只妖王找到了？”
“还没，找了一个多月了，也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
老大夫喃喃回应着。
......
人妖殊途，在许多许多年前，修行者们为了更方便地区分妖精的强弱，所以大致将其划分出几个层级来。
最初始的状态被称为【开智】，从名字也能看出来，这个阶段的生灵刚刚在天地元气之中萌生了自我的认知，也是正式向着‘妖’迈进的第一步。
而当这些妖精能够自如的吸纳元气，有了一些超越普通生灵的修为，便被称之为【小妖】。
【小妖】之后自然是【大妖】，到了这个层次，基本就拥有了为祸一方的能力，就比如前日诛杀的那只画皮，若是没有修行者去处理，那说不定要付出上百名镇鬼军的性命，才能将其杀死。
其实回想那时候，若不是陆玄宾已经将其身体全部切碎，只留下了一个脑袋，那许仙也只有被对方一巴掌拍扁的下场。
【化形】......世间大妖不计其数，但能达到化形境界的妖精已然凤毛麟角，这就好像是一个从量到质的升华。
到达了这等修为的妖物，已经可以极其精细化的掌控自身的灵气运转，甚至能够催动灵气改变身型外貌，化作巨大恐怖的凶兽，当然，也可以化成人形，实力强大到必须动用军队才能与其抗衡。
【妖王】......在近几百年来，所有能够记载的最强大妖物，也就是达到了妖王的境界。
修行至此的妖物，早已经成为了各自种族之中如神祇的存在，当年人族与妖族大战之时，单单是四位妖王的现世，就已经横推了一大半人类的疆土，要不是老皇帝如天神下凡一般的守住了最后的城池，估计现在，躲藏于极北荒地里的就是人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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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仙】......
这个境界的妖精是真实存在过的，不过那都是在极其久远的文献之中才有记载，到了现在这个年代，已经早就没有妖仙在世了，只能从些许传说之中听过，这些妖仙能够洞悉天地法则，超脱生死轮回。
不过也正因为没有人见过，所以怎么瞎传的都有，也不知道这些上古的存在到底会强大到什么样子。
好在也不用因为他们的存在而担心。
而刚才陆玄宾老人问起的‘大事’，就在上个月初，天枢处的命轮之上......突然的显现出了一股子巨大到足以媲美妖王的气息，而且就出现在了上京城中。
这可把整个京城的修行者都惊着了。
老皇帝虽然已经年迈，但是对于妖族依旧有着极端的震慑力，寻常小妖精他老人家自然不屑于去看一眼，但是一只妖王竟然突然出现在了上京城，这就好像一个族群突然就要和人族开战一样。
不过那股巨大的妖力只是一显既隐，天枢处里的修行者接连卜了十几天的卦，却再也没寻找到一丝的踪迹。
甚至有人觉得，是不是那命轮算错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天枢处还是派遣了大量的人手在城内四处寻觅，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让诛杀一只画皮妖精的任务，落到了早已年迈的陆玄宾身上。
“没说什么时候是个头？”
“天枢处的卦师累吐了十几个了，听说是坚持到月末，要是还没有踪迹，就只能暂时搁置了。”
简单的一问一答，很快房间里就再次陷入了寂静。
那年迈医者明显不太关心妖王现世这事儿，毕竟这么大的阵势都没找到，许多人都已经认定，就是当时看命轮的那批人搞错了。
其实就算是没搞错，也没有哪只化形境界以上的妖精敢在上京城闹事，要是惊扰了老皇帝，人家拖着病给你来那么一剑，也足够把你戳个透心凉的了。
所以这老头明显是更加关注陆玄宾胸口的大洞。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看够？”陆玄宾被对方这么盯着看，总觉得奇奇怪怪，不由质问道。
“别喊，你这伤要是愈合了，可就看不到了，当然得趁现在仔细瞧瞧。”那老头嘀咕着，一边说着，一边缓缓的抬起了手来，估计是想要伸进那洞里，扒拉扒拉某根耷拉着的血管。
“住手！”陆玄宾生气道：“这是我的......我的洞！”
他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怎么措辞。
面前医者被制止之后，竟然也生出一股子怒气来：
“我说老陆，你这人不厚道，我说去找那许郎中，你碍于面子不让我去；现在我想看看你这伤，你又不愿意！你知道这伤口有多难遇见么？这就好比在你面前放一块百年难见的飞剑胚子，你能忍住不去摸一摸？”
陆玄宾觉得好像有点道理，不过忽的一怔：“等等！你是不是为了多看看这伤，所以没好好给我上药？！”
“我......我没有！别瞎说！”
“你对老皇帝发誓！”
“我凭什么发誓！”
这俩老头一看就认识多年，很快就嗷嗷的对骂了起来，丝毫不顾及自己以及对方的身份。
不过突然的，老陆眨巴眨巴眼睛，似是想到了什么。
“不过......今年那小子要参加天枢处的招选。”
老大夫有点没跟上思路，慢了一拍才意识到，对方说的是那位许郎中，强行的憋回了刚要喷出来的脏话：“所以......？”
“啧。”陆玄宾一吧嗒嘴：“所以到时候你们盯着点啊，那小子没有经脉，必定落选，你们正好在其幻想破灭、心境最低落的时候趁虚而入，让他转投医道。
这样，那小子就不用每天做着修行的白日梦，你们医道里还能多一位民间的人才，岂不两全其美。”
老医者听着，沉默了片刻，最后眼珠子在耷拉着的眼皮里提溜一转：
“好法子......好法子啊！不愧是你！”
说着说着还有点激动，手上力气大了些。
“哎哎哎，疼~疼~”
陆玄宾呲牙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