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当空,惶惶夜色里尽是阴影。
与外面紧张的气氛相比,小院内安静的如同另一个世界,偏房的角落,两名差役隐蔽着身形,视线一刻不离张员外所在的小屋。
可也不知怎么着,在这本该打起十二分精神的时候,两名衙役忽然觉得有些昏沉,平时夜巡可以一夜不睡的他们,竟然迷迷糊糊的,靠着墙边就睡着了。
张员外没有睡着,事实上他已经好几天没合眼了,只不过那双臃肿的眼皮遮盖着眼球,让人看不到上面遍布的血丝。
一个人明明知道自己即将被杀,但是却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只能被迫一直保持着等待死亡的恐惧,其实要不是张员外这些年坏事做尽,在满县城人的唾弃之中早就练就了强悍的心理素质,这会他估计已经哭爹喊娘的崩溃了。
突然的,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整个身子猛地一哆嗦,快速抬起了头,紧接着,就看到了下午的那位书生站在门口。
张员外皱了皱眉,有些腹诽李捕头做事太不周全,怎么没把这个房客给撵出去。
不过他也没多想,好几天来的濒死忐忑,再加上不眠不休,让他的脑子早就混沌不堪,所以就忽视了一些极端偏激的可能性。
“那凶手抓到了么?”张员外下意识的问道。
小屋门前,朦胧的月光倾泻进来,又被那看起来消瘦的身影阻挡,黑与白在墙上勾勒出一个有些怪异的影子。
“当然没有。”那书生回答道,声音轻飘飘的。
当然......没有......
其实在这个回答之中,【当然】两个字很是微妙,但张员外在第一时间没有听出来其中的意思,只是觉得,如果那凶手已经被抓到,外面肯定会响起一些打斗或嘈杂的声响,既然入夜后一直如此安静,那么【当然】就还没有抓到凶手。
所以.....这位书生来干嘛?
他再次将视线投过去,发现这会儿,对方已经离自己很近了,在脱离了门口的那片月光之后,书生的身影就像是被夜色浸透了一般,变成了一个比黑暗更黑的轮廓。
“一天了,就算吃不下饭,总得喝点水。”
张员外这才注意到,对方的手里端着碗水,轻轻的放到了桌上。
就如同李氏说的那样,许仙生的极为好看,而这种好看并不只是简单的脸蛋俊俏或者皮肤细嫩,而是他身上的气质总能令人倍感亲近。
正因如此,使得李氏夫妇都对他颇有好感,也让茶馆的小丫头放下平日的矜持,主动问询他姓甚名谁,来自于何方。
而此时此刻,听着许仙的话,张员外紧绷的神经也稍显舒缓,就这么一放松,一整天滴水未进的喉咙立刻火烧一样,他忙端起桌上水碗,咕咚咕咚,几口就喝了个干净。
丝毫没有去想,为什么对方一个外乡人,在得知了自己平日恶行的情况下,还会关心自己是否口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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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你小子还懂些处事的道理。”放下水碗后,张员外抹了下嘴道:“等那个凶人被抓了,你可以来我手底下做事。”
“不必了。”许仙回应,然后问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我听说,你曾经将一个小女孩的四肢斩断,披上狗皮去办杂耍?”
张员外皱了皱眉,不知道对方为何提起这事情。
许仙继续道:“其实我有些疑惑,若是太复杂的杂耍,人们肯定会看出端倪,但是如果只是寻常的识数跳圈,找几只灵巧的狗训练些时日,应该也能完成,为何非要用小姑娘?”
这些天张员外的精神实在是过于紧绷了,也想缓解一下压抑的情绪,所以言语比平日多了不少:
“呵,话虽是如此,但是训一条狗起码要一两年,而断肢止血加上养伤,只要两个月,这怎么能比。”
许仙沉默了片刻:
“可那些终究是孩子,就算是没了父母亲人,只能沿街乞讨,但他们对人生总还有念想......”
张员外随意的轻叹一下:“哎,我又何尝不知这些,但是狗皮就那么大,也只能塞进去一些小孩子啊。”
一边说着,他一边伸手比量了一个差不多的尺寸:
“而且小孩子有活力,那些老乞丐一个个身子骨虚的不行,说不定砍了手脚,转天就死了,所以七八岁的娃......特别是女娃,是最好的人选,皮肤嫩,划上一些血口子,在皮里裹上一段时间,就能长在一起,扮起狗来活灵活现,能赚不少银子呢。”
这些话,张员外平时是不可能跟别人说起的,但依旧是因为紧张和疲惫,让他的倾诉欲望格外汹涌。
可说着说着,他突然的愣住了,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旁边的人......太安静了。
这些砍四肢、贴狗皮的行径,就算是听过一些传言,但哪有自己描述的这般细致,一个文弱书生,就算是没被吓倒,总应该有些反映。
沉默之中,张员外缓缓的转过头去,不知道为何,就这转头的功夫,竟莫名的觉得紧张,后脊梁极其突兀的冒出了不少细汗。
他看向那书生。
天上的月亮偏转了一些角度,正好让月光透过了墙壁木板之间的缝隙,落在了对方的脸上。
书生也在看着自己。
“你......”
张员外开口说了一个字。
也许是要问‘你怎么不害怕’;或者是问‘你盯着我干嘛’之类的。
但是都无所谓了,因为就在第一个音节还没有凝聚成型的瞬间,他就突然惊恐的发现。
自己......说不出话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