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未料想她如此狠心,傅容没防着她动作,猝不及防地被她得逞,只觉阵痛袭来。
少顷缓过来后将身上被褥随手扔在一旁,屈膝不羁地所以坐在地上,向薛纷纷睇去,声音低沉若有所思,“夫人如今,是连碰都不肯让我碰了。”
方才见他掉下床去的瞬间,薛纷纷心中是有些后悔,此刻抿唇坐在床沿,一动不动地迎上他乌瞳。
过了片刻下床点亮了白瓷灯,屋中骤然充盈光亮,暖橘色烛光氤氲摇曳,映得人脸上更加恍惚不清。薛纷纷立在傅容跟前俯瞰着他,不多时不情不愿地蹲□,将边上被褥扯了过来,举起双手毫不犹豫地罩在他头上,“你痛不痛?”
傅容不解其意,正要拿开她蒙上的锦被,被薛纷纷使了点小力道,他便停下动作,有所顿悟。“夫人说呢?”
薛纷纷本意是隔着被子好说话,只消不看见他那张威严肃穆的脸,便瞬间有了底气。
“我方才没用多大力气,而且控制了位置的,不可能会伤到你。”
玉堂富贵锦被下笼罩出傅容宽阔的身型,他稳坐如山,对薛纷纷耍的小把戏不置可否。“既然如此,我岂非要感谢夫人的手下留情。”
他话中不无揶揄,薛纷纷按着被褥的手松了松,细长眼睫微微下敛,非但没有得意反而语气怏怏,“我不是要的你的感谢,我只是想寻你撒气罢了。”
这姑娘难得的诚实,傅容在锦被底下的手紧了又松,终于忍住了将薛纷纷抱在怀中的冲动,听她继而缓缓。
“将军大抵是自私的,只想着让自己安心,便从未想过我的感受。”薛纷纷不着痕迹地挪了挪位子,盯着面前滑稽的高大人形,语气悠悠,“陆井沛来平南王府闹事的时候将军不在,我差些小产的时候将军依旧不在,我彼时想,那么日后你都不必在了。”
此话听得傅容心中一惊,一手扯开碍人的被子,暗昧灯光下刚毅五官瞧不出表情。一手将揽住薛纷纷的腰扯到跟前,眉峰萃了冬夜凛冽寒意,“你说什么?”
薛纷纷只觉腰上一紧,下一瞬便只离傅容不到一寸距离,两人鼻尖相抵,几乎能察觉到对方的呼吸。忽然间对上他视线,薛纷纷有片刻的失神,她从傅容的眼中看见倒影,眸子眨了眨继续不畏不惧地说道:“我知道将军军务繁忙,没工夫回应我,我不是那样不通情达理的人。你好好的回来我该高兴的,总好过你战死边关无人问津的好,可惜只消我一想到这一年里吃的苦,便对你热络不起来。”
还好意思说通情达理……分明是小心眼儿极了,仍在对他没回信报平安一事斤斤计较。
傅容略略叹息一声,终归拿她没有办法。他身上还有外面带来的冷气,能明确地感觉到薛纷纷不由自主的微微战栗,偏头一看窗户大开,不断灌入冷冽寒风。他伸手将被子裹在薛纷纷身上,起身将她从地上抱到床沿,倾身半压在她身上,目光落在她倔强的杏眸上,“夫人说的不错,是怪我,我没尽到责任。日后再不会有这种事生,夫人不必对我热络,只需由我讨好你便是。”
薛纷纷仰起脸不以为然地哼了哼,“你要如何讨好我?”
一张被子覆在两人身上,傅容与她之间几乎没有距离。早在傅容半夜酒醒后来她房中时,薛纷纷已经心软了大半,方才那番话也是为了置气,左右是不肯轻易原谅他。
她既然如此问了,便是有软化的迹象,傅容焉能没有察觉,只埋在她粉颈中无声地笑了笑。“夫人希望我如何做?”
这话问得忒没诚意,薛纷纷瞬间没了听下去的打算,推开他往小豆花身边躺去,“我希望你回客房去,别再打扰我们母子团聚。”
傅容如何能让她得逞,方才还说得好好,怎么说变卦就变卦?
动作迅速地按住她双手使得她无法动弹,然而下一刻便怔忡不已,傅容捏着她手心婆娑不一会儿,旋即将她双手掖在被子之中,眉心拧成一个疙瘩,“你的手炉呢?”
薛纷纷知道他是嫌自己手凉,说实话时间长了连她自己也忍受不得,睡前分明泡了暖呼呼的热水澡,不到一个时辰便又手脚冰凉,屡试不爽,简直教人无以为力。
白天回来见她手中一直端着个翡翠团鹤纹手炉,眼下环顾四周却不见踪影,傅容正欲起身去寻,被薛纷纷拉住了袖子。“别找了,我让莺时拿走了,夜里揣着那个不舒服,睡不着觉。”
室内置着的暖炉似乎根本不起作用,薛纷纷这毛病不知何时才能好。傅容侧身在她身旁躺下,拿过她双手捂在手心,他的大掌带着厚茧,温热宽厚。因怕身上寒气感染给薛纷纷,便起身褪去外衣,仅着一件中衣。
捂着捂着薛纷纷便不老实起来,钻出一只小手伸进他衣服里面,贴着他胸膛不安分地乱动,翻烙饼似地手心手背都暖了一遍。傅容一年半没碰过她,哪能经得起半点挑拨,顿时身子一僵起了反应,连呼吸都渐次沉重起来,翻身正欲将薛纷纷压在身下。
偏偏她慌忙抗拒地推在傅容胸口,杏眸不明所以地眨了眨,一派澄澈干净,“将军做什么,不是要给我暖手暖脚吗?”
傅容心中绮念被她挑起,哪是能轻易消退的,俯身在她耳朵上轻咬,“夫人体谅我一些。”
说着就握着她的手要往身下带去……
薛纷纷这才如梦中初醒一般,连忙抽回手,作出一脸惊愕模样,“小豆花就在旁边,将军莫非想让他看见……”
经她提点,傅容这才想起床榻还躺着一人,虽说是个一岁的小不点儿,到底还是有些存在感的。此刻他精致可爱的面容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傅容闭眼深吸了几口气,呼吸沉重,声音低哑:“你今天在正堂说,平常都是一个人睡?”
薛纷纷微一颔,原因他大抵已经清楚个七八分,便不必再解释。
“是以这一晚委实来之不易,还请将军别来打扰。”
她说的真心实意,负心男人和乖巧儿子之间,薛纷纷必定选择后者。况且小豆花才一岁,做母亲的总是想多陪着孩子,甚至寸步不离地带在身边,如此要求她已经不能奢望,唯一能恳求的便是多睡一晚。
不过对傅容来说着实残忍了些,好不容易待那冲动过去,他低声缓缓:“那明日我再来。”
薛纷纷偏头故意不看他,翻过身只露出半张俊俏侧脸,如此更能看清她挺翘鼻梁和长翘睫毛,像一只停在花瓣上振翅欲飞的蝴蝶,翩然潋滟,美不胜收。“明日元宵节,白天小豆花抓周,晚上我打算带他去看灯笼会,没工夫应付将军。”
这张小嘴真是无时无刻不在说可恶的话,傅容心中饶是气恼亦无可奈何,末了钳住她下颔,粗糙拇指在她粉嫩唇瓣上碰了又碰,眸中深沉,“现下你有了傅峥便对我不屑一顾了?从我回来到现在,夫人满口都是小豆花,却将我这个豆花爹忘得一干二净。”
他对自己的形容倒是稀罕,薛纷纷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来,双目弯弯,映着月色明亮生辉,简直要笑到人的心坎儿里去。“豆花爹是谁?将军撑死是个大豆花。”
她还肯笑,便是气消得差不多了。
傅容如释重负,总算将这个难缠的小姑娘哄高兴了。他转过薛纷纷的身子,手臂撑在她身侧与她对视,乘胜追击:“夫人究竟要冷落我到什么时候?如果仍旧未消气,为夫任你随意处置。”
此话似曾相识,薛纷纷眼珠子转了转拼命回想,好片刻终于浮现脑海。
这才忆起他去苏州府前说过一句话,在马上居高临下地贴着她耳畔:“待我回来后再奖赏夫人。”
那话暧昧不明,让人浮想联翩,以至于当时薛纷纷便红透了耳根。
上回他出征时说这话依旧作数,薛纷纷根本没放在心上,此次想起,反倒两人地位颠倒,形成莫大的讽刺。
薛纷纷旧事重提,多了几分理直气壮,“上回你说过,回来后要好好奖赏我的,不知将军指的如何奖赏?”
她话题转的有些快,傅容思忖良久,才回想起她所指何事。
当时心境已经琢磨不清,唯一记得的便是逗弄她的成分居多,盖因这姑娘脸红娇怯的模样罕见,将人见了忍不住欺负罢了。
傅容眉头挑起,“你当真想知道?”
他如此一问,薛纷纷便更想知道了,当即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