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科。
赵常站在赵净身后,低声忍笑道:“公子,我听说,那丁启濬被陛下骂了半个多时辰,追问了你奏本上的事,丁启濬对答不上来,只顾留冷汗。陛下震怒,原本要重谴,恰好钱阁老入宫禀事,有钱阁老求情,这才逃过一劫。”
赵净道:“恰好?是恰到好处。叫丁侍郎,怎么能直呼其名呢?去,烧壶好茶,在门口等着丁侍郎。”
赵常很是腼腆的笑了笑,道:“公子说的是,我这就去。”
赵净坐在位置上,拿过边上的奏本,开始磨墨,拿起笔准备抄录。
“赵明堂!”
不多久,一声大喝,丁启濬踹门而入,虽然门是开着的。
丁启濬一脸铁青,直冲着赵净,怒吼道:“你居然敢弹劾我!就因为没进去大门!你可知道,刑部每天要拦多少人吗?六部九寺又拦多少?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六部就不用做事了,你到底知不知道规矩!?”
赵净微笑着起身,抬手见礼,道:“下官见过丁侍郎。丁侍郎稍坐,喝口茶,歇一歇,消消气。”
“我……王八汗邪!”
丁启濬恨不得冲上去打赵净一顿,道:“我告诉你,礼科做事有礼科的规矩,不是想上书就上书,想弹劾谁就弹劾谁!瞿式耜,就没教过你规矩吗?!”
赵净笑容不变,道:“瞿都给事非常忙,礼科暂时由下官主事。”
上次构陷赵净落败后,陈童被调走,瞿式稆忙着为钱谦益鞍前马后,已经有段时间没出现在礼科了。
丁启濬看着赵净的脸,更想打了,道:“你现在就给我写,再上书给陛下,说那是一场误会!写!”
赵净看着丁启濬,目光像看傻子,这位丁侍郎是气傻了吗?
跑到礼科来,大骂一通,就这么生硬的要求赵净再写奏本,给他洗白?
赵净稍稍收敛笑容,道:“丁侍郎,我一个人恐怕不够。”
丁启濬瞪着眼,道:“什么不够?你什么意思?写还是不写!?”
赵净笑而不语。
丁启濬猛的一变色,惊醒过来,道:“毛羽健!你还勾结了毛羽健!?”
丁启濬怒了,怒极了,指着赵净咆哮道:“不就是一次闭门羹吗?你用得着这么对付我吗?把我扳倒,对你有什么好处!?”
丁启濬的怒吼声在六科廊回荡,引来不少的脚步声。
只是一次闭门羹吗?
赵净对丁启濬的愤怒,笑脸相对。
丁启濬也看出来了,阴沉着脸,道:“好好好!我告诉你,想扳倒我没那么容易!我是刑部侍郎,你们父子,我能抓一次,就能抓两次,你们给我等着!”
话音落下,丁启濬转身大步离去。
“丁侍郎,喝茶吗?”他一只脚刚踏出门槛,赵常端着茶,迎面而来。
丁启濬看着赵常,又回头看向赵净,猛的一抓茶杯,摔在了门外。
咔嚓
这一摔,让所有人或明或暗围观的人心中一惊。
赵常目送着丁启濬气势汹汹的走了,有些担心,进来与赵净低声道:“公子,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赵净看着摔了粉碎的茶杯,目光微微闪动,道:“本来就是不死不休的局。”
赵常立即道:“那,他会不会再次去工部抓主翁?”
“不会。”
赵净道:“陛下对逆案的耐心已经耗尽,现在谁抵触逆案,就是与陛下作对,那些威望隆重的大人物,陛下还能忍耐,丁启濬,正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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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合适?
赵常有些不懂,刚要说话,忽然回头。
瞿式耜出现在门口。
赵净早有预料,礼数周全的见礼道:“见过都给事。”
瞿式耜没有什么表情,走进来,道:“丁侍郎又被叫进宫了,说不得再被训斥一遍。他的仕途,算是走到头了。”
赵净一点都不意外,只是不知道,丁启濬会不会被重惩,以杀鸡儆猴。
瞿式耜道:“刑部那边应该会知道轻重,你下午去,他们会全力配合你。‘逆案’现在是陛下钦定的头等大事,必须要尽早结案,限你十天之内,复核清楚,据本上奏。”
“十天?”
赵净看着瞿式耜,道:“周应秋是‘逆案’重犯,又曾是吏部尚书,他的案卷,我十天都未必看得完。”
瞿式耜道:“这是陛下的意思。”
这句话,应该不作假。
赵净思索片刻,道:“刑部不会再从中作梗?”
瞿式耜转身走向他的值房,道:“你只有十天时间。”
赵常一直等他进了值房,紧绷的神情才慢慢放松,低声道:“公子,这个瞿式耜,更让人害怕了。”
赵净瞥了他一眼,笑着拍着他肩膀道:“该干嘛就干嘛,不用怕他。”
赵常怔了下,而后重重点头。
赵净坐了回去,看了眼瞿式耜的值房方向,双眼微微眯起。
不过片刻,他收回目光,一边抄录一边在心里推敲。
崇祯显然是不耐烦了,朝廷一而再的敷衍塞责,对清算‘魏逆’非但不上心,还处处阻挠。
清算‘魏逆’,给崇祯带来了巨大的声望,这是他的‘圣明’所在,如果‘逆案’雷声大雨点小,虎头蛇尾,那他的‘圣明’岂不是成了虚假?
这对一个刚刚继位的少年皇帝来说,是断然不可接受的!
可惜,朝臣们没有看到这一点,或许是看到了这一点,但他们似乎不是很在乎皇帝陛下怎么想。
‘阉党’虽然是以魏忠贤为首,可与以往历史上的‘阉党’又有不同,魏忠贤的‘阉党’,成员绝大部分是文官。
魏忠贤的所作所为,基本上是由文官集团来出谋划策。‘阉党’的目标,在于争夺大明朝廷的权力,侵蚀东林党的利益。
从本质上来说,‘阉党’与东林党的党争,其实还是文官集团的相互倾轧,争权夺利。
因此,崇祯与东林党在处置‘阉党’的问题上,看似是一致,实则上又有极大区别。
崇祯自然是想将‘阉党’赶尽杀绝,成就他诛奸佞杀权臣的圣明帝君;但东林党想要控制朝廷,就不能过多牵连、杀戮,否则会失去朝野、士林人心。
‘阉党’的主力是文官,这些文官的关系网错综复杂,加上幕后的种种交易,促使‘东林党’在处置‘逆案’上,不断的趋于‘谨慎’。
庞大的‘逆案’名单是一减再减,即便崇祯震怒,一再施压,‘东林党’还是在用各种理由与崇祯拉扯,敷衍塞责,拖延时间。
想着想着,赵净轻轻摇头,低语道:“你们还是小看了咱们这位少年陛下……”
天启压不住东林党,是以抬出了魏忠贤,试图平衡东林党,结果玩脱了。
崇祯不一样,他厌恶朝臣结党,在不能压制东林党,施展心意的情况下,他能怎么办?
——唯有强行震慑!
震慑人心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杀人。
“会死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