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碧陪着王语嫣站在那里,眼望着李青萝带着两个婆子笑吟吟走上前去。
王语嫣依旧觉得很羞耻。
娘……为什么非要盯住人家一个少年士子不放?
人家读书人气节铮铮,根本不是那种苟且之人,岂能受你摆布?
再说……王语嫣心头发紧,又觉心塞发堵。
阿碧冷眼旁观,却觉得李青萝固然对沈慕白穷追不舍,但似乎并无歹意。
她知道离开听香水榭之后,沈慕白与阿朱曾被李青萝抓了回去,但不知为何,又放了他们。
两女视野所及,却见李青萝与沈慕白肩并肩走向了渡口一侧。
单纯从背影而观,居然还真有几分郎情妾意的意思?
阿朱走了过来。
见王语嫣面色略有些发急,阿朱轻笑道:“表小姐宽心,夫人要与沈郎君谈谈——有些事,说开了其实也是好事。”
王语嫣主要是担心她娘会对沈慕白不利,而阿朱却偏偏不守在沈慕白身边?……可这种话,她又不好明说。
阿朱心中暗道,以郎君狠辣的手段,李青萝若敢下手,死的就不是旁人。
当然,她估计为了王语嫣,沈慕白不到万不得已,肯定不会反杀李青萝。
段誉怔然站在另外一侧,热切的目光不断在王语嫣身上流转,却又偶尔投向远处李青萝与沈慕白并肩凝立在河畔垂杨柳下的身影。
他终归还是有些担心结义兄长的安危,所以才尽量离得沈慕白近些,否则他早就舔着脸凑到王语嫣身边了。
运河上秋风萧瑟,洪波涌起,不断有商船驶过。
李青萝妩媚的面色渐渐变得奇异和复杂,自打亲眼目睹沈慕白冷酷袭杀了云中鹤,她就不怎么再敢打他的主意了。
如果说过去只是想要将这个酷似段正淳的少年收为面首,假凤虚凰以偿夙愿,现如今就莫名多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里头。
“奴现在并无恶意,小郎君莫要多疑。再说以你武功,我也伤不了你,不是吗?”
“我并不担心你对我下手,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我劝你还是收手吧。”
沈慕白淡然又道:“你无非是想挟持段兄弟,引得段正淳前来相救,好与你再续前缘。我说得对吗?”
李青萝身形巨震面色骇然,颤声道:“不,我不……你……你怎知这些?”
李青萝当年未婚有孕不得已嫁入江南王家,但她心心念念的情郎还是段正淳,这事无人知晓的。
眼前少年郎突然捅破了这层窗户纸,李青萝震惊无比。
“我知道的比你想象得要多。”
“你到底是谁?你是什么人?”
李青萝面色疯狂,罗袖中柔夷紧握暗器。
她旋又浮起了一个更加可怕的念头:“难道……你也是那狗贼的私生子?”
沈慕白冷笑:“你倒是好想象力,不过,我与那渣……禽兽没有一文钱的关系。
不要管我如何知道你们之间的这些烂事……我只是想警告你,段正淳这种禽兽四处留情,对谁都号称爱得死去活来,其实也只能骗骗你们这种愚蠢的女子。
你以为以段誉为诱,就能引段正淳前来?
好吧,就算他能来,但来了又如何?
再骗你一遭,你再给他生个孩子,然后又一次重蹈覆辙?长点记性吧。”
沈慕白讥讽的语调让李青萝几乎抓狂,又心中悲愤至极。
其实她比谁都明白。
沈慕白扫她一眼,决定点到为止。刚才不过看在王语嫣的面上,点一点她。
但基本上是没什么太大效果的。
因为你永远也唤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
夜幕低垂,曼陀山庄雇佣的一条豪华大船驶来渡口,沈慕白毫不迟疑,大步流星上了船。
这艘大船上下三层,舱室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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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青萝、王语嫣、阿碧三女带着曼陀山庄的人住在最底层,沈慕白、阿朱、段誉则住上一层。
再往上就是水手船家之类杂居。
船缓缓北上行进在宽阔水深的运河上,漫天繁星,夜风清凉,沈慕白独自一人坐在船头的甲板上,想起前世今生,百感交集。
他取过自己的管箫,信手奏来一曲。
箫声悠扬婉转,百折千回,却又透着一往无前的坚定意志,穿透了运河的夜空。
“此曲何名?听起来委婉动人,又直面人心,怕是映射着郎君此刻的心境?”
阿朱盈盈走来,悄无声息。
沈慕白笑笑:“前路茫茫,且看我跃马扬鞭。”
阿朱轻赞:“好曲名。郎君箫艺,往往自创曲律,堪称独步天下。”
接着话音一转,却是幽道:“只是不知郎君方才与王夫人到底说了什么,引得她心神恍惚,一上船就紧闭房门,独坐流泪?”
沈慕白默然望向了夜空深处。
良久才道:“我只是劝她不要去干那些得不偿失的蠢事……”
阿朱奇道:“郎君说的可是段公子?”
李青萝对段誉图谋不轨,这船上的人无一不知,唯独就是段誉这个傻子浑然不觉。
身后突然传来王语嫣的轻叹。
沈慕白与阿朱转过身来。
“见过语嫣姑娘。”
“沈郎君。”
阿朱微微迟疑,还是自行离去。
王语嫣俏面变幻,踯躅片刻才上前一些,红着脸轻道:“还请沈郎君劝段公子早些下船离去,免得……”
“姑娘不必担心,你娘暂时伤不了段兄弟。”
沈慕白心道:这挂逼百毒不侵又身怀绝世武功,李青萝那些手段很难真正伤到他。估计上船这会儿,所谓的悲酥清风之毒也早用上了吧?
他眼角余光见舱口段誉的身形隐隐戳戳,心念微动,故意道:“姑娘,请恕小生冒昧——姑娘既对慕容公子情有独钟,为何不随在他身侧……?”
若非武林女子,这般当面“探讨”男女情感之事,自是离经叛道的。
可即便是武林中人,当面这么讲也很唐突。
不过沈慕白有意为之。
王语嫣闻言娇躯轻颤,垂下头去。
她心中悲苦又有几分怨忿,片刻后忍不住抬头来薄怒相视怼了回来:“你这人好无理!表哥铁了心要去西夏竞选驸马,他眼里只有那些称王称霸的事儿,弃我如遗,我纵追去又能如何?
再说……你难道不比谁更清楚,我与表哥早无了缘分?你如今反说这种话,是觉得我好欺侮不成?”
沈慕白闻言心下狂喜。
听其言,王语嫣的心路已然开始逆转。
他躬身一揖,却不再多言。
也没有所谓趁热打铁再次表明心迹送上承诺。因为火候不够,时机还不成熟,会吓退了佳人。
王语嫣沉默片刻,幽道:“算了,不扯这些事,你也不必多想,这都是我的命,不怨谁。
你方才那箫曲着实动人,可否再奏一遍?”
……
夜渐深,夜风涌动。
舱口处,段誉面色苍白背靠阑干痴望着甲板上那双壁人,一个吹箫,一个迎风而立飘飘欲仙。
他乍见王语嫣便惊为天人,像极了他当日在石洞中所见的仙子,一颗心陡然沸腾。
可如今却无意中撞见美人儿似乎与结义兄长早就情投意合,一腔火热就像是被当面浇了一盆冰水,瞬时绝望至极。
他一时无法面对这一切,当然他心生还不由滋起一丝羞愧无言,暗骂自己禽兽不如,怎能惦记上兄长的女人?
他咬了咬牙,突然纵身而起,他修长身形趁夜色点过河面,旋即冲入茫茫黑夜,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