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王诜通过特殊渠道持小皇帝金牌秘密进宫。
小皇帝还未睡下,明日就是春闱,他多少有点心神不宁,暂无睡意。
沈慕白能否在春闱中如期入围殿试,关乎他后面的谋划是否成功。
但王诜深夜冒险入宫,听到密报,小皇帝心中咯噔一声,面色陡变!
“失踪了?怎么可能?”赵煦眸中泛起一抹无言的愤怒,他疾步上前,一把抓住王诜的手,急道:“到底怎么回事?”
“官家,沈慕白及其身边女眷使女全部失踪不见,臣派人蹲守在了沈慕白住处,至今没有动静。”
赵煦浑身颤抖了一下。
一股滔天的怒气伴随着无力感席卷而过,他身子踉跄了下,险些一头栽倒在地。
身边的小太监崔欢赶紧扶住他。
“王诜,你持朕金牌,赶紧出宫去见皇城司副指挥使冯澜,给朕去满城搜检,无论如何,都要在春闱开场前,找到沈慕白!快去!”
王诜心中轻叹,这冯澜大概是小皇帝这一二年经营下的一颗伏笔,能听他号令行事,但此刻早已入夜,全城宵禁,想要找出沈慕白根本毫无可能。
再说皇城司的值司在皇城,越权搜检全城,是做不到的。
小皇帝一时情急,他很快就回过神来。
他目光深沉落在王诜身上:“王诜,你给朕说实话,沈慕白的事可否与慈德宫有关?”
赵煦与王诜的思维模式基本是一致的,他们根本不会朝江湖恩怨方面考虑,毕竟沈慕白是读书人。更不会朝西夏使团方面考虑。
他们会下意识认为,这是慈德宫授意所为,手段是阻挠沈慕白参考入围,甚至干脆杀害,目的是继续压制小皇帝,公开打小皇帝的脸。
因为小皇帝要荐拔沈慕白的意图早就朝野咸知了。
王诜躬身垂首,一言不发。
这种话他怎敢接茬?
就算是太皇太后高氏干的,又有谁敢置喙?
赵煦面色阴沉,眸中怒火高炽,他双拳紧握,锋利的指甲都狠狠掐进肉里,但他一无所觉。
他本以为高太后这回会适当给些面子,维护他这个官家的权威。毕竟,一个微不足道的才子,就算是到了他身边,也构不成对慈德宫权势的威胁。
前番,他已经不断表现出坚决的态度。若结果适得其反,他的脸会被打肿。
但,高太后已用铁一般的事实彻底粉碎了他的这点侥幸。
不说旁的,单是让张庭出任本科主考,已说明一切。
良久,赵煦缓缓转过身去,一字一顿道:“王诜,你出宫去吧,还是不要放弃,若有沈慕白的消息,立即报朕知晓。”
“是,臣遵旨!”
王诜匆匆退走,赵煦疾步奔出御书房,愤怒的目光越过层层飞檐,投向了灯火繁盛的慈德宫方向。
赵煦裹紧大氅,突然抬步奔去。
身边的心腹太监崔欢吓了一跳,赶紧上前阻拦道:“官家,您这是……”
赵煦目光冷漠,低道:“朕要去慈德宫见皇祖母,崔欢,什么都不要问,什么都不要说,随朕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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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沉,后宫明亮灯火次第熄灭。
慈德宫内犹自残留几盏灯烛,在夜风中忽明忽暗。
处理完政务的高太后刚刚睡下,突然就得到了小皇帝跪伏在寝殿外的消息。
高太后眉心紧蹙,沉声道:“这般不懂规矩,本宫都已睡了,还来惊扰,去告诉皇帝,不管有什么事,明早再说!”
女官李淑躬身低道:“太皇太后,婢子已经劝过了,官家不肯退走。他此刻正跪在殿外,不着衣冠,背负荆条,口称请罪!”
高太后惊愕:“你说什么?他到底要干什么?”
高太后随后在宫女伺候下穿戴整齐,走出殿外,只见月明星稀下,寒风凛冽中,年轻的少年官家赵煦赤着上半身,背负荆条,伏地不起。
他的身后,跪满了一地的太监宫女,都面色惶惶。
高太后嘴角微抽,她怒道:“皇帝,你这是要做什么?堂堂大宋官家,如此不顾皇家体面,你是要气死本宫吗?
快扶官家起身,更衣!”
慈德宫的太监宫女赶紧上前要去搀扶赵煦起来,却听小皇帝舌绽春雷道:“滚开,不要碰朕!”
高太后怒不可遏,跺了跺脚道:“皇帝,你……”
赵煦清瘦的身子在寒风中不由自主瑟瑟发抖,但他面上却阴沉果毅,眸光更是深沉。
他抬头望向居高临下的高太后,缓缓道:“启禀皇祖母,孙儿这几日反复自省,检视己身,觉德不配位,实难当大任。
故,孙儿此番前来负荆请罪,还请皇祖母以祖宗基业和大宋社稷为重,废除孙儿的天子之位!”
赵煦的声音清冷,他重重叩首下去,砰砰连声。
再次抬起头来,已是满额鲜血。
高太后气得浑身抖颤,面色苍白。
周遭太监宫女更是吓得魂不守舍。
他们不明白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以至于小皇帝像是疯魔了一般做出这种惊世骇俗的行径,这古往今来,哪有当皇帝的自己主动请求废黜自己皇位的?
“你……皇帝,你这是要逼死本宫吗?来人,把皇帝带进殿来,其余人等,退下!”
赵煦被强制穿戴整齐披上大氅,带进殿中。
太监宫女皆退走不迭。
只留一个高太后的心腹女官李淑。
高太后面色铁青,一字一顿道:“此刻没有外人,皇帝,你给本宫说说,你今儿不惜捅破天,给本宫来这么一出,到底是为了什么?”
赵煦面色淡然道:“孙儿岂敢?但孙儿实话实说,这个皇帝,孙儿实在做不下去,也不想做了。孙儿愿意将皇位交还,请皇祖母另选贤能。
此外,孙儿请旨,愿出家为道,为大宋江山社稷祈福万年。”
高太后深吸了一口气,冷笑起来:“皇帝,你这是威胁本宫吗?”
高太后非常震惊,因为过去的小皇帝虽然多少有些叛逆,但基本守礼。从未有过今日这种近乎大逆不道的行为。
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安敢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