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
何博握着一个菜团子,慢慢行走在邺县的大道之上。
经过他的各种观察,发现邺地之民,常说的“鬼神传闻”,大部分是“河伯”,其余则是谣传某某地方有成精的妖怪,但何博问他们如何吓人的时候,对方也只是手舞足蹈的描述那些妖怪会怎么叫,长的有多大,后世话本小说里讲的,能够勾人魂魄变换身姿的……却是没听过。
所以现在,何博推测出了三个可能。
一是当今之世除了他之外,没有其他的鬼神。
二是鬼神修士,神出鬼没,邺地周围实在未曾见闻。
三是……
这时代的人还是没有后世的经验,关于妖怪的想象都不足够。
不过对于第三点,一想到按照历史发展趋势,几百年后还有人能凭借模仿狐狸说话而刺激的一大群人跟着起义,何博也没有其他说的了。
“……不过,还是要再三确认。”
如果此世唯我独法,
对何博来说自然是最好的消息。
哪怕后面不能再探索开发新能力了,凭借漳水这一条河,也能让何博在流域内过的舒舒服服了。
毕竟漳水在百载千年之后,在其所在的海河流域,也是重要组成部分,因其源远流长,甚至还有一些学者认为,漳河才是海河的真正主干——
而海河,
则是华夏北部鼎鼎有名的水系,覆盖广泛,水系复杂,其中引海河为依靠的著名城市,自然是镇压一国气运的巨城帝都。
至于帝都的历史,何博再怎样不学无术,也知道在辽时被定为陪都,在金时被定为中都,在元时则是大都……
凭借这样的方便,
何博只要耐得住寂寞,等他个千八百年的,就能够享受到极大的便利。
而在这千百年的时间里,能让何博做的事,那可太多了。
若并非何博独占这成神为圣的好处,还有前人高居云端,那何博之后自然要小心低调一些了。
“西门豹既然能够当上官员,应该比普通人知道的更多。”
如此想着,
何博便朝着西门豹所在的府邸走去,途中还不忘将之前买的菜团子送给路过的孩童。
他之前逛街逛的高兴,对这春秋战国交替时的风物也十分好奇,于是特意从漳河中摸了几条鱼出来,同人交换了些当地的特产食物,好让自己也能尝尝古人的甘苦。
只是可惜,
何博并非真的变成了人形,而是用幻术骗了凡人耳目,实际上仍旧没有脱离“一坨空气”的范畴。
所以,
他并不能吃东西。
何博为此十分悲伤,然后就拿着用不知名蔬菜做成的团子去逗了路边小孩,问他们自己装的“像不像人”。
小孩子不懂这贵人为什么没奴仆跟随在侧,也不懂为什么这人傻的连自己是不是人都忘了,不过看在那免费菜团的份上,纷纷指认这天底下没谁比何博更像人了!
于是,何博就把菜团全给了出去,也不算浪费了漳河水族的数条性命。
……
“请通报邺令,我听闻他要修建引漳水渠,特意前来拜访。”
何博来到门前,对守门的奴仆说道。
奴仆见他看上去富且贵,便恭敬的请他等候一阵,随即便进去通告西门豹。
西门豹听闻有贵客前来,便来到门前迎接。
“有礼!”
西门豹先对来客拱手作揖。
何博模仿着此世的礼仪,也对其还礼。
随即,
西门豹邀人入室,二人相对跪坐于席上。
“敢问子何以教我?”
西门豹率先俯身问道。
他自觉此时来人,必然和治理邺地有关。
而当今之世,也有不少四处鼓吹自家学说,想要说动贵人,以期提拔的士人学者。
儒、墨等学派,不论其主攻何处,但凡要流传出去,自然会凭借口舌之锋利。
西门豹虽不曾入安邑、居庙堂,但在邺地也是一县之主事,吸引一些尚且无名无权的士人上门,也是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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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邺地之苦,整个魏国都有所闻名,又因为其夹在魏赵边境,且于魏国东郡,为韩国隔绝,对于当今国君魏斯来说,实在棘手。
因此,才有西门豹这个国君面前得用的人才,被下放至邺县为令的事。
“你想要我说些什么?”
何博反问道。
西门豹先是提出,“于魏国如何?”
何博摇了摇头道,“治理国家,这个我不清楚。”
何况这时候三家才瓜分了晋国,正是各自争抢战利品,一团乱麻之时,诸事未定,就连国境都是东一块西一块的,像邺县所在的魏国东郡,对于魏国本土来说,便是一块飞地,中间夹着个韩国。
何博区区一条主流在东侧,大多流经赵国邯郸郡的漳河,对魏国又有多大了解?
当然,
如果硬要说的话,
后世那些说烂了的“轻徭薄赋、奖励耕织”等等,自然能拿出来让还没有积累太多历史经验的战国初期人士开开眼界。
不过,
何博并不想涉及这一方面。
还是那个理由——
他只是一条河罢了。
于是西门豹微微直起了腰,又问,“那于邺地何?”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何博又摇了摇头道,“毕竟我并非邺令。”
西门豹眉头微皱,不再俯身,而是同何博相对而视,“那……于水利修渠何?”
何博原本还想继续摇头,但发现西门豹的态度已然转变,便哈哈一笑,“水利我没有修过,但对于漳河,我还有些话可以说的!”
西门豹由此神色缓和了下来。
也不怪他看菜下碟,
实在是如今天下,诸侯争雄,已然不似之前。
此前诸侯虽然争霸天下,但在大局之上,仍然少不了“温良恭俭让”,贵族打仗都不会下死手,即便大国强压小国,只要小国服软了,也就松口了,甚至还会因为小国认了自己为大哥,而各种相助。
故而后世有云:“春秋争霸”。
所为“霸”者,诸侯中之大者,为诸侯盟主者也。
而随着三家分晋,这世道也仿佛换了副模样,悄然间变得更加复杂残忍。
西周之初受封,源于武王血脉,存续数百年,曾践土会盟的姬姓大国晋被肢解,社稷不保,周天子还亲自承认了瓜分晋国的三家卿士为新的诸侯,进一步促进了礼崩乐坏。
此事一出,天下诸侯为了保全宗庙、地位和权势,即便再怎么守旧,也在思索加强国力的办法。
而上位者有图强之意,下面自然有所反应。
如此,
便是“实用”大行其道。
即便道理讲的再好,
不能使我国力增强,
使我宗庙永固,
使我权威不落,
那也是没用的。
这也是为何后面法家会迅速发展,得到各大诸侯重视的缘故。
西门豹师从西河学派,虽是儒家分脉,其开派宗师子夏,是孔子门徒。
然而相对于其他“文质彬彬”的师兄弟,子夏的学说显得更加激进一些,比起儒家提倡的道德礼法,子夏更加重视儒家治理调和世间的“术”,并在一定程度上,要求治理方式要与时俱进。
因此后世有言:“孔子说礼法,曾参取礼,子夏取法”。
子夏自己曾言:“君子有三变: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听其言也厉。”
要求君子除了要温文尔雅外,还要有一定的权术和心机。
不难看出,这些对于“君子”的要求,和法家提倡的察势和用权较为相似。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西河学派,也称得上法家源流之一。
西门豹出身平民,凭借求学西河,得到国君赏识,得以晋身,自然对“用法”更加关注。
何况他初来到邺县,行事便激烈,足以见得,西门豹迫切希望做出一番成绩,好让自己转回魏国核心。
他礼贤下士,
是图人能提供的好处。
若只是浪费时间,
那更不需要浪费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