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融化后在流下檐下经风一吹,结成了长长的冰凌子,窗外一丛原本光秃秃的石榴树,此刻摇身成一丛雾松,晶晶莹莹似透明的琉琉璃雕成。
窗前脸上几乎不带血色的少年,扇着浓密的睫毛,埋首虔诚作画,日光洒在如玉的脸上更似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一般。
门口垂手而立的飞白用膝盖想也知道,世子爷又在画他心爱的佩剑了,普普通通一把,又不是什么名贵的宝剑,画了十几年还没有腻味。
“世子爷!”飞鸣捧着一件叠的方方正正绛色斗篷进来,“这斗篷怎么处理?”
他家主子稍微有那么一点点洁癖,外人碰过的东西,不管衣物还是物件都不会再要的,一般都是他们几个直接处理掉,只事关镇国将军府三姑娘,飞鸣觉得自己还是问一问的好。
果然谪仙少年放下笔,“收柜子里吧!”
“等一下,”少年起身,“交给我,我自己来。”
飞快起身接过飞鸣手中的斗篷,行至门口脚下一顿,“飞鸽传书飞诚让他回来。”
“是!”身后飞鸣叉手。
飞诚啊飞诚,你还不如一件斗篷来的重要。
画眉也在向蛮清欢禀报露花的事,“……张姨娘回院子后,将露花叫上来跪在院中抽了一顿……”
少女一手端着茶盏认真的听着,长长的睫毛遮挡住眼中的情绪,待画眉说完放下茶盏,仔细的擦了擦手,不紧不慢的理着袖口,慢悠悠道,“先找个人盯一盯,过段时间再派个可靠的丫头与之接触接触。”
时光匆匆,腊月十五如期而至,晨光微憙中少女睁开眼眸,刚想喊画眉更衣方才想起自己已经决定放弃习武了。
两辈子养成的习惯,要改变一下子还真难。
睁着眼隔着轻纱的缦帐看着日光一点点的发白。
隔扇大开,画眉带来了一丝寒意,伸手拔了拨墙角的银丝炭盆,撩开缦帐,“姑娘该起了。”
跟着朱鹭几个打洗脸水,准备出门穿的衣裳……
莺哥如往常一般挽了发髻,插上一排紫玉珠花,蛮清欢瞧着铜镜中,明眸皓齿的豆蔻少女,英姿有余柔和不足。
随意在镜盒里翻了翻,捡起一只与紫玉珠花色系接近的蝶恋花紫玉步摇,在发鬓比了比,长长的流苏柔和了眉眼。
这样就很好。
随手递给莺哥斜插发间。
雀屏适时端上早膳,一碗鸭肉粥,两碟子点心,再有两个小菜。
蛮清欢吃用了一碗粥,两块春卷,不练武胃口小了许多。
间间搁下筷箸,蛮清悦、蛮清惠联袂而至,蛮清悦一身水绿的衫裙,外罩一件挑金线素纱豆绿斗篷,如出水之芙蓉,清雅而又不妖濯。
蛮清惠也是一身桃红,耀眼的如春日枝头最绚丽的那朵桃花。
镇国将军府里皮相都不丑,男子英武女人柔美,当然蛮清欢除外,她更显英武一些,大抵是从小习武的原因。
蛮清悦拿出一只蝶恋花缂丝荷包给蛮清欢系上,又指指自己和蛮清惠的腰间,“一样的,你这只是我和四妹妹一起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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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提,少女才发现腰间挂着的荷包一是往常那种一体成形,而是前后两片分别绣好拼接而成,为了掩盖拼接的痕迹,用蓝、白丝线绣了一圈纹饰,竟出奇的别致。
“二姐姐、四妹妹心思绣工双绝!”
两人在刺绣上的功夫和巧思,少女只有赞叹的份,这辈子都不可能赶上,当然她也无心在这上头。
被蛮清欢称赞,蛮清惠脸儿红红胆子也大了,“时间紧迫,我同二姐姐也是没法子,才想出这个笨主意。”
成品如此的出彩也是她们先前没有料到的。
大房于氏婆媳皆是孀居之人,从不参加外头的活,唐氏也没有兴致凑这个热闹,张姨娘到是有心,不过她不够资格,是以今日去公主府赴花会的只有她们三姐妹以及苏氏。
众人赶到长公主府大厅里来了好些客人,蛮清欢在其中瞧见好些熟面孔,当然都是前世,今生的她拢共也没参加过几回宴请,就是那么难得几回,因为不耐应酬离的远远的,并不记得谁是谁。
见过长公主后,在苏氏的指点下三女一一见礼,有眼尖的瞧见三人腰间挂着的荷包,“哟,这荷包绣的到是有几分意思。”
蛮清惠心中一喜,虽说自己记在唐氏名下,可改变不了庶出的事实,若能在众夫人间留下好印像,不奢望在座的哪位夫人能够看上她,将来说亲能多上几分助力也是好的。
哪成想还未来及的开口,蛮清欢已疏离又客套道,“些许小事,不值的夫人挂齿。”
人家不愿意又谈,准备跟着赞叹一番的众夫人也只得闭口不提。
蛮清惠身体微微有些发僵,她怎么可以这样?轻飘飘一句话毁了别人的希望?她不知道自己和她们不一样吗?
大伯母看似不管事,可二姐姐的婚事她是顶顶放在心上的,年前已经开始慢慢琢摸了,至于三姐姐,三叔贵为镇国将军,到时求娶的只怕会踏破门槛。
只有她,姨娘所出,虽养在嫡母名下,可她的亲娘三天两头的作死,找嫡母的麻烦,只怕嫡母是不会管她的亲事的,不,不是只怕,是百分之百,换作也自己是嫡母也不会做这等吃力不讨好的蠢事。
任姨娘作主,连出门交际的资格都没有,能给她找什么样的好人家?
她从小资质不如蛮清悦,夫子教授的技艺,每天要花更多的精力,常常回房之后自己一个人练到半夜,为的是不要差她太多。
可到今天从蛮清欢的嘴里说出来,她才发现自己的努力抵不上轻飘飘的一句话,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抹杀了她所有的努力。
这一刻她发现自己有些痛恨高高在上的蛮清欢。
身旁的蛮清悦多少有些了解这个妹妹,悄悄捏了捏她的手,当时自己提出绣三个一模一样荷苞这个主意,就是有些让四妹妹出风头的意思,在所有的技艺中,四妹妹只有女红比自己好上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