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的左卫将军府大门上挂着两盏白灯笼,昏暗的烛光穿过灯笼底部的圆孔,在地面上留下两片橘黄色的圆形光影。光影随风轻轻晃动,扫过台阶的时候变幻着形状,似乎提醒着往来的人注意。
江无舟在牌坊下站了一会,却没看到有人前来吊唁。
左卫将军是朝廷六大禁军将军之一,丧事期间门可罗雀,着实让江无舟感到意外。
江无舟整理好衣服,迈上台阶,跨步走进将军府。
府内的冷清,更让江无舟始料未及。
江无舟从大门一路走到灵堂,偶尔能看到灯笼和白幡,却没看到一个人。
灵堂内,棺椁被安置在正中央,孤零零的连一朵鲜花都没有。
整个灵堂只跪着一人。
江无舟的脚步声惊得那人急忙转身,江无舟才看清楚身披孝服头戴白帽的人,正是刘管家。
刘管家也看清了来人是江无舟,还没开口已经泪流满面。
江无舟急忙上前搀扶刘管家。
刘管家抬起衣袖抹着老泪纵横的脸说道:“没想到老爷声名显赫了一辈子,走的时候只有你来看他。”
江无舟也看了看四下问道:“为何既不见吊唁的人,也不见守灵的人呢?”
刘管家从灵桌上取出四根香点燃了递给江无舟说道:“太子说老爷谋反,哪还有人敢来吊唁!府里的丫鬟下人遇到这种事谁还敢留下来陪着老爷送死,早跑得干净了。”
“丁将军的家人呢?”
“夫人早已经入土,老爷又没有子嗣,要不是我还剩下这一把老骨头,哎......”
刘管家看江无舟没有伸手接香,又抽泣了一声说道:“道爷,我知道你们出家人不拜祭我们这些尘世间的俗人,可是老爷毕竟跟您相识一场,既然来了就给老爷上一炷香吧,可怜他在这躺了两天都没人来给他上一炷香。”
江无舟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接过刘管家手里的香,拜了一下跪在灵桌前。
刘管家没想到江无舟会行此大礼,不知是内心感激还是可怜自己家的将军,又是一阵眼泪鼻涕的。
江无舟心中默念道:“想不到我上次从后门溜进来还被一群人追得到处跑,这次从正门来,却看到你府上冷冷静静。人间的功名利禄,死后也不过是一场空。你既然已经到了下面,应该也想明白了,希望你下辈子去个普通人家,别再像这辈子,走的时候连个送你的人都没有。”
刘管家接过江无舟手中的香插进灵桌上的香炉里。
江无舟心中又说道:“不过你还有这么一位忠心的管家,也算没白活一场吧。”
等着刘管家插好香转身,江无舟已经站起来说道:“我今天除了祭拜丁将军,还有一件事。”
“道爷但说无妨。”
“我想见一见府上的云儿姑娘。”
刘管家脸上闪过一丝不悦说道:“老爷已经不在了,丫鬟们走的时候我把卖身契都给了她们自己个,恐怕这事我帮不了你。”
江无舟心中骂道:“你以为我是来趁火打劫跟你讨要丫鬟的吗?你们这些阳间的豪绅官吏买卖丫鬟习惯了,心脏看什么都脏。”
虽然心中不爽,江无舟的脸上却没有任何变色,淡淡说道:“我上次在府上换下的旧衣服不知道云儿姑娘放在了哪里,里面有一件小玩意对我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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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管家想了想说道:“对了,云儿走的时候还带着您那一身衣服呢。我当时还问她,她只说跟您有缘,想留着衣服当个念想,日后如果能再见到您,还准备当面还给您呢。至于东西我倒是没见过,也没听那丫头说过。”
江无舟点点头接着问道:“刘管家可知云儿姑娘去了哪里?”
刘管家接着说道:“这兵荒马乱的,应该是回家去了吧。”
“她家住哪里?”
“我记得她不是南朝人,好像是西凉人。对了,应该是金州附近,具体是哪就不知道了。”
江无舟深吸了一口气。
刘管家赶忙说道:“道爷您别着急,像她这样的贱籍回去以后都要去官府报到,拿着自己的卖身契去削籍。”
“贱籍?”
“是啊,您是出家人不在乎身份这些东西。贱籍的身份都是世代相承,只能从事奴婢、部曲、下人等职业,一般很难改变身份。像云丫头这样,主人家破落了愿意返还卖身契,才有机会削了贱籍变成普通人,所以她肯定不会放过这种机会,一定会去金州官府报到。您只要去金州官府问问,就能找到她了。”
江无舟点了点头,转身冲着丁可的棺椁拜了一拜,心中说道:“刘管家放你府上的丫鬟下人回乡削贱籍,也算是替你积阴德了。”
从将军府大门出来,江无舟转身就钻进了后巷,趁着四下无人,运起鬼行术往金州赶去。
此时建康城里还有一处官宦人家也在办丧事,那便是建康太守府。
丁可和秦振是同时在皇宫玉烛殿被太子杀害,而且也同样被按上了一个谋反的罪名,不同的是,太守府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秦振是寒门子弟的领袖人物,这帮读书人就算顶着杀头的风险也要前往太守府吊唁,更何况他们不仅仅是来吊唁。
太守府的书房里,秦子安一身孝服站在书架旁。
身后人群中少有凄凉的声音,更多的是不忿和叫嚣。
“老师不会谋反的,,绝对是太子诬陷!当年江陵的任郎和江华谋反,老师不顾寒门情谊向皇上检举他们二人,如今又怎么可能会自己谋反?”
“子安啊,你忘了你们府上闹鬼的事情吗?”
“是啊子安,这事你就别再犹豫了,你得出面牵头领着我们这帮叔叔伯伯替你爹鸣冤。”
“还想我们这些不成器的兄长们!”
秦子安伸手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看着房门说道:“当心隔墙有耳。”
下人们知道这些寒门出身的官老爷正跟自家少爷密谋逼宫的事情,早已经躲去灵堂陪着老夫人哭丧去了,外面连个鬼都没有。
秦子安转身整理着书架说道:“可惜当时捉鬼的道长不在,不然可以请他问问我爹那日在玉烛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不是说那道士已经提前告诉老师太子谋反的事情吗?”
秦子安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也是听我爹说了一句,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更何况咱们总不能用一个道士来当证人吧。”
说话间,秦子安“咦”的一声停了下来,众人看向秦子安。
他的手正好落在那本《幽冥录》上。
“这是什么书,为什么爹去皇宫之前会突然翻看一本许久未动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