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神情憔悴,相貌英俊,衣衫整理得一丝不苟的俄国军官,出现在苏曳的面前。
他摘下了帽子,朝着苏曳行了一个军礼。
“罗曼洛夫男爵,拜见中国的懿郡王殿下。”
苏曳上前还礼,道:“您好。”
然后,摘掉手套伸手相握。
“一起吃饭?”苏曳道。
“好的,谢谢殿下。”
接下来,两个人在营帐之内。
这个男爵动作很快,却没有狼吞虎咽,短短片刻,就将一斤的牛排吃到肚子里面了。
苏曳一挥手,有人上前给他倒了一杯咖啡。
男爵捧着咖啡,甚至都在微微发抖,喝下去一口后,全身的毛孔仿佛都在舒畅。
“啊……”
“这一刻,仿佛回到了圣彼得堡,不……是伦敦……”
“殿下是东方人,也喝咖啡吗?”
苏曳道:“精神太疲倦了,浓茶不够劲,得靠咖啡。”
说罢,苏曳也喝了一口,闭上眼睛享受这熟悉的感觉。
“您这咖啡豆子,相当好喝,比我喝过的都好喝。”罗曼洛夫男爵道。
苏曳道:“牙买加的咖啡豆很好,总督就挑选了最好的一片咖啡林,进贡给大英帝国王室。阿尔伯特亲王因为有肠胃痉挛的旧疾,所以不大敢喝,听说我非常喜欢,所以让牙买加总督把那那一批最好的豆子给了我,还专门派了几个最好的烘焙师到九江,所以我时时刻刻都能喝到最好的豆子。”
“看来,沙皇陛下都未必有这个待遇。”罗曼洛夫男爵耸了耸肩膀道:“郡王殿下,我在伦敦读书过三年。”
苏曳道:“什么时候去的?”
男爵道:“1859年到1862年,克里米亚战争结束后,我受了一些伤,一边养伤,一边在圣彼得堡读书,然后又去了伦敦国王学院读了一个博士。”
苏曳道:“哪一科的博士?”
男爵道:“主修哲学,另外还修了一门战争学。”
苏曳笑道:“难怪,看起来有一丝哲学家的味道。”
“我把这当成夸奖。”男爵道:“您知道了,战争学科里面,大约有一部分,是您编写的教材。”
苏曳一愕。
男爵道:“当然,并没有非常明确说这是您编写的。但是很多人都知道,这引用的就是您在天津兵站的教材,其中内容还很多。”
“尤其您对克里米亚战争的分析,还有未来战场的演变,我们都……”
苏曳道:“耳熟能详。”
男爵道:“对。”
“所以至少在战争学科上,您是很有名望的,您的很多理论都非常先进。”
“另外,我还参加了伦敦的世界博览会,真的是大开眼界,我花钱订购了一个留声机,十辆自行车,还想要给我家族订购一套照明系统。”男爵道:“但是你们的报价太贵了,哪怕以我的家族,也有些难以承担。”
“所以,这也是你投降的原因。”苏曳道:“其他的俄国将领看不起我们国家,完全不愿意投降我们,你却没有这个心理障碍。”
男爵道:“是的,我研究过您,研究得很深。而且还专门写了一封信,大约有两三万字,是关于中国政策,还有关于您的,呈现给了沙皇陛下。不过,一直到我离开圣彼得堡都没有得到回复,或许是我地位不够高,沙皇陛下甚至都没有看那封信,”
“抽烟吗?”苏曳问道。
“当然,超级硬通货。”男爵道:“整个欧洲军队,都在流行您的烟草。当时博览会的时候,您的香烟并没有产生多大的轰动效应,但是现在风靡欧洲。不过可惜,这里面大部分的利润是属于伦敦的。”
烟草利润太巨大了,所以伦敦方便是不能坐视这巨大的利润落在九江经济实验区手中的。
但好在苏曳的经济盟友也足够强大彪悍,拿到了相当份额的烟草制造权,专卖权。
所以,在欧洲建立了大量的分厂。
通过了复杂的股份交叉,使得苏曳代表的九江经济试验区委员会,也拥有这些卷烟厂一部分的股份。
接过苏曳的香烟,仅仅吸了一口,男爵耸肩道:“哇喔,最顶级的,是我够不着的级别。”
苏曳道:“爵士,不知道在呈给沙皇的信中,写了一些什么内容?”
男爵道:“其实现在看来,这些内容也是比较浅显的,就只是提出问题,并没有解决问题的思路。核心的就是,要重视中国,不能轻敌等等之类,当时觉得很深刻,现在却觉得一般。”
苏曳道:“提出问题,总比没有提出要好。”
“你们俄国,对土地有着天然的贪婪,为此爆发了不知道多少次战争了。”
“就你个人觉得,现在还是土地扩张的时代吗?”
“争夺那么多土地,有用吗?”
男爵想了一会儿,道:“我觉得是有用的,或许……现在看起来没用,但未来就有用了。”
“另外,贪婪,扩张,莽撞,就是我们的属性,看起来好像是缺点,我知道你们中国有一句古话,叫……”
他又无法用英语准确地表达出来。
苏曳道:“忘战必危,好战必亡。”
男爵道:“对,其实全世界都有差不多的谚语。在你们看来,我们俄国太好战了,不断地发动战争,有准备的战争,没有准备的战争。而且输多赢少,还经常打一些没有收获的战争。但是……如果我们不好战,那全世界就不畏惧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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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失去了自己的属性,一旦让全世界不畏惧我们,那对于俄国来说才是致命的。”
苏曳道:“这一场分兵战术,你是同意的吗?”
男爵道:“决策者是远征军的主帅侯爵大人,但……我也是同意的。”
苏曳道:“你们……难道不觉得这太冒险了吗?”
男爵道:“我们耐心不足,而且和收益比起来,这个冒险也算不得什么了。”
苏曳心中一阵苦笑。
真的有一种,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一百多年后的俄国人,还是这样的。
拢共就这么点军队,分出好几路,直插二毛。
甚至,直接派出空降兵去攻占二毛首都附近的机场。
要直取别人首都,要用气势逼迫别人投降。
什么补给啊,什么兵力不足啊?想那么多做什么,先干了再说。
这次也一样,隔着好几千里,直接就分兵要去攻占京城,要俘虏皇太后和皇上,逼迫清廷的全面的妥协退让。
男爵道:“战术上,让您笑话了。”
苏曳摇头道:“没有,因为你们很难真正了解我国的国情,更不了解我们和湘军内战的复杂性,所以也就无法了解,我们能够用最快的速度解决湘军。”
男爵道:“您有时间吗?我非常想要知道,为何您凭着区区四万军队,可以这么快平息三十万的湘军之乱。”
苏曳道:“因为湘军很多高层,仅仅只是内心不甘,所以才谋逆的,有种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感觉。他们中大部分人对我敌意不深,也知道我是正确的,甚至和我是有友谊的。所以只要用事实证明他们的路子不行,他们立刻就会转变立场。而且对他们自己也有一个交代,至少他们努力过了,可以心安理得的投降了。”
男爵道:“郡王殿下,站在您的角度,您觉得我国接下来应该走何等路线?”
苏曳想了一会儿,艰难地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贵国实在是……太复杂了。”
历史上,因为日本的缘故,所以俄国的黄俄罗斯计划没有成功。
现在,根本就不需要日本,沙俄的黄俄罗斯计划刚刚探头,就会被苏曳打回去。
男爵道:“郡王殿下,我不知道这一战的结果会如何?但如果您赢了,可能才是麻烦的开始。”
苏曳又何尝不知。
“我知道,我如果赢了这一战,就会彻底激怒你们这头大熊,俄皇为了国家的威严,也会竭尽全力,高呼在远东流尽最后一滴血,也要获得胜利。”
沙俄的政治传统就是威权统治,强人政治。
只要你一直能赢,我们不在乎领袖是谁?
武则天在中国女皇也做得举步维艰,但叶卡捷琳娜女沙皇,在很长时间都做得风生水起。
只要你能带着俄国赢,那你就是永远正确的,你就是至高无上的。
只要你输了,那你就完了。
男爵道:“如果这一战输了,那接下来就会有军队源源不断地进入远东,和你们流尽最后一滴血。”
苏曳缓缓道:“我知道,但……这也是我们需要的。”
男爵一愕,听出了这句话的残忍。
任何一个帝国的强大,都需要一个合适的对手,作为磨刀石。
而对于中国来说,沙俄刚刚好。
因为海军不强大,而且距离太远,而且因为有英国盟友,所以海上不会受到致命威胁。
另外一个,沙俄核心地带距离远东太远了,每一次都是几万里远征,所以不会给中国带来致命的亡国之危。
而且这支军队也足够强大。
作为磨刀石,太好不过了。
男爵也是一个爱国主义者,一开始和苏曳谈得非常愉快,但是谈到这个分歧的时候,很快就没有话说了。
最终,也只是一声叹息。
某种程度上,这位男爵和苏曳年纪相当,而且也有一种神交的意思,换成其他场合真的是可以彻夜长谈的。
接下来,这两千人没有任何抵抗,完全缴械,苏曳派出了一万人押送他们去了天津的战俘营。
……
“王爷,要回京吗?”陈玉成问道。
苏曳想了一会儿,摇头道:“不了,稍作休整直接北上去黑龙江战场。”
旁边的幕僚崇琦道:“王爷,应该向皇宫报捷了,否则矛盾只怕会更加撕裂了。”
苏曳感慨,还是这样的豪门子弟懂得政治啊,敏感度超级高。
现在两宫太后已经出现了微小的裂痕了,关于是不是要杀惠亲王,而且很多八旗大臣都试图捆绑西太后的意志,必须把这段分歧扼杀于萌芽之中。
甚至从情感角度而已,也必须要助慈安太后一臂之力。
“传捷报入皇宫,尽量醒目,战绩显赫地报!”苏曳下令道。
“是!”
几日之后,信使狂奔进入皇宫,大声高呼道:“大捷,对俄大战大捷!”
“两宫太后大喜,皇上大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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