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四十五分,末日城,外城,圣欧罗区。
暴雨来得迅捷。
仿佛有神明在夜色中按下了开关键,倾盆大雨灌进了这座城市。黑夜低垂,一场盛大戏剧落幕。
——从地下潮水般涌出的人们,打破了平静。城市各地亮起斑斓的火光。
【杀死他维执行官——阿克托!】
【杀死冒牌货,所有人都希望他去死!!】
举着横幅,人们的影子被斑斓的灯光拖得很长。他们踏碎枯枝,踏碎雨泊中模糊的影子,仿佛一柄直入城邦的利剑。
“程洛河,你带队去西边32号地牢,地下不必留守。”
“维奥莱特,你负责盯紧那些行径可疑的玩家,不要让他们惹出乱子。一旦有情况,实时向我报告。”
“冬旭,报告你所在的位置,诺亚是否已经成功潜入?他在我们的行动中非常关键。对了,如果看到那个冒牌货,一定不能和他正面战斗……”
一道道指令,被飞快发送了出去,配合着“穆队”的论坛内网,所有人整齐得像拥有同一个大脑。
暴雨声、枪声、铁门吱呀声、惨叫声、怒吼声……各色声音在大雨中混杂,仿佛一首杂乱无章的交响乐。
夕走在街道上,撑开伞,她的视线透过大雨直直向外望,仿佛能穿透这座覆雨中的城邦。
疾风呼啸,扯乱了她的黑发,发丝随风而起,仿佛摇曳的草木。
“有想过如果生活在和平年代,你想做什么事吗?”一个声音从阴影里传出,一只粉色的狐狸在阴影里凝形。
“想过。”夕说:“可能会开一间杂货铺,专门做络子吧。做很多很多个,红的,黄的,绿的,紫的……”
她的手心躺着一枚鲜红的络子。自从6年前小帅变得陌生之后,她的络子一次都没送出去。那个陌生的小帅总是冰冷地看着她,像看一只蚂蚁。
“你的小帅让我通知你,赶紧帮他掀翻末日城。”小爱卷起毛绒绒的大尾巴,跳到她的肩上:“你不会还在为一个冒牌货伤神吧。”
夕微微一愣,瞳孔终于出现了光泽:
“你的意思是说……6年来的城主,不是小帅?”
“是啊。”小爱严肃道:“你们九席……应该拥有与常人不同的地方吧。”
夕摸了摸她的后颈,“嗯”了一声。
“那好,跟我来……”小爱粉绒绒的身形迅速隐没于黑暗之中。
……
晚上八点五十分,内城控制大厦,十七层。
“滴。”
一名身穿工作制服的金发青年压低帽檐,与换班的制服人员擦肩而过。
一张金属卡片从他袖子里抖出,精准地贴在读卡器上。“滴”的一声,绿灯亮起,他顺利地进入了一间如同科幻电影的冰白色房间。
——中控台。
借助小碧安排的一个内城职位空缺漏洞,诺亚成功混了进来。
他的手指划过屏幕,快速浏览一份份档案,试图找到需要的信息。白与蓝的光影反射在他的脸上,瞳孔之中闪烁着数据的光泽。
他抬起手,一枚制式腕表对准中控台边的借口,“咔哒”一声,眼前的屏幕上出现了雪白的传输进度条。
1%,2%,3%……
等待的时间极其焦灼,他有些紧张地抹去脸上的汗,抬头,顺着中控室的窗户向外望去。
这里位于高处,能够轻易地俯瞰城邦的全貌——城邦到处都是耀眼的火光,火光的爆裂点无处不在,仿佛无尽的漆黑原野上燃起了橙红色的星星之火。
地下城的最终一战,人类对神明的最后抗争——“赫菲斯托斯”计划,已经彻底打响。
这极有可能是凯乌斯塔的最后一次模拟。【他维】已经向废墟世界发起总攻,就连测量之城也处在永夜之中。如果这一战失败,三维同步崩塌。
屏幕上的进度条推进到了65%,诺亚突然回头。
一名拎着鸟笼,身披金属质感大衣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外,将诺亚的出口封死。
诺亚认识这个男人——末日城的新任大统领,骁麟,神明的走狗之一。
骁麟没有第一时间向诺亚发起攻击,只是逗弄着手里的鸟儿:
“你看,无论它怎么努力,也不可能撞破铁笼——那么它为何要挣扎呢?”
骁麟的手伸进笼子,握住鸟儿的翅膀,鸟儿不断扑腾,几乎要将翅膀都扯裂。
他擦拭了一下满是羽毛的手指,遗憾道:“即使我们想帮助它重获自由,但……当你想要放鸟儿走的时候,你自己的手也成了牢笼。”
诺亚不爽道:“什么装比犯,滚!”
他最烦这种借物喻人的谜语人,讲话都讲不清楚,还以为自己很高大上。
当然,爷爷除外,爷爷借物喻人,那就是寓意深远,令他回味无穷。
他的手停留在腰间的短刃,一场恶战已经在所难免。
“嘭!”
透明的屏障落下,热浪与烟尘滚滚而来。
大楼似乎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周围闪烁出血红色的警戒光。
……
晚上九点零二分,末日城,中央政要大厦,三十三层。
苏明安的计划很简单。
第一步,混入中央城内部——这一步他已经达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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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步,命令远在外界的分身明自杀,并在眼前召唤一个新的分身明,让拥有同样容颜的分身明,代替他躺在床上。
第三步,苏明安撑起空间隐蔽结界,从房间里溜出去,完成完美的金蝉脱壳。
至于分身的意愿,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带着淡淡松香的空气灌入他的肺腑,很快又覆盖上一层来自外界的血腥味。他撑着空间隐蔽结界,没有人能捕捉到他的身形。
这座中央大厦呈现中间空洞、四周圆形回廊的布置,从最高的楼层可以一眼望见最低的楼层。巨大的监视机器存在于各个角落,空间以玻璃墙为界限,被分割得狭小密闭,仿佛一个个蜜蜂的巢眼。
人们身穿制服,穿梭于蜂巢之间,仿佛一朵朵苍白萎缩的花。在城邦的重压统治下,人们的脸上很少有笑容。
现在是转移囚犯的时候,许多囚犯被押送而过,各个房间为透明玻璃的材质,楼层的情况让苏明安一览无余。他贴近中央的区域,靠在玻璃栅栏边,观测眼前的地形。
“——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我不奢求自由,我只想活着……”
队伍之中,囚犯的尖叫犹如雷霆贯穿了数个楼层,每个人都能听出他尖叫中的情感——那是一种强烈的绝望与悲哀。
“让他闭嘴。”一名小军官开口,士兵立刻一拳打上囚犯的腹部,囚犯呕出一口血,迅速被人拖走,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血迹。
很快,清洁机器人开始喷洒消毒液,地面变得光洁如新,一切都像没有发生过。
一队又一队囚犯,被押送去更低的楼层。有人求饶,有人尖叫,有人放声哭泣,有人趁看守不注意,一头撞在了玻璃上。玻璃碎片零零散散地飞出,坠入深不见底的更低楼层中,就像堙灭于深渊的光火。
囚犯不知道外界发生了怎样的动乱,大雨的声音太大了,覆盖了外界能传进来的枪声。于是他们死在了黎明之前的永夜。
一行文字在苏明安眼前显现,“穆队”在给他实时指路。
苏明安并不清楚“穆队”是谁,他询问了对方是谁,却没有得到回应,“穆队”的回复冰冷而迅捷,就像一个定时触发的程序。
……
【穆队:右偏30度,行走20米距离,右转。】
……
苏明安刚刚转身,却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如果我服从于你们,向你们提供路维斯领主的情况,你们是否能够还我自由?”
苏明安骤然回头。
下方,32层的区域间,一名披头散发、满身是伤的老人,颤巍巍地对押送他的人开口。他眼瞳中如同火焰的鲜红已经褪色,手腕垂着沉重的镣铐,就像一个垂暮的普通老者。
“当然可以。”一名红发军官微笑着回应他:“这可是你换取自由的机会,森。我们本来想今夜就将你秘密处决,不想拖到明天等人来救你。没想到你幡然醒悟……我们可以放过你。毕竟,我们也有过一段时间的同胞之谊。”
“熔原……”森叫了下红发军官的名字,又偏开头:“算了。”
他发白开裂的嘴唇张了张,又闭紧了。那一句“算了”,满是细密的喑哑的绝望,听得苏明安视线微颤。
说出投降的话语,仿佛已经用尽了森的所有力气,磨尽了他的傲骨。
——烽火首领,森·凯尔斯蒂亚以出卖战友为代价,换取生命与自由。
明明在地下城里,那么多人选择今夜决战,就是为了在明日处刑前,把森救下。
然而,人类对于生存的欲望,在死亡前变得尤其强烈。森已经老了,连走路都吃力,稍微一点严酷的刑罚就能让他痛不欲生,他能坚持到现在才投降,已经很不容易。
苏明安这四十年,见过太多的坚持与不朽,也见过太多的屈从与转变,人类的善变被历史展现得淋漓尽致。
现在,不过是给投降者的数字再添加一例罢了。
只是这一例,尤其令人寒心。
“啪嗒。”
苏明安后退一步,感到腿边有金属的触感。
挨在他腿边的,是许多金属立牌,上面写着许多油笔字。这些立牌是某次城邦调研的产物,上面是城邦居民写下的未来期望——
【我好希望世界和平!】、【希望儿子平安幸福,得到领导赏识。】、【我想让妈妈每天都能吃上肉,不要总吃馍馍了,加点咸菜也好。】、【我想有生之年,能看到郁金香,据说那是春天的花朵。】、【我的梦想是成为城主的助理,为城邦分忧,我想让每个人都在阳光下露出笑容……】。
看着这些文字,苏明安目光闪动。
在第九世界,他总是容易被一些小事动摇,又容易被一些小事触动。
……
【穆队:注意隐蔽,神明应该已经离开大楼。】
……
苏明安迈开脚步,朝着穆队指引的方向而去。
滂沱大雨格外森然,闪电将空气劈成两半。
血红的警戒光洒在他的肩头,仿佛黑夜中的最后一抹余晖。
……
“叮咚!”
【你接受了新的主线任务·“万物苏生”】
【任务提示:与“他们”的命运同行。
当前存活人数:8人
任务奖励:根据存活人数判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