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道金光刺透影壁,光柱子冲天而去,形成虚实不明的金黄痕迹。
诸葛青起初以为是山间巡逻的探照灯,可转念一想,护林人手中的照明装备不可能如此强劲,夜间无眠,索性朝光源处进发了。
“金光?”
“有点类似龙虎山的金光咒,是那里的某位道爷出山历练了吗?”
诸葛青不禁叹道,一个圈内的无门同辈,一个神格武装衍生出的神格,一个两个,排着队来打自己的脸了。
“这样下去,几点傲气都快打没了,心境也快磨炼成了吧···”
苦涩一笑,他拨弄开将近枯死的几处灌丛,将注意力放在光源,尽量不去想真火·三昧的事情。
上次就差一步,是关键时刻贪图喜境,对真火触手可得时心思飘摇了。
起身一跳,越过崎岖难行的山路,从密林间隙穿插过去,眼前空旷了起来。
临近山头的一处空地,树木尽数栽倒,像向日葵的花瓣,朝四周摊开绽放着。
中央沾了碎纹的立方体虚实不明。
这手段,诸葛青瞧过。
“是颜兄啊。”
还以为又是哪处高人整出来的大阵仗,这要再见识些逆天的手段,真不知道是会道心破碎,还是会坦然接受。
短短一个月的经历,需要用一生去治愈。
“颜兄,是否偶遇强敌,需不需要青尽一些微薄之力···”话未说完,诸葛青语气愈发低沉。
颜兄有解决不了的对手?
即便自己贸然插手又有何用?
啪啪啪!
诸葛连拍自己几个巴掌。
冷静点,这不像你啊!
要剥去埋藏骨子里对家族传承的骄傲,可也不该自轻自贱,妄自菲薄。
能将颜兄的空间构造术法撼碎,实力自然不容小觑。
诸葛青踌躇片刻,双拳紧握,踏步中宫。
他丫的,冲了!
诸葛青一个踏步,身躯穿过影壁,来到木精开辟的战场中。
阴暗环境同颜欢一身源流金甲交替,刺的诸葛青眼睛生疼,等刺痛感消去,眼前黑暗彻底打开了。
诸葛青眯缝起的狐狸眼睁的老大,就见正中盘旋起的幽蓝色火焰,加之焰火中央嘶吼的巨大灵兽。
那家伙的威压,弱于丞相祠堂的大黑蛇,可也足够称得上恐怖。
比起庞大如山的白虎,蓝焰更是令他在意。
这种微光,这种柔和又不失威势的恐怖感觉,同他在典籍和前辈口中所说的一模一样。
真火·三昧!
“这才几天,这才几天···我苦苦修行了那么多年的奇门法术···”
诸葛青没来得及震惊和唏嘘感慨。
就在他转眼一瞥时,看见了另一个更令他难以置信的事物。
一个巨大树桩前,衣着红袍的大术士,正笑眯眯端详着他。
“不对劲,不对不对!”诸葛青急忙否决。
一定是我进来的方式不对。
幻觉,都是幻觉?
诸葛青长呼口气,调解心神,面露微笑,不急不缓的退了出去。
理了一理这匪夷所思的状况,脑子中越发成一团乱麻了。
“看那灵兽模样,就是祖籍中所提到过的八诈神之一,白虎了。”
“颜兄在用诸葛家的遗藏收服祖上遗留的灵兽?然后老祖宗在旁边观战!?”
这太离谱了!
诸葛青揉捏双眼,将脸探过漆黑的壁面。
诸葛亮招招手,端详自己第五十代子孙,打起了招呼,“哟,青啊,深更半夜不睡,怎么来山里找不痛快了。”
唰!
诸葛青将头猛地抽回了。
是真家伙,老祖宗无误!
等等,颜兄是巫士,看老祖宗的状况,此时该是灵。
一个极其大逆不道又合情合理的猜想在诸葛青脑海中成型了。
哒哒哒!
踏着急促步子,诸葛青一头扎了回去。
“颜兄,此事不妥啊,虽然你是巫士,但那毕竟是我们老祖宗啊,就这种···这种感觉很难说的清啊!”
“总之,不妥就是不妥啊!”
诸葛青大喊道。
一旁的颜欢回头片刻,置若罔闻,聚精会神地凝视真火中的白虎。
提前开过香槟了,但他很清楚,自己方才学会点燃的这把性命之火的弱势,同千年前武侯所持还有不少的差距。
想以此烧穿八诈神之一的白虎,颜欢还没自负到这种程度。
下一击,才关乎能否一锤定音。
“金行加身,破阵长枪!”
颜欢喊道,手臂高举,浮生万仞同源流金甲的金光水流般汇聚于掌心之中,逐渐凝聚成攻城弩似的巨大长枪。
卸掉了一身防御,最强也是最孱弱的时刻。
白虎一吼,颜欢甚至感觉肌肤要被实体化的杀意给撕碎了。
焚燃三宝,役使金精,挪用全身炁息,以此打出的全力以赴的一击。
“白虎啊,这就是咱的全部心意了。”
“给我好好收下!”
破阵长枪·去!
长枪一动,势如破竹,螺旋穿刺过去,罡风掀飞的碎石猛烈激荡,林间似起龙卷,那金光长枪旋转冲刺的劲头越发强盛,径直命中了为真火所困的白虎。
白虎利爪交叠,硬生生扛着穿刺长枪,场面一时僵持不下。
颜欢持续发力,抽空了炁海所有的炁息,灵魂一同波荡了起来。
轰!
影壁彻底破碎,无名山头闪烁一股冲天光芒,将半侧山头都削去了一半。
白虎势微,踉跄挪动了脚步,踩踏出一阵烟尘。
颜欢勉强撑着眼睛,意识逐渐模糊,身体的破碎毕方尚且可以弥补,可神魂之消耗,就没那么简单了。
“不能倒,不能倒···”颜欢一边暗示自己,一边凝视烟雾之中。
这时候要是再给我来一个有烟无伤定律,那可真就闹麻了。
不能倒,不能倒···
一阵清幽光芒星辰碎屑般落下,颜欢身体伤口逐渐愈合,可意识渐渐沉坠深海,什么都无法思考了。
他就这样将双眼眯了起来,站着睡了过去。
烟雾中,白虎拖着狼狈不堪的身子,踉踉跄跄,一步一歪斜。
走的很吃力,走的小心翼翼,脚步沉稳,发不出半点声响。
轰!
祂屈身一卧,身子一弓,轰然栽倒在颜欢身后。
这山崩地裂的一响,将颜欢震得身躯向后倒去,落于白虎沾了点灰尘的洁白皮毛中。
少了潜意识的那股倔强,颜欢身子瘫软起来,朝毛发中舒适蹭了蹭,舒舒服服伸展了双臂。
松懈,入梦,随后颜欢似乎是起了呓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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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虎···听令···”
“白虎,听令。”
白虎金眸闪烁,凝视不远处的诸葛孔明,随后垂首,端详窝在自己腹部的颜欢,轻轻闷哼了一声。
黄金眸子渐渐闭上,白虎趴窝在爪子上,嘴中渐起一种轻微的喘气声。
“这算什么?”
“颜兄是成了没成?”诸葛青心情忐忑,朝树桩旁挪步。
和老祖宗对话,这种经历可不是哪个子孙都有的,当然要小心敬重点。
诸葛亮道:“白虎先倒了,可不就是水镜先生胜了吗?”
“那就恭喜颜兄了。”诸葛青随着老祖宗笑道。
诶?
水镜先生?
诸葛青发现一个盲点。
那司马懿神格喜好以捉弄人取乐,道声“水镜”估计是刻意挑拨心境,可自家老祖宗没理由附和,除非这事情是真的。
诸葛青吞咽口水,若有所思地望向颜欢。
“青啊。”诸葛亮转过头。
“啊···是!”
诸葛青立正站直了,显得颇为拘谨。
“轻松点,和自家长辈说话,那么收着干嘛。”
诸葛亮坐会大树桩,拍了拍身旁,‘坐。’
诸葛青犹豫片刻,在老祖宗身旁坐下了。
“青啊,你是怎么看待咱们诸葛家的家传的?”
“自然是神奇,玄妙至极。”
“那么身负此术,是否应当感觉骄傲自豪呢?”
诸葛青咬咬牙,将双拳握紧了,“后世子孙没有一时无刻不在为家中传承感到自豪!”
可就是这些自豪,成为束缚自己前进的枷锁了。
“青,自豪不会成为枷锁,傲慢和自负才会,一个人的心境不会被人打没,失败只是一种契机,一种平淡无比的契机,心境的变化,只在于伱如何面对失败。”
“我就该托水镜先生好好的敲打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诸葛青抿抿嘴,“是子孙愚钝,什么都参悟不了。”
啪啪啪!
诸葛亮在诸葛青大腿连拍了几下。
错了,大错特错。
“正是你们全都执拗于术,所以才让我感到心寒。”
“家族传承固然值得骄傲自豪,可你别忘了,在术之前,永远是人更为重要。掌握变化,掌握自己,而不是掌握单纯的术,否则这和对术索取有何区别?”
“道,天道,自然法则,上乘;法乃法理,中乘;术,手段而已,下乘。”
“道以明向,法以立本,术以立策。道家老祖老子曾有言,有道无术,术尚可求也,有术无道,则止于术。”
“入齐物境的大宗师庄子也说了,以道驭术,术必成,离道之术,术必衰。”
“所以啊,在术之前,得先有道,天地之道,为人之道。”
诸葛青埋头思索,重重点了点头,“老祖宗说的极是,不肖子孙诸葛青定会牢记于心。”
哈哈哈哈,林中响起一阵畅快淋漓的笑声。
诸葛亮哭笑不得的摇摇头。
“你怎么就不懂呢,七年修行奇门法术,静功修行有成,为人随性平和,不沾恶果,对事拿捏精准有度,对人则心怀善意,这不是你诸葛青吗?”
“哈哈哈哈!”
“插一句啊,听说你不满潜规则,连演艺圈的前途都放弃了?”
诸葛青沉沉点头。
诸葛亮笑的更加开怀了,“所以这就是你诸葛青啊。”
“傻孩子,你要是没背负起那些家族传承的骄傲,就不是诸葛孔明的传人了?在亮心里,你一直是值得我为之骄傲的子孙啊。”
双手捂住脸庞的诸葛青怔住了。
此刻心中五味杂陈。
说实话,这不到一个月的事情,自己所经历的酸甜苦辣,比过去二十余年还要浓郁。
听着老祖宗的话,他鼻尖有些发酸,连忙揉捏了下眼角。
“咋还别扭上了,委屈啊,这不是在夸你吗?”诸葛亮笑道。
诸葛青呜咽几句,“就是···就是觉得老祖宗说了那么多···结果在最后一句那里等着我,这听了,哪个当子孙的不动容啊!”
“能想清楚就好,别的咱也不多说了,要不是栱搞了这一出,我还没机会见识你们这些可爱后代。”
诸葛亮抬起手,目视手掌,似乎是托起了整片暗淡的夜空。
自指尖起,幻化为萤火虫般星星点点的亮,消散于空。
“要是有机会,还真想看看现在的世道,可惜亮时间不多了。”
一缕残魂,为白虎护住,在玉石中沉睡千年,如今白虎易主,灵魂契约变更,自己可没法厚颜无耻的跟到水镜先生灵魂中。
对于巫士来讲,除了八诈神,任何多余的存在都是需要剔除的杂质。
灵魂破碎这事情,诸葛亮算到了,只是没猜想来的如此之快。
时间不多了?
诸葛青闻言,猛然抬头,就见诸葛亮身躯似散未散,即将炁化清风,消散于天地之中。
“老祖宗!”
“您这是怎么了?”
诸葛青急速跳起,双手展开,施展“四盘合和阵”。
幽蓝色的透明薄膜将树桩旁十米见方的位置包裹了,甚至此阵中,可以暂时保存范围的炁,以护佑灵魂不散。
可没有肉身依附的灵,四盘合和阵的效用也是杯水车薪,诸葛亮身躯消散的进度变慢了,可依旧止不住溃散。
“护不住,需要一点巫士手段。”
“颜兄!”
“还请助我一臂之力!”
诸葛青急速跑向颜欢身旁,可颜欢睡得正酣,怎么摇动都唤不醒。
不得已,诸葛青摸出了他腰间的灵旗,可这灵旗是认主法器,摸得用不得,器灵三车骨对诸葛青的忍耐度,就仅限于他碰一碰自己了。
“可恶!可恶啊!”
诸葛亮浮于空中,双手拢袖,“不用为此急躁伤心,我早在千年前就死了,青,记得我的话,日后的路可还长着呢!”
诸葛青瘫软倒地,双手抓紧了山体的干硬泥土。
万事休矣吗?
挂于颜欢胸前的玉石忽的闪烁了几下。
一只青鸟冲天而起,“孔明小儿,你能算到的,以为我现在的主子想不到嘛,给我滚回你的玉石中去!”
哎?
诸葛亮抬头望去,就见青羽轻飘飘落下,千年前因天雷所阻,始终没有落下的沐生之风,终于在此刻刮起来了。
“水镜先生啊你真是···难怪从一开始就没有动用护佑灵魂的手段。”
诸葛亮朝白虎窝住的声音拱手谢道,抬头间,又想起了落于军帐中的那只被天雷劈伤的小青鸟。
“亮,在此谢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