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说来也是,除了自己这籍籍无名的小巫祝,历史上哪个大巫有想过把服食教供奉的诡物当做精灵留在身边的。
颜欢收黑太岁,对后世巫士来讲,也算是精灵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了。
“岁岁,配合好我!”
调整炁息,凝神静气,颜欢将掌中细须送入常老紧闭的嘴中,黑太岁之灵继续向记忆彩色气泡触去。
肉须至体内,颜欢继续调动,将其蔓延至督脉,督脉总领精气神,总管一身阳气,上至髓海,跟随这段经脉便可进入常老脑中。
“灵和体共用,遭受排斥就会变小。”
一心二用,当小心再小心,要是操作不当,以至于常老出了问题,那自己就是罪人了。
颜欢小心翼翼操持触须,那小肉芽儿越来越小,直至彻底成为督脉中的一部分,之后分裂,草须般笼罩常老的脑皮,侵入海马体,接触神经元,混入整个神经网络。
第一次调用黑太岁的寄宿神通,就过程来讲,一帆风顺。
颜欢细细感悟,冲岁岁喊了声,“上身!”
随着一根根软滑湿润的触手缠过腰间双臂,颜欢视角逐渐分裂成了两块,这种感觉玄奇奥妙,有种将思维崩坏分裂的混乱刺痛之感。
颜欢闭紧右眼,这样注意力可以更好集中在常老记忆中。
五彩斑斓的气泡中,场面忽的打开,岁岁嘴中的“鞭炮”声消失了,周围一片静谧,炮火炙烤的灰色土体还在散发着不祥黑烟。
明月高悬,烟雾氤氲中月光看不真切,硝烟已停,周围全是断壁残垣,填满尸体的壕沟旁点燃了一处篝火,那些尸体在火光下只能看出黑影,他们被血浸染透了,黑暗中分不出是敌是我。
篝火旁,围了十几个人,或者二十几人,颜欢数不清,在这段记忆中,外围那些谈论什么的战士已经模糊了,只有个大致的轮廓,他们身形缥缈不定,还在试图凝聚成型。
可常老无论如何拼接,终究构建不成他们的样子。
“战事惨烈,起码这个地段的仗该打完了,可常老战友为何还在?”
“那心结就在这里,是困在此处了吗?”
颜欢扫视四周,仅仅是山河破碎的冰山一角,就足够令人痛彻心骨。
他从空中掠下,融进一团朦胧雾气,那身影瞬间就凝聚成形了。
“哎哎哎!你小子是国军的,我记得,来坐!都打鬼子的,这时候就是兄弟了!”一人挪动屁股,将众人围成的圈让出一個位置。
颜欢坐下了,看了几人一眼。
他们全都蓬头垢面,满是血污泥垢的衣服沉甸甸的,紧紧黏贴在肌肤上。
单看相貌,几人瞧不出年纪,可从交谈中那尚未脱去稚气的声音来讲,这几人该是不大,甚至远远小于颜欢,估摸有个十五六岁的样子。
老来面貌多变,几人又满脸血污,颜欢认不出哪位是常老,便将注意力放在了对面的小战士身上。
那人话不多,但是有问必答,此时他正掐着一节断臂,用生了锈的钝刀子一点点挎着食指烂肉。
等手指肉剔除差不多了,他便手起刀落,将那节指骨砍了下来,如获至宝般塞入了口袋中。
“青松啊,你倒腾啥玩意儿呢?这尸体啥的够多了,你还嫌不够膈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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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常青松憨憨笑了一声,“队长,我就是有这个癖好,想从杀掉的鬼子身上留节骨头,回头将它们给串成链子。”
“挂骨头链子,你当自己是沙和尚啊!”队长笑了笑,可见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他在讲些什么,便又将笑容敛住了。
“嘿嘿,队长,我不知道你说什么。我就是想回去炫耀一下,等结婚生了娃,拿出来给他稀罕稀罕,要是娃有了孩儿,就给孙辈的稀罕,我想想脸上有光啊!”
“呵!还是你想得远!”队长点着常青松笑了笑,“不过你这小子啊!到时候你那孙辈肯定见不到战场了,回头拿出来你给吓着他们!”
“猪狗骨头有啥吓人的,兴许那时候都吃上猪肉狗肉了呢!”常青松一倔,将双腿旁的一只手捡了起来。
这就是这场战役杀的两个鬼子了,余下的分不清,他也不好意思随便从地上捡,回头要是抢了战友功劳,那心里不痛快。
围在火堆前的众人立刻知道了常青松言外之意,相视过后,大笑了起来。
“狗还能看家护院呢,那一群搁人家地上烧杀掳掠的强盗,猪狗不如的玩意儿,也能和‘猪狗’沾边儿了?”
“你小子啊!这话说的不妥当,给我向天下的猪狗道歉!”
说罢,旁边一人便将常青松的脑袋按了下去。
“行行行,我错了!我对不起猪,我对不起狗。”常青松挣脱出来,摸了摸乱糟糟的头发,“你们就没个念想嘛,说说呗,最后仗要是打赢了,你们都想干什么啊?”
话一出,热闹的氛围瞬间清冷下来了。
静谧夜色包裹了硝烟未止的战场,篝火堆传来柴薪爆鸣的“噼啪”声。
颜欢默不作声,融进了这片沉默之中,过了会儿,也不过是抓起一点点烂肉丢进了火焰中。
谁能比一群扛枪上战场的人更能了解此战的艰巨,日后打算也是之后的事情了,但在这之前的这场仗,它能赢嘛?
“要是赢得快一点,兴许我还能读几年书。”队长率先开口了。
“伱瞧瞧,这上过学堂的就是不一样,俺们这群粗人就想着讨媳妇生娃了,要不就想着吃口白面馍馍,喝碗面汤,还是队长想得远。”
“你糗我啊?”队长敲了旁边人一下。
“哎呀,大白馍馍和面汤儿,这得就着大白菜吃啊。”
“往高了说,咱们逢年过节兴许能炖几块肉进去。”
啧啧啧!
颜欢眉头紧皱着,用木条拨弄下篝火,随即将其奋力甩进了火堆,终究是忍不住了,“咱再往大了说,啥时候想吃肉了咱就吃!咱再往大了说,这肉兴许都吃腻了,咱还想着上山挖地皮荠菜呢!”
“咱放鸡蛋汤,咱包水饺馄饨!”
···
常青松一愣,瞧见颜欢直接迈过火堆,走到了自己面前。
“常老,咱回去吧,您这样太苦了。”颜欢说道。
按照常老内心的矛盾,他在战友存活的心愿和生死大义的尊重之间,根本找不到平衡点,这战中难得的温馨场面撑不了多久,再过一会兴许就要碎了,碎了之后再重新拼合,然后再次碎掉···如此往复,永不止歇。
“回···回哪?仗还没打完呢!”
“仗,早就打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