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法街,纠察队总队部。
“哟,这位英勇负伤的小同志是谁啊?”
郭秘书叼着烟卷,抖楞抖楞身上的烟灰,毫不顾及何金银的伤势,上来就给了一个大大的“熊抱”。
蒲扇大手拍的何金银龇牙咧嘴,郭秘书犹自不觉:“知道总队部这些天都怎么议论你么?就连张队私底下里都调笑...”
知道后面一准没什么好词儿,何金银紧忙打住:“纠察队员何金银,因伤误工、特来报道、接受批评!”
“行啦行啦,屋里就咱俩。身上不带点伤疤,出门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我看挺好!不过这回你倒是能安分点儿了,老老实实陪我分拣举报信!不出所料,最近针对地痞恶霸的信件数量猛增...”
何金银闻着满屋子烟味,再看看屋内的信箱,心境和第一次来时截然不同。
乱世将终,盛世已来,谁心底...不渴望着一份安宁与和平?
郭秘书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何金银还单手拎着包袱,一边接手一边问道:“...对了,怎么没先去见张队?”
何金银脸上带着讪笑:“见了...被赶出来了。张队正在通电话,让我回来写一份详细报告、说明情况...”
郭秘书随手扯过几页稿纸:“咱这儿啥都缺、就是不缺纸笔...咦,我记着察南那边送来的文件里有一份情况报告啊...”
何金银嘴角微微抽动:“那份就是我口述的...郭哥~”
这一声脆生生的“郭哥”,让郭秘书浑身一个激灵。顿时从“久别重逢”的情绪中转醒过来,盯着何金银负伤的左臂,眼珠一转:“你小子...是不是想...嗯?”
何金银面上透出一股感激,晃晃绷带、连连点头:“嗯嗯!”
被烟卷熏黄的食指慢悠悠在他面前晃了又晃,郭秘书语气里满是为难:“嗯...这事儿啊,不是咱不帮你...”
随即惬意的点起一根烟卷,吐出一口烟圈:“按说你返乡探亲,还能不忘纠察员的职责...主动帮助地方上破获封建迷信、击毙歹徒六名...这小忙我该帮的。”
他身子往前探了探,眼里带着几分怜悯:“但以我对张队的了解...这事儿,绝对不是因为他正在通话才随口敷衍你!听我的,自己写!最好嘛,写的歪歪扭扭...懂不懂?”
何金银似懂非懂,但是本着“听人劝、吃饱饭”的原则,“唰唰唰”提笔开始复述整件事情的经过...其实写的内容还是那份口述版本。
“哗啦!”
张队只草草翻看过一遍,就将这份“单项述职报告”扔在桌上:“写的什么狗爬字体?就这还想让我给你请功?又不是右手断了,打回去重新写!”
郭秘书看着铩羽而归的何金银,眼里露出一抹诧异:“重写?不能够啊,按说这么写才显得你轻伤不下火线...”
随即一拍脑门:“忘了忘了,问题一定出在内容上!不能光顾着表扬自己!也要把南口同志们夸一夸...”
何金银翻了个白眼,走到一旁继续埋头苦写,郭秘书三两步追上来,语气诚恳:“荣哥儿,你要相信我!总队部再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张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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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
张队这回倒是看的仔细,但还是一摔报告,嘴里依然没有好词儿。
“当你是旧社会衙门里的师爷呢?写的什么狗屁文章!花团锦簇、你好我好、花花轿子人人抬,他们南口镇公所一帮子废物!连我手底下一个小小的纠察队员都不如!你也好意思夸他们?打回去重写!”
郭秘书满怀期待的迎上何金银,刚要张口,就被何金银一把挡住:“且慢!我自己来!”
身后犹自传来郭秘书急切的声音:“荣哥儿、荣哥儿!伱信我!这回把咱纠察队加进去,就写平常如何如何辛苦操练、关键时刻才能一举歼灭歹徒...”
何金银憋回一口老血,言辞诚恳:“郭哥!算我求您!咱俩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您安生看您的举报信!”
笔体工整、不偏不斜的又将事情整体经过写了一遍,基本上就是第一版的内容...等再次推门而入的时候,何金银心里默默祈求:甲方都爱初稿、甲方都爱初稿...
“嗯...这才像回事儿嘛...功劳簿上记你一笔,放心,少不了你小子好处,安心等着就是!”
见何金银眼里带着几分诧异,张队轻呷一口茶水:“怎么?以为我会贪功?屁大点儿功劳...”
“没有没有,张队您忙,我先回去分拣举报信。”
一刻钟都不想多待的何金银转身就走,却被张队叫住,从抽屉里掏出一本线装书。
“毕竟是因公负伤,哪能寒了你的心。伤养好之前,你要是愿意就来总队部转转,不用干活。毕竟咱们纠察队设有自己的卫生处,检查起来也方便。要是想歇一歇,就在家安生休养,等痊愈了再回来报道,津贴照发!”
何金银瞅瞅桌上那本线装书,眼里带着几分好奇,近前细看——《江湖奇术:医卜星相百日通·上册》,上海中央书店,民国二十四年印行。
“您这是...”
“咳嗯...是从黑龙那儿搜出来的,只有上册。你可以当作养伤时的消遣...”
话虽如此,但张队的口中难得露出一丝迟疑,好似这个“消遣”并不仅仅只是消遣...
“下册暂时还没有,但已经在找了。上海这座远东大都市,马上就能回到人民的怀抱...”
脑袋里满是问号的何金银捧着这本《江湖奇术》回到办公室,没搭理凑上来的郭秘书。随手翻开目录,心里就是一阵恶寒。只见上册总目第一章就写着——“花柳科秘传”。
再往下看,祝由科秘传、牛马科秘传...
不过里面确实有一些何金银感兴趣的东西,譬如“半夜鬼敲门”、“千杯不醉”、“蚊子不咬”、“收鸡不叫”、“呼鱼自来”、“墙上点灯”....
何金银从一开始的漫不经心,到后来的津津有味,一时间竟然看了进去。
纠察总队部办公室内,张队正身体紧绷、面色严肃的接电话,大多时候,都是回答一声短促有力的“是!”
最后传来一声低语:“请组织放心!合适人选已经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