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绥得县城了!
现阶段这座历史名城,其实也是一片灰蒙蒙、乱糟糟,很难想象它居然是陕北的著名县级城市。
大街小巷全是红砖铺成。
人走在上面,“咔呲咔嚓”硌脚。
绥得县城有一半是石窑、砖窑,一半是灰不拉几的砖瓦平房。
无一例外。
所有房顶都长着无数狗尾巴草,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城区里二层楼房有,不多。
六层的县府办公楼,已经是整座县城里的最高建筑了。
此时已经是凌晨时分。
长街寂静,寒夜清冷。
叶小川头也不回的拉着张海丽使劲跑,“正是因为到地方了,我才着急呢!
再不抓紧时间,今天晚上咱们都去雪地里面,当冰雕?”
“怎么会呢?”张海丽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在场没外人。
叶小川一边跑一边解释给大家听。
原来,陕北临近毛乌素沙漠,昼夜温差很大。
冬季晚上,这里的气温能下降到零下20多度。
零下20多度啊!
想想都觉得发毛。
以至于陕北地区每年因为醉酒,躺倒在野外,结果被冻僵了的人不在少数。
严寒天气,在野外过夜是不可能的。
——那会让人面带微笑的,在不知不觉之中,就和这个世界彻底拜拜了。
而今天晚上这列火车,起码拉了2,300号插队知青,这么多人,一下子猛然涌入小小的绥德县城。
可想而知,要想找到一个落脚之处,恐怕不是件容易事!
张晓丽,熊英,还有那位男知青梁少平听了叶小川的解释,顿时恍然大悟!
这可真是手快则有,慢了只能被冻成狗。
“哇,得亏叶小川同学你考虑周到!”
熊英背上背着一个大包,上面还摞着一个大大的行李,“我说嘛,刚才为啥在火车站广场,你一片刻都不停留...原来是因为得去抢住处!”
张海丽偏着头,冲着叶小川柔柔一笑。
但却没说什么。
只是她的眼里,有光。
【国营火车站招待所】
“笃笃笃——”
梁少平敲响“旅客登记室”的窗户,里面传来一道很不耐烦的声音,“谁啊,作甚咧?”
外面回道,“同志,我想登记几间...”
“一间都没有!”
梁少平提高音量,“同志,麻烦你...”
“后生,你既然知道会给我添麻烦,那就不要开口了...嘿嘿,后生,赶紧去别的招待所看看吧,这两天天气不好,堵在路上的车多的很,住宿的客人也多,我们单位确实没房间了...”
见状。
熊英不禁嘀咕一句,“真的假的?咋会有这么多人住宿呢?”
陕北人出门在外的人,相对于比起南方来说,会少很多。
说句不夸张的话:这个时期的陕北婆姨当中,一辈子没去过省城、甚至没去过50里开外的地方的人,真还不在少数。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来住宿嘞?
所以熊英猜测:该不会是铁老大家大业大,不在乎这几個小铜板,因此故意不留客吧?
熊英的猜测,是根据她从她爸身上的处境得出来的:因为招待所的值班人员,是拿固定工资的。
他们完全可以到点就休息,完全可以不会管单位生意好不好。
反正每个月的固定工资,准时准点到账。
更是因为这些工作人员。
他们个人收益,不会因为多住了几个旅客,或者是少开了几间房,而产生半毛钱增减。
既然此处搞不清真实情况。
于是叶小川引着她们,赶紧往不远处的“国营绥得县粮食局招待所”那边跑。
同样的,这家招待所也没有空余房间了。
由此看来,熊英先前有可能,真还冤枉那家火车站招待所了。
既然找的第二家,粮食局招待所也客满。
想必不远处的“国营县供销社招待所”,估计情况也好不到哪去。
没办法了。
火车站广场附近小巷子多,叶小川正四处乱瞅,打算找一家,能稍微干净那么一点点的招待所入住。
try{ggauto();} catch(ex){}
熊英眼尖,“那边有一家招待所。”
大家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原来在巷子里,有一个昏暗的招牌“四十里铺公社集体招待所”。
这种招待所,相当于以前的大车店。
里面住的人鱼龙混杂,基本上全是社会最底层的苦哈哈。
里面的住宿环境非常的恶劣,但胜在便宜:一个人入住,如果不要被子的话,只需1毛5。
如果要被子,那就得再加1毛。
很多人可能想不明白:既然我来住招待所,凭什么不给我被子?
其实...不要说这种廉价的集体招待所了,就算那些国营招待所,它同样也是这种规定:需要被子的话,就得额外加钱。
除非某某县宾馆。
那里面的条件当然好了,只可惜,要想入住县级宾馆,那是需要相应的行政级别才行的。
否则的话,连门儿都进不去。
真要去大车店住宿?
叶小川看看洋娃娃般张海丽,文质彬彬的梁少平。
再看看熊英...她身体即便再壮实,恐怕也忍受不了,大车店里的那种恶劣环境吧?
且不说大通铺不分男女挤在一块儿。
就说那股股旱烟味、脚丫子味、放屁五谷杂粮味...
还有打鼾的、梦呓的,睡的迷迷糊糊,手脚不老实的...
加上这种大车店,招待的都是些到县城里来交售驴啊牛啊、山羊肥猪的生产队社员。
不用说。
他们身上的跳蚤,多的能吓死人!
这和他们讲不讲卫生,没多大关系,只因为山羊,绵羊身上本就是跳蚤起堆的动物。
再怎么讲究,也是避免不了被传染的。
电影中迷人的牧羊女,那也只可远观,经不起细细扒拉...叶小川敢保证:她身上的跳蚤若是低于30只的话,那她一定是假牧羊女。
正当叶小川在权衡得失之际,忽地从电线杆下面,漏出一张俊俏婆姨脸蛋。
只见她朝着叶小川笑吟吟的招手,“后生,来,姨姨跟你社句话...”
张海丽伸手拉人,“小川哥,当心。”
熊英连忙喝止,“别去...”
梁少平缩缩脖子,没敢吭声。
别看这些知青成群结队的时候,那是天不怕地不怕!谁骑着马经过他们身边,这些家伙都敢把对方拉下马!
这叫从众效应。
不过,在落单时候,知青们通常还是挺胆小的。
更何况,这里又是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呢?
众人怕栽坑里,不让去。
叶小川站在原地,身子忽地一抖!
冷啊!
凌晨从蒙古高原吹下来的西北风,刮在人脸上,如同水稻叶子边缘那种锯齿,火辣辣的!
低温也就罢了,其实最可怕的是这种低温伴随着大风。
人在这种环境下站不了一会儿,皮肤就会开裂,身上的体温也会急速流失。
“走!”叶小川一咬牙,“跟着这位大姐走就是了!”
与此同时!
叶小川身后也传来一道声音,“大姐您招呼我呢?那感情好,得,今儿咱的落脚地,可就劳您费心了。”
呼——
叶小川仰面舒气,拳头紧握,头也不回的冷哼一声,“孙子,有你这样死乞白赖贴上去的么?”
“嘿,邪性!”
那人嬉皮笑脸回道,“怎么,这老果...咳咳咳,这位老姐刚才分明在朝着我招手...姓叶的,就凭爷这一张方方正正的国字脸,咋的,还不值得老姐这么一招手?”
王硕!
这家伙,刚才差点把这位的前来揽生意的大姐称为“老果儿”!
“老果儿”,那是京城里对年龄大一点的女人,稍稍带点侮辱性的叫法。
只是王硕及时刹住了车,终究改成了“老姐”。
老果儿、老姐,一字之差,含义就大相径。
尤其是对一个人的尊重程度,那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
看来,王硕这丫的虽说眼高于顶,但他知敬畏,感觉本性还算不上太坏。
那......以后自己揍他的时候,可以考虑下手轻些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