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觉退出豹王老巢之时,发现罗公、江道长等人也退了出去,稍微询问才知,他们也是被豹王的雕像大军逼退出来的。
罗公很快问道:「里面情况如何?」
「和外面一样,全是雕像,并且比外面的雕像更高更大、灵韵更足,很多雕像干脆就泡在豹泉之中,吸取灵韵。」林觉说道,「那妖怪和天火神将说的一样,暂时离不开山中灵泉,神将也布下了玄机,将它困住,只是要打进去,恐怕不容易。」
「此地也不宜放火烧山—··
「是啊,处处是水,连天火神将都不愿擅入,想来这妖怪也还有控水的法术。」
「只能用笨方法了——”
「嗯—..」
林觉皱眉沉思。
所谓笨方法,自然便是围城之法。
天火神将封锁此处,那妖怪逃不出去,此时的状态也不敢随便离开豹泉,任它山中有再多雕像,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也能慢慢打碎。
此后几日,林觉数次进入山林深处,
有时只与扶摇单独进入,有时与罗公及江道长同行,有时会再多带几个人,想去捉那豹王。也有时并不过于深入,只率领众多武人道人、奇人异士在边缘与满山雕像苦斗。
奇人异士挂靠聚仙府,自有酬劳。
这些雕像中有不少铜像铁像,都可以用来换钱,因此江湖武人们也不是白下力气。
真鉴宫的道长就不必说了。
这几日中,林觉时常见到那豹王的身影,不过它并不愿与林觉再斗,多是躲避,其中交手过一次,也是一触即分。
很多时候不待林觉找到它,便先被它发现,又被它的雕像大军围了起来。
很多时候它干脆躲在洞窟中不出来。
又有时林觉见到它时,它并未用那巨大的铜豹像做躯体,而是魂魄外现,一被找到,它就遁入满山雕像之中,消失不见。
若是神将显身下界,它便控水成龙,兼之躲入洞窟甚至豹泉之下,令神将也无可奈何。
显然它已打定主意就靠此山灵韵,就靠山中雕像,与他们攻防周旋,要么从中谋求胜利,
要么便拖延时间,重塑肉身。
而这些木雕石雕、铜像铁像其实十分厉害,尤其是祭炼多年的铜像铁像,刀枪不入,力大无穷,一旦激活,比妖兵中的精兵更为难缠,当它们成片成片的冲杀过来,山林尽颤,压迫感更胜千军万马。
而这几日以来,林觉已经不再轻易使用花开顷刻,
除了这门法术很费法力,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便是天下法术相生相克多有弱点,玄妙无穷,这门「花开顷刻」对付金属便难奈何,这是林觉最为厉害的法术之一,他怕时间长了,会被人发现这一点。
如此效率就更低了。
林觉不由犯起了难。
又过半月,依然如此。
山林中有营帐。
原先这里已经是妖王的腹地,是世间百姓万万不敢到达的地方,就连聚仙府的奇人异士也少有打到这里,如今却扎了营帐。
中间一顶大帐,林觉盘坐其中,皱眉苦思,又喃喃自语。
「难怪神将会说要在此半年.”
若是不计伤亡的话,或许能将时间提前一两个月。
可是怎能做到这一点呢?
如今天下本来就不安宁,朝中风气也不好,上行下效,整个天下不说所有官吏,起码十之八九,风气也有问题,心怀正义之士不多,有能力坚守维护正义的也不多,二者共同具备,就更少了。整个京城,愿斩妖除魔又能斩妖除魔的人,大半都在这里了。
若是损失惨重,是整个天下的损失。
听来徐徐图之是个好办法。
不过林觉却不这么认为。
原因有二:
一是这妖王在借豹泉灵韵,温养魂魄,以神通重塑肉身,不宜拖得太久。
因此他才数次深入豹林。
二是此前那位「瑶华娘娘」说,「心意分福祸,抉择定安危」
本来他分析的结果是:这里可能更危险,毕竟要有生死之斗,而一向不害人的东王母那里应当相对安全,只是遵循心意,仍然来了这里。
可如今到了这里,已经与豹王斗过,且分了胜负,虽说争斗的过程中也很危险,自己稍有不慎,稍有疏忽,法术没用出来,或者那豹王对自己的法术有破解之法,或是知晓「寄灾」的弱点,自己就被它一巴掌拍死了,可如今总归是转危为安。
林觉也不知这算不算危险。
若是不算,那危险便在另一边。
不知云梦县如何了。
也不知去那方的人如何了。
林觉想要思索别的解法,将古书上「移魂术」这一页听了一遍又一遍,
甚至每晚都听着入眠,可短时间内却又思索不到。
甚至林觉都在犹豫,要不要写一封信,去山将小师妹请过来相助。
以他所想,自己离开黔山还没多久,小师妹应该还在山上教师兄们神行术。师兄们的天赋都在不同的地方,这门法术也没那么好学。本来林觉不愿打扰他们,这妖怪很可能有后台,他也不愿师妹牵涉其中,奈何这片战场实在太过适合师妹。
如今师妹的石之法炉火纯青,登峰造极,简直是所有石雕的克星,除了石雕,木雕、铜像铁像这等坚硬之物,她也可以将之拍碎。
越是坚硬而脆,就越正中下怀。
正犹豫时,外面便有人走进来。
「林真人!
「有人从京城给你送信来!」
走来的是万新荣,身后跟着一人,正是聚仙府中会神行术的张公。
「京城?」
林觉甚至已经提起了笔,却也放了下来:「张公,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不知真人最近战况如何,身在京城的樊天师托我给你送一封信来。」张公开口说道,「说务必要亲自交到你的手上。」
与此同时,他摸出一封信,递给林觉。
林觉接过一看。
上面写着「林道友亲启」几字。
林觉将信拆开,认真看去「道兄可好?在西北除妖,可还一切顺利?」
是樊天师的笔迹。
一句客套,他便直入正文。
那是十年之前的事情了。
在这豹林周边,共有三个县,其中苍石县有间道观,有个老道土,垂垂老矣。
十年前那老道曾来京城找他。
那时那老道就已经很老了,年岁已经超过了九十,哪怕身怀道行,养生有道,却也快要走不动路了。
原因是豹王盘踞在此,其实已经多年,虽说以前相对低调,也只是没有这么肆无忌惮的害人罢了,其实所害的人也不少。
七十年前,那老道还年轻时,全家人便被这豹王所害,成了它口中张鬼。
当年朝廷还不似这般软弱无能,当年县中也曾组织过乡勇,找过法师高人,进入豹林除妖,当年这豹妖的道行也没有如今这么高,可是凭着一手精深的移魂术,依然打得他们毫无还手之力。
老道悲愤欲绝,却也无奈。
此后便是长达数十年的修行苦研。
从二十岁,到九十岁。
十年前那老道找到樊天师时,便告知他,自己研解出了一门较为高深的法术,正好可以克制移魂术与天下阴魂,只是他虽然有这般法术,却也远远无法与妖王相抗,因此想将之献给樊天师,请威名赫赫的樊天师出手,除掉这妖王。
奈何当时的豹王已经势大,而樊天师对自己的本领心知肚明,千般无奈,也只能辜负了他,使得这名老道人落寞而去。
最近一些时日,听说林觉在西北除妖陷入僵局,樊天师又将之想了起来。
纠结片刻,不知林觉是否需要,还是给他写了信来,说若是林觉需要,
便可前去寻访,若不需要,便只当问候。
林觉读着信时,虽说这位樊天师的措辞语气总体平静,可从一些细节处,还是能读出他的急切和复杂的心绪。
就好比这地址,他就写得模糊又详尽。
措辞也很小心。
仿佛能藉此想象到他在院中焦急步,懊恼苦思那老道人的具体住处,
又纠结是否应当给自己送这封信,那老道是否还活着这类事情,其中不免夹杂着当初的遗憾与愧疚,因为老道慕名寻他而来,却又因他有名无实,落寞而去。
「若是道友能除掉妖王,无论如何,贫道都该去告知他一回,好安他的心。」
林觉慢慢读完,抬起头来。
心中也是有些感慨数十年如一日,苦思解法,哪里那么容易?
张公依然在等着他,对他说道:「樊天师听说林真人及诸位高人在此与豹王的妖兵围战,说愿对林真人除妖有所帮助。」
「来得正好,替我谢他!若是那里真有移魂术的破解法术,樊道友便该记大功!」
林觉想了一下,还是放下了笔,决定暂时不寄信给小师妹,而去苍石县寻一趟这位老道人。
不知他是否尚在。
遂请罗公、南天师与江道长等人留守在此,林觉按着信上地址,带着狐狸乘鹭而去。不足一个时辰,就飞到了苍石县,一番寻找,竟真在城外荒山上找到了一间孤零零的道观。
里头仍有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