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尔审判长,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不寻常的声音?”
马车上,罗塞丽丝指着远处头顶的那片阴霾问道,她和她哥以及比尔雅各布四人几十分钟前都被刘永禄以各种名义“空投”到路边,解决各种民事纠纷。
处理得差不多了,罗塞丽丝就发现远处修道院方向传来异响,这才找找路旁的农户借了辆马车,急急忙忙往那赶。
“听到了,感觉像是……禁忌法术弄出的声响。”
比尔表情严肃,之前暗杀乔涅的异端们果然还布置了后手。
“哈哈,瞧瞧你们俩一脸严肃的样子,哼……亏还在圣徒身边待得最久。”
雅各布找了片草叶夹在唇边,不屑地吹着口哨,比尔是他的老上司,多少还得给他留点颜面,雅各布不敢明着出言不逊。
可对小天才兄妹,他却没给留什么好脸子。
你们以为自己一路上跟在谁身边?圣巴兰!那是圣女钦点的主保圣人,自己几个人能陪在旁边不过是圣座的旨意,圣女的悲悯。
你们俩人几斤几两心里没数?还真以为自己能保护圣徒不成?
既然圣徒将几人留在路上安抚俗世中的疾苦,那就肯定有圣徒他的道理在,慌什么啊。
等到了修道院,还真让雅各布给猜着了,四人刚把马车停好顺着下路爬上坡顶就看见了让人费解且震惊的一幕。
充满田园风光的草甸上,竟不知从何时起突兀地出矗立着十几棵“树”……
此时头顶阴霾已开始散去,灼热的阳光挤过乌云缝隙照射在树干密密涔涔汇聚成的珠状褐色苔藓上,虬结的树瘤初看时似乎只是树木多余的增生,古怪而无趣。
可当四人离近了,仔细观察那些长在树木顶端的树瘤时,他们竟发现那些树瘤宛如人类的面孔一样,还努力保持着一种名曰“表情”的肢体表达。
它们或愤怒,或惊恐,整张面孔都皱成一团,而朝着四周奋力伸展的枝芽便像是人类的四肢,徒劳地朝着一个方向伸展。
这是……头发吗?
雅各布小心翼翼地抽出五指剑拨弄着从枯树上生长出的暗绿色须子,它们就像是春天里柳树的须发一样,自那些树瘤的头顶钻出,让人没来由地想到那曾经是生物的毛发。
四个人对视了一眼,他们都是富有经验的审判官,平时接触的也是常人难以理解的特殊事件,这点起码的联想能力还是有的!
这“十几棵树”在几分钟前还是十几个活生生的人!
而此时,它们就像是舞台上提前布置好的道具布景一样,优雅地矗立在草地上,每棵树都被摆成了一个精心安排的富有故事情节的造型,既保证了整体的美感,个体又保留了被转化前那份原汁原味的恐惧。
而在靠近修道院的两棵树上,则被拴上了几根绳索,做成了两个简易的秋千。
一男一女两个身穿黑衣的孩童正天真地借用“人树”荡着秋千,他俩也不去理会四位审判官,只是注视着修道院方向。
“小虎,灵儿,圣巴兰呢?”
雅各布咽了口口水低声问道,他在摩西萨德公干时没碰见过小虎和灵儿,这次在威大利亚再见到圣徒,最令他感到不安的是对方身边这俩孩子。
私下里他和比尔审判长以及其他审判官还闲聊过此事,得出来的结论是……这俩孩子深不可测,位格难以揣测。
圣巴兰巡世就如此了得……那要是圣女现世……得是什么样的光景,雅各布都想象出来!
小虎扭头看了眼雅各布,他还那样,大眼睛一眨不眨,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小下巴朝着修道院的方向一努,那意思是圣巴兰在里面呢。
这四位审判官踏入修道院,顺着密道进了地下室。
“啧,sei啊介是,我肯定打哪儿见过,就在嘴边上,就是想不起来了……到底是sei啊……”
走进地下室,雅各布就看见米莉唐坐在雕塑底下,手里攥着一张莎草纸,皱着眉头嘴里念念有词似乎正研究着什么咒文。
她脚底下跪着一个半裸男人,脸朝下,两只手痛苦地交叉抓挠着后背,嘴里含糊不清,不时发出两声野兽般的嗥叫。
而几个人心心念念的圣巴兰则一个人站在墙角,正一边摸索着墙壁一边念念有词。
“圣女悲悯光耀大地,瑞奇先生,非常抱歉,路上的事儿耽误我们一些时间……刚才这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哦,不耽误,不耽误……”
刘永禄歪着个脖子摆摆手,他还没从那种情绪中摆脱出来呢,这种情况最让人膈应,明明是见过的人,说什么想不起来了。
而且冥冥中有种情绪在刘永禄心里生根发芽,这人似乎还挺重要的。
但刚才米莉唐也和他解释了,裹尸布下刘永禄其实已经处于了一种半灵体的状态,那时看到的人,从视觉上讲近在眼前,那可能离他非常之远。
这种远近也许都跨越了空间的概念,对方也许是在时间维度上观察他。
这也是使用裹尸布非常危险的原因,以后尽量还是少用!
“阿尔皮亚……”
比尔大致猜到了地下室内发生了什么,异端的刺客也寻着乔涅主教留下的线索找来了,行刺圣巴兰不成,反被圣巴兰轻易制住。
他一脚将刺客踹翻在地,定睛一看,审判长也吓了一跳,这人他认识啊!
是和雅各布哈弗逊同期受训的阿尔皮亚,只不过这位没通过最终的测试,后来也不知所踪了。
怎么在这出现了?还成为了异端的刺客?
“他肯定知道点儿事儿,带回去审审吧,可惜了,我这次来没带淋被来,他干这活儿属于专业的。”
刘永禄暂时把刚才的疑惑抛到一边,顺手将藏好的那件黑袍递给比尔。
“瑞奇先生,调查部对付这些异教徒也许有些心得,这我们清楚。
但我们审判庭在过去的几百年间在处决异端的过程中,也积累了相当充足的审讯经验,请您放心。”
刘永禄这话落到比尔耳朵里,审判长多少有点吃味儿,圣巴兰这是在拔高调查部,轻视我们圣座的审判官啊。
从异端的嘴里要出实话来,这有什么难的?在场的四位里面,小天才兄妹暂且不提,自己和雅各布可都是此中高手。
就算是铁打的汉子在我俩手里也绝对坚持不了一天!
“哦,那就行,我和小虎他们待会儿接着昂……春游野餐,你们忙你们的吧。”
“好,那哈弗逊,罗塞丽丝你们跟着瑞奇先生,我和雅各布现在就带阿尔皮亚回去受审!”
威大利亚虽说是个世俗王国,但圣座在当地的影响力比寻常的巨富贵族还要大,审讯个异教徒不用押会圣座,在当地治安署要间牢房直接就可以开始走流程了。
比尔和雅各布将阿尔皮亚踹进黑牢,俩人准备好审判庭常用的“十八般兵刃”就开始往阿尔皮亚身上逐个招呼,溜溜儿跟他耗了半天。
等晚上刘永禄回来找他俩时,阿尔皮亚全身上下都找不出半点囫囵地儿了。
“嫩么样?要到口供了吗?”
“呼呼……”
雅各布比尔俩人喘着粗气,不说话,他俩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一下午俩轮流伺候阿尔皮亚,对方愣是一声不吭,别说交待自己背后的组织计划了,连半句求饶的话都没说出口!
阿尔皮亚昏死了又被冷水泼醒,泼醒了又疼晕过去,清醒时只是冷笑着看着两位老熟人。
这还真不赖雅各布比尔,俩人手法没什么问题,今天就算林头儿在场估计也一筹莫展,因为这位阿尔皮亚平时接受最多的就是此类训练。
再加上他受过圣母的赐福,肉体远超常人,别看全身鲜血淋漓,斗志却依旧旺盛如初。
黑牢中,刘永禄背着个手,在阿尔皮亚面前来回踱步:
“好!打死都不说!我就佩服您这种嘴巴特别严的英雄好汉!
放心,我也不打你,我也不折磨你……我这人吧,心最善!看不得这个。
我就准备……”
刘永禄俯下身子,在阿尔皮亚耳边小声说了两句话,再直起身时,那位被绑在柱子上的异端杀手,脸色已然煞白,嘴唇不住地颤抖,惊恐地望向对面站着的这位冒牌圣徒!
……
威大利亚圣座所在的皮埃蒙特市,郊外的一处奶酪加工厂内。
一个手持棍棒的男人正站在擂台上和一只畸形的怪物对峙,而在男人和怪物的四周则被筑起高墙,高墙上是一排排座位。
座位上的观众们都穿着名贵得体的华服,戴着镶嵌黄金和宝石的各色面具观赏着擂台上的角斗表演。
威大利亚人骨子里最喜欢这类体现生物最纯粹本能的杀戮戏码。
但随着圣女派的声势在西大陆登上顶点,角斗也被视为异教残留而被圣座明令禁止。
如今在威大利亚人们已再也看不到此类表演了,可明面上看不到,不代表背地里也销声匿迹了。
此地就是威大利亚最大的地下角斗场,能进入其中观赏下注的客人非富即贵,毕竟组织者可是要冒着被审判庭抓捕的风险去筹备这件事。
一位头戴波浪造型面具的客人此时正坐在观众席中最好的位置上,而他身边的人则小心翼翼地说道:
“主教阁下,阿尔皮亚至今还未打来电话,会不会出了什么事儿?”
“今天的比赛蛮有意思的,我个人还是比较喜欢看这种人和野兽厮杀的场面,人与人之间的争斗,不管双方装得如何冷血无情,到最后最还会有那么一点点怜悯作祟。”
被称为“主教”的人饶有兴趣地点评着眼前角斗,此时拿着棍棒的男人一侧身体已被野兽咬得鲜血淋漓:
“你说……阿尔皮亚?”
“是的。”
“现在没打电话回来,明摆着是出事了。”
主教耸了耸肩,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
“阿尔皮亚这种人,我们还有很多。”
“您就不怕他说出我们的事儿吗?他知道的还挺多的。”
“放心吧。”
主教似乎不愿因这类乏味的话题错失了一场精彩的比赛,只是拍了拍身边人的肩膀,并又将目光投向了角斗场。
而此时走道上,一位头戴银质面具,一副随从打扮的人则挤到了主教身边,低声说了两句话。
“你是说……阿尔皮亚要被……”
听到随从的汇报后,主教才猛地抬起头,用难以置信的口吻喃喃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