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郎,您名下店铺最大的三家,正是武君当年安排的,但经过吾等的经营,如今以三家为基础,衍出了许多分店。”
行驶的马车上,李易听着李枝介绍自己名下产业。
按李枝所说,武灵留下的三间铺子,如今已根深叶茂,成了大店,甚至有分店——
一家布庄,一家茶庄,还有一家是酒楼。
“布庄名为‘青溪布庄’,总店在北市,据说是一位名士高人所题,只是小人那时在其他产业,知晓的并不清楚,若求详细可问庄中老人。如今咱家这布庄有三家店,一家在南市,两家在城外,都是名声在外,往来之人不绝,除了做布帛、丝绸生意,也收卖毛皮;”
“酒楼名为‘望归楼’,在思恭坊中,此坊在北市以西、清化坊以东,多酒肆乐坊、勾栏客舍,为文人骚客流连之地,有许多达官显贵府邸,望归楼不算顶尖,但也是屈指可数的大楼雅处,另外,最近在清化坊中辟了处新楼,名为‘新归’,也渐有名气;”
“茶庄名为‘定云茶庄’,店在南市,不仅卖茶叶,亦是大茶馆,有三家分舍位于城外,还有车队三支,往来巴蜀、荆襄、江南。”
李易边听便记。
虽说产业也好,府邸也罢,在时代大势面前都格外脆弱,一推就倒,不比自身的寿元和实力实在,但乱世毕竟没来,这些都可先变作修行资粮。经过一场风波,他的思路虽然没变,却意识到要分出一些精力控制局势,从而掌握主动。
何况,李易初来乍到时,几个掌柜、管事曾试图给他一个下马威,结果被自己反过去敲打了一番,之后的日子里,几个店铺状况不断。
“也是时候算算总账,处理一批人了。”
想着想着,他顺着就问:“李通络是在定云茶庄的总店闹腾,然后被驱赶的?我记得管茶庄、茶叶事务的,乃是家生子李釉,可是他将李通络赶走的?”
之前他收到消息,说李通络曾在自家店铺中闹腾一番,最后被赶走了。
这事发生在五日前,李通络闹腾的地方正是茶庄。
“是李釉主理,他自被阿郎训斥,痛定思痛,一改往日作风,兢兢业业,几家店铺最近皆有事端,唯有茶庄虽起波澜,但都被他处置、平息。”李枝为李釉说了两句,试图缓和矛盾。
李易看出他的意思,就道:“不用担心,他如果用心做,不再搞一些幺蛾子,过去嘴上畅快两句,也不算什么事,毕竟我已经教训过他了。”
李枝松了口气。他与李釉之父有些交情,才会把如此肥差交给李釉,若出了问题,不仅无法与老友交代,更会牵扯自身,于公于私,都不希望矛盾继续发酵。
说话间,马车驶过洛水,穿过街巷,窗外的人声逐渐吵杂、响亮,李易掀开车帘,映入眼帘的是川流不息的人群。
南市,再次呈现在他的眼前。
与上次匆匆路过不同,这次李易走下马车,行走街上,立刻体会到了与清化坊截然不同的热闹,更加淳朴,更加市井,亦有更多烟火气。
恍惚间,泥丸宫中六贼跳动,脚下地脉微颤,他感到与脚下街道有了更深层次的联系,察觉到四周隐藏的几道锋利气息!
“嗯?”
李易悚然一惊。
“郎君!”
这时,一声叫喊将他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李釉竟领着几人快步走来,作势迎接。
“郎君,你要来,当提前让人通报我一声,好提前准备。”
李易收敛心念,眼下疑惑,迎着李釉的目光,道:“有什么好提前通报的?我来了,就不做生意了?”
李釉赶忙道:“郎君说笑了,您第一次莅临茶庄,很多事要汇报、告知,就算歇业半日、一日的也是正常。郎君,这边走。”
他引着李易前行,边走边介绍:“南市甚大,比之两坊还胜几分,临四条大街,有百多店肆,货贸皆全,甚是繁华,咱们茶庄位于南市东南,旁边有珠宝、陶瓷诸店,皆是老店、大店!”
李易见沿途招牌林立,不仅有李釉说的陶瓷、珠宝等店,亦有贩卖金银、野味、药材的,店中好些个人模样与中原不同,一看就是异域之人,居然都操着一口略有口音的官话,在里面张罗。
“这些是昭武九姓之人,自西域而来,善贾,因仰慕天朝繁华,很多人随商队过来后,会想尽办法留在大唐,因身牒不全,又非正民,偏生不愿回去,所以最是吃苦耐劳,许多掌柜的、东家都喜欢雇佣这些人来做活,甚好拿捏。很多时候,找人举报,便可免去支付佣资,后续还是有人甘之如饴,源源不绝,堪比牛马。”
李枝亦在旁感慨:“我大唐天朝上国,物华天宝,无所不有,这群番人不远千里而来,能沐浴皇恩、吞吐甘甜,亦是造化,只是他们多礼数不全,有了他们,便多了作奸犯科之事,亦有可恶之处。”
好家伙,这岂非非法移民?
李易目光扫过那些异域之人,心下暗道。
那群人见李易气度不凡,还有李釉这等大店掌柜作陪,立刻堆起笑容,点头哈腰,一副讨好模样,甚至还有几人跑过来,似要毛遂自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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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开!莫要挡了我家郎君的路,去做你们的活!”
李釉趾高气昂,驱散众人,带着李易转过一弯,来到一座大店跟前,门匾上正是“定云茶庄”四字,龙飞凤舞,苍劲有力。
但李易只是看了一眼,就移动目光,落到门前。
正有几人在门前吵闹。
“让你们掌柜的出来!说好的报酬!怎能说话不算话?先前将我打发走也就罢了,如今我阿姊受伤,需钱看病,若不给钱,今日就不走了!”
一少年郎在几个汉子的追堵下灵巧穿行,在店铺门前转圈,也不远去,高声喊着:“不给钱,就不走!做生意得诚信!你们定云馆店大欺客,满嘴谎话!茶叶定也缺斤少两、以次充好!”
“放肆!你这小厮,敢来此处闹事!”
李釉远远的看着,脸色当即就变了,对李易告罪一声,就要过去处置。
“且慢。”
李易见着那少年,心中一动,上前一步,问道:“你可是李通络?”
“嗯?”那少年闻言看了过来。
李易这才发现,这少年的脖子上竟有一圈淡淡的血痕。
少年见着李易模样陌生,先是疑惑,等瞧见李釉,立刻高声道:“好呀李掌柜!这是又寻了人来?那么一点钱,对你九牛一毛而言,就那么不舍得?”
李釉手上一抖,赶紧道:“李小四!不要胡搅蛮缠!我开门做生意,讲究的就是一个信字,你突然拿了东西过来,说是要卖给我,我收的是来路清楚的茶叶,不是随便什么东西都要……”
“好呀!真不认了!以为东西送去了广异楼便万事大吉,口无对证了?”少年冷冷一笑,“我李小四走南闯北,见得人多了,本就防着你呢!那东西还在我手上,送过去的,是个假的!”
“你说什么!”李釉瞬间脸色苍白,都顾不上李易了,快步过去作势要抓住少年,但那少年滑似泥鳅,哪会被他抓住。
“哈哈!急了!”李小四见着李釉模样,笑了起来,“现在知道你李小哥的本事了吧?还不拿钱!”
李釉气急败坏:“你懂个屁!你敢蒙骗广异楼,你不要命了!”
李易却好奇起来,问李枝:“这广异楼是个什么路数?”
没想到,李枝竟打了个哆嗦,冲李釉道:“李釉!你如何与广异楼扯在一起的!还敢……还敢与他们做事!”说完,他急对李易道:“阿郎,这广异楼来历莫测,手段匪夷所思,广收货物,且背后主人神通广大,凡与其冲突者,皆有厄难!便是僧道异人也不例外!”
李易眯起眼来,又问:“有何厄难?其手段,又怎么匪夷所思?”
“这广异楼……”
李枝一番话还未说完,周围忽起阵阵脚步声。
随后,一队孔武有力的汉子分开人群,将这茶庄前门围住,为首之人英武高大,面容棱角分明,双目漠然,扫视众人。
李釉一见,浑身一抖,差点跌坐在地。
然后,一名锦衣公子迈步走来。
李小四认出来人:“武定方?你还真是阴魂不散,这里也能找来!”
“蠢物,死到临头还不自知!”那锦衣公子武定方看了他一眼,懒得多说,一转身,对着身后之人弯腰躬身,指着李小四:“乔君,他就是李小四。”
“不用你来介绍。”
那人身材纤细,穿漆黑大氅,皮肤白皙,白面无须,一双细长丹凤眼,瞥了李小四一眼,又瞧了瞧李易,最后摆摆手:“青养,把这的人都带走,审问清楚,找着东西。”
“喏!”那领头的英武男子拱手听令,转身就道:“左右,将此处之人尽数拿下!”
“喏!”
顿时,众大汉不由分说,一个个似饿虎扑食,转眼拿住了李釉等人,又有几人几下便捉住了李小四!
“放开我!放开我!”
李小四满脸震惊,却兀自挣扎。
轰!
裂帛声起,抓向李易的汉子被他一拳崩开身上衣衫,扫到几丈开外!
“嗯?”那英武男子一见,眼现冷色,“居然敢反抗?可知吾等乃是广异楼之人?”
“还以为你们是官府的,官府都没你们架子大!”李易甩了甩手腕,跃跃欲试,他修成定命、甩去病弱后,还未与人真刀真枪的肉搏过,此刻正当其时。
英武男子冷哼一声,正要出手。
“且慢,能用言语解决之事,何必动刀动剑?”
不知从何处走出了一名白衣书生,模样俊俏,留着长须,拿着羽扇,他来到二人中间,对李易道:“见过李郎君,我知你事,似是此店东家,自入洛阳,处处律法为先,想必是敬法如神,如今吾等有物失窃,按律当问询清楚,且有官府手书,你若敬法,理应配合,与吾等走上一回,否则岂不是违逆了心中意?”
说着,他示意左右,前去拿人。
“知道我是这里的东家,还来此处闹事,说抓就抓?”
没想到李易脚步一踏,已到白衣书生跟前,抬手就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