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灵听得心里一惊。
他练拳这么多年,精研深究,时时揣摩,方才领悟了“定势、无定势、不失势”的精髓,其核心正是“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李易的这番话,恰好命中了自家拳法的核心,让他越发拿捏不定。
随后他想到,当初少主醒来时,前后也有几位精通术法的高人来探查过,其中就包括了洞庆子,都说并非妖鬼化形、仙佛转生,就逐渐放下担忧。
“骤逢大变,心情大起大落,乱了阵脚,有那么多高人来瞧过,哪个不比我懂?这还能看走眼?”
可若不是复苏有变故,那岂不是说……
武灵小声问道:“郎君,这武功是从我身上学得,可那神魂之法呢?你是如何掌握的?”
“这很难吗?”
李易故作不解。
按说,他醒来后半年,皆在山庄之中,近乎与世隔绝,对外界认知都是通过身旁人的讲述,对种种常识存在偏差,也是理所当然的。
但他这一问,却将武灵镇住了。
“这不是难不难的问题,它是那种……”
李易体悟着“与世隔绝之人”该有的状态,道:“我见洞庆子道长身上有奇特韵味,举手投足又有旋即,于是仔细观摩,又与他交谈几次,领悟了一种观想杏木之法,觉得能离魂出窍,方才灵叔提醒说常人难见鬼魂,于是冒险一试,侥幸成功了。”
武灵怔怔无言,过了几息才低道:“道术与武术可非一类,更讲究天赋、根骨,且要有仙缘,你……你当真有见之则会的本事?”
李易顺势就道:“灵叔若是不信,那不妨找些有能耐的人来,让我与他们接触接触、学习学习,一试便知。”
图穷匕见。
立下人设,自是方便日后多接触能人,制造传记,掌握技能,以战养战。一个人最多也只能获得五种技能,还未必人人都能满足五类,那自然要广撒网,多多益善。
“这个……不急。”听他这么说,武灵终是信了几分,随即便心生火热!
观之则会,连道术都能过目得悟,如此天资……如此天资……
“主母若知此事,定也会为去疾欢喜!”
实际上,他这是对修行境界的真意不甚了解,否则便不该是心中火热,而是惊吓了。
突然,武灵想到了什么,压低声音道:“你能过目不忘这事,不要让洞庆子道长知道,个中原因日后会告知与你,总之,当谨守此秘!”
李易一怔,但还是点头应下。
“你等也不可外传!”武灵站起身子,沉声警告李惯等人。
李惯等听着叔侄二人对话,也惊于自家少主的本事,闻言赶忙应下。
武灵游目四望,叹了口气:“收殓遗体,灭火,清点幸存之人,也莫要忘了清点库存。”
“喏!”
众人领命离去。
武灵又看向李易,眼中满是欣慰,道:“先前让你逃遁也是无奈之举,最后这劫难却是靠你平息,主母若知,定会欢喜!”
李易却道:“灵叔,之前你叫我九郎,我还有八个兄弟?还有,你口中的主母,如今是生是死?”
“这……”武灵神色微微一怔,面露难色,正待开口。
哗啦——
山庄东边的一处屋棚骤然崩塌,火焰升腾,烟气翻涌。
“不好!是大阵枢纽之一!若是损毁,护灵阵崩,山庄危矣!”
武灵脸色大变,顾不得其他,急急奔去。
李易有心跟随,想见识护灵大阵的模样,可刚走两步,胸中气血翻腾、眼冒金星,就是一个踉跄。
李惯上前扶住他,道:“郎君身子骨本就有病根,今日又几次出手发力,加上乍逢剧变,损伤心神,不可再劳累了,得好生修养才是。”
李易没有强撑,被扶着找了个地方坐下,抬眼一看,在火光烟尘中,只能勉强看清山庄之相,比之神魂观之,大有不如。
“如此说来,以魂行事,岂不是要好过肉身,至少在观察感知上面要远远超过。”
这想法在他心中闪过,随即又被他自己摇头否决。
“我这具肉身并没有锤炼、修炼过,乃是肉身凡胎,如何能有神异?日后有机会,加持几个炼体法门、凝练五感的技巧,应该就不同了。”
啪嚓——
哗啦——
前面又是一片建筑崩塌,幸存的家丁、婢女们端着盆、舞着杆,奋力扑灭各处火势,更远的地方,整个山庄在火海烈焰中略显扭曲,屋舍漆黑倒塌,毁了好大一片。
“鬼纵之法引人六贼膨胀,顺势而为、借刀杀人,前后才多长时间,就将这山中世外地的宁静打破,而袁刚营等人不过是棋子、尖刀,那幕后之人并未露面,理应还在觊觎此处,危机并未解除,大阵却疑似受损,而且袁刚营等人被人操控,却似有针对我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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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想着,李易神思衰竭,头疼欲裂。
他这虚弱自内而外,不仅涉及肉身衰弱,更波及精神,一道道念头有枯竭涣散之感。在脑海深处,仿佛有一根弦绷紧到了极限,若不缓和,就要断裂。
“神而明之,存乎其魂!凡俗生灵皆有魂,为红尘侵染,难脱苦海,随波浮生,故称生魂。心斋定念,神思幽怀,观想杏木生长、破土,聚天、地、人三魂,凝作神魂,脱出肉身,遨游寰宇,是为杏林观想法。”
他回忆着杏林观想法,体悟着神魂之韵,察觉到诸多变化。
“道长的这套法门精妙非常,但正像杏木需扎根土壤、需厚土滋养一样,生魂化作神魂,一样也需浇灌,以肉身为土、滋养神魂!也就是道长口中的以命养性、以身全神之法!但我的肉身先天不足,根基薄弱,要是再让神魂采补一番,本就不长的寿命肯定还要缩短!”
李易意识到速成神魂之法隐患实大。
“众建传记能直接掌握技能,有相关记忆与经验,身上也有变化,但越过了根基,小马拉大车,底蕴不够!这神魂之法,不稳固根基、奠定基础,越修死得越快!但我所得修行记忆与经验断断续续,与神魂出窍无关的部分都残缺模糊,若不能从洞庆子道长那获得夯实基础的法门,就得从其他炼体、增强血肉的法门上着手了。”
他心中盘算,思绪逐渐清晰,紧跟着又想到一事。
“境界划分也要搞清楚,才方便通盘考虑,规划修行路径。”
他得了神魂出窍相关的记忆和经验,触摸到前后境界的皮毛,却连其名称都不知晓,有诸多不便。
轰隆!
李易正想着,前院再次传来一声轰鸣!
他抬头看去,见一座两层小楼正倒斜倒塌,脸色剧变!
“不好!是书阁!”
“难道那位山庄少主是吾等此行目标?”
山顶,蛇尾男居高临下,将庄子里的情况尽收眼底,表情阴晴不定:“看他模样,是真的掌握了神魂出窍之法!”
与武灵、李惯这等不曾修炼的凡人不同,他乃妖类化形,身具道行,看得见神魂显化的一幕,但正因如此,才觉难以置信。
“修行之道,心斋、定命、存神,吾辈妖类化形,摆脱牲畜命道,乃七符定命之始,他半年前化形,这就跨了一个大境界神魂出窍?说不通!根本说不通!莫非这位实是用了夺舍化形之法?本身乃积年老妖?因血肉衍生、命道意志脱缰,才寻了这具躯壳散难?可即便如此,化形半年就能重聚神魂?”他问着身旁女子。
娇小女子蹙眉不语,好一会才道:“姥姥既说此人是新修异类,就不该有错,况且此人方才神魂出窍,根本不会术法,是将神魂当做肉身挥舞,将灵光替代气血运转,手段粗糙、单调、蠢笨,怎么都不像是老妖所为。”
“有道理,是有些生疏,与姥姥和几位前辈比起来,差了太多,只是……这不就更吓人了?半年便能到这等地步?这是何等资质?让他正式修行,还得了?”蛇尾男眯起眼睛,小心问道:“听闻先秦上古时有先天神圣,几年就跨越境界,短短百年肉身成圣,此人难道是这等人物?这等人物是吾等能招揽的?又或者,是他半年阳气管饱,血肉吃到撑?”
娇小女子并未回答,低头沉思,最后道:“你我既然领了姥姥之命前来,不能空跑一趟。”
蛇尾男便道:“你待如何?”
娇小女子的目光投向山庄:“此庄经此一难,大阵有缺,受损不小,虽能压制吾等,却已无法驱逐,或许可以更近一些探查。”
“你要亲自前往?试探?”蛇尾男眯起眼睛,细舌舔嘴唇,“倒是个法子,里面如果有好处,咱们理应分润一下,只是这人要真是个天纵奇才,万一惹恼了……”
“不用亮明身份,得做些伪装……”娇小女子还待再说,忽然眼神一动,“有人来了,现在不宜与人冲突,走!”
蛇尾男顺势一看,见一道身影在山间提纵、来势甚快,等回过神来,身旁已无娇小女子身影,不由暗骂一声,身子一扭,钻入地下。
啪!
十丈外,手握一把金柄拂尘的洞庆子停下脚步。
“有妖气?是那新来的大妖?”
迟疑片刻,他瞥了一眼下方火势渐小的山庄。
“局势不明,还是不要节外生枝,先去山庄里瞧瞧吧。唉,果然最难还是人情债!”
念落,洞庆子一步跃起,几个起落,便落入了庄中。
呼呼呼——
就在他离去之后没多久,汩汩白雾自地下渗出,朝四面八方扩散。
很快,林中仿佛蒙上了一层薄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