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中的其他人听到了这里,对视几眼,各有所想,大致有了猜测,从杨池的只言片语里,不难猜出其念。
而那孟青宾,坐于位子上,脸上带笑,看着这堂中的一幕,抬手轻拍桌子,笑道:“这人呐,不能光把自己当成聪明人,其他人都是傻子,若真这样想,那才是傻子。”
他的这话,看似低语,但其实声音不低,在场的人几乎都能听到,不少人微微色变,心中暗叹。
“到底是前任宰辅,就是敢说!”
“还以为这孟青宾是过来给刘石背书的,毕竟这种事让家中后辈来就可以了,结果亲自过来,现在一看,分明是来拆台的。”
“不过,这话也就只有他孟青宾能说了,那刘石到底是宰执,掌握朝政、执掌社稷神器,这是不容否认的,若是哪个学派的人说出他不喜话,这个力量不足以镇压百家,却可以打压一个学派,而朝廷龙气也足以镇压一家道门,自然也能制约道门。”
“但孟青宾不在其列,这人本就是世家之人,而今那北地世家因当年定国侯所留经商、烧锻等法,配合机关造物兴起,早就成了工坊密集、商旅繁茂之地,孟家更是其中翘楚,听说连定国侯的记名弟子,那华舍都是孟家之婿,掌管着庞大的产业和钱财,有钱有势有人,占据北地气运,本身就是刘石权势基础的一部分,刘石能如何?”
“这次有好戏看了,怕是不用我等先出面了。”
顿时,在座的对视几眼,都看出了彼此的意思。
果然,刘石听到孟青宾的低语,眉头越皱越紧,却还是强压怒气。看都不看一眼,只是盯着杨池,静待下文。
若有选择,他此刻肯定不会给杨池继续说下去的机会,可既然号称天下大会,又岂能闭塞言路,至少此时不行,只能硬着头皮、捏鼻子认了。
杨池则是正了正衣冠,对着刘石郑重一拜,口中道:“还望刘相国能领朝中百官。请定国侯重新出山,天下苍生望之久矣!”
刘石登时面沉如水!
“果然还是这个!”
旁人倒也不意外,反倒觉得是顺理成章的事。
正所谓不做不错,邱言在位当权的时候,处处压制各方,很多人都有怨言,就算是现在还无法释怀的人都有,但就算是这样的人,也不得不承认邱言手段了得。压制各方之后,就能把事情办成了,而且多少会将利益分与各方。
可刘石却不这般认为。
“这是道理?请出前任,这是当众打我的脸啊!不是明明白白的告诉天下人。觉得我刘石做的不行,不如他邱言!他邱言不过恰逢其会,若我当时年龄正好,也能得先帝爷的赏识。岂能让他专美于前?这就是生不逢时啊……”
心里怒火升腾,可到底还有一点涵养,刘石耐着性子。压下心念,跟着就眯起眼,问道:“蜀地真的是这个意思?”
这话中自有一股威严之势散发出来,这也是最近几年养出来的习惯,身居高位,喜怒不形于色,但一旦表现出来,就有雷霆之势,旁人见了,便难免心生种种念头。
只是在座之人,都有气运在身,或许顾忌朝廷,但在没有太大冲突的时候,也不会真将他刘石就等同于朝廷。
甚至那人群中,还有几人心生不快——
“这个时候拿脸色给我们,真以为自己是定国侯不成?他一怒,其他人就要过去认错?也不想想自己到底是个位格!”
在场的有不少道门之人,虽被龙气略有压制,但京畿周围如今也有冥气落下,影响了好大一片,使得那镇压之力不复从前,是以能略开慧眼,观刘石之位格、气运,也不过如此。
见众人没有露出诚惶诚恐的表情,刘石略有不快,却也明白几分,目光一转,落在两名中年文士身上。
这两人气态沉凝,面貌有七八分相似,一看就知有血缘关系,而且身上有文思缠绕,眼底深处隐隐有光,这是文道有成、文心内敛的迹象。
这两人,说起来也与邱言有过接触,一名赵轨、一名赵轴,乃是亲兄弟,都是进士出身,做过官,但并不得志,那赵轨屡次被贬,而赵轴更是心灰意冷,辞官归乡了。
这一次,两人之所以都被邀请过来,原因不在学识,也不在官位,而是由于背景——
他们正是那剑南蜀学泉佑书院的代表人物,身后承载着一个传承许久的学派气运。
赵家本就是蜀地大家,影响力不小,在学说文道上更是人才辈出,前有已故的泉佑老儒赵秉承,现在有着一门两进士的赵家兄弟,与礼部侍郎周贯并称蜀学三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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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说,那周贯也该在邀请之列,奈何此人与邱言乃是铁打的交情,交情深厚,又是同乡,一路走来,彼此照应,并且多次在朝中坏了刘石一方的好事,若非有些门道,早就被刘石一系借故给贬斥出去了,哪里有可能邀请他过来,给自己找没趣?
此时,刘石目光落在赵氏兄弟身上,正是要让他们表态的。
“那泉佑书院算不得出世学派,不少弟子门人在朝中为官,若是惹得我不快,必定要有损失,想来这赵氏兄弟从前虽然吃了我的亏,可现在毕竟都出京了,也都知道厉害了,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自家的学说、门人考虑一下。”
自己将对方打压、逼迫的离开朝廷,但对方还要考虑自己的态度,这刘石正是这般想的,这时以目光示意兄弟二人出来,正是为了要他们表个态,从而使得那请邱言出山的事情,就此作罢。
未料,那赵轴却道:“定国侯乃是我蜀地人士,我等不便多说,只是那英雄大会确实是在蜀地召开的,但来往的豪杰却不止局限于蜀地,所以他们的表态,并非只代表蜀地。”
“聚众之人,不足多言!”
见赵家兄弟并不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刘石暗暗恼怒,却不好发作,只得一甩袖子,说出这么一句,跟着像是想起了:“是了,听说如今的武林盟主燕永杰,乃是那邱言的八拜之交,他做的事……”
“定国侯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
不过,不等这刘石一句话说完,居然就生生被人给打断了!
“岂有此理!连话都不让我说了么!”在这一刻,刘石心底的怒火,“腾”的一下,就直窜脑门,但等他看清楚出声之人的模样,这怒火生生被压了回去,只是那脸上憋得通红。
“原来是王少道主,听闻道主当年与邱言也有过节,怎么……”
“都说了,定国侯的名讳,不是你能轻易说的!”这出声之人是谁?却是那驭虚道的少主,如今位列驭虚七堂之首的王亦复!
这王亦复与邱言的过节,自是没有必要赘述,当年还被邱言抓住后,放在田间地头磨练心智,最终却也得了知行之道的心得回去。
那知行之道本就是经世致用之法,并不局限于人道,专注的是知行结合,修行同样也要认知、践行,所以修行道路越发通畅,进境神速不说,文网兴起后,更方便入那网中。
整个驭虚道,都因此而受益,其意义可想而知。
也难怪如今时过境迁,已过而立之年的王亦复,会这般维护邱言了。
“定国侯深谋远虑,其心其能,远超我等想象,能与这般人物同处一个时代,何其幸哉!”王亦复说着,冷冷的盯着刘石,“这天下苍生,有定国侯为宰执,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你倒好,生生夺了苍生之福,这倒也罢了,定国侯打下的基础,你这后继只需要遵从就行了,最后少不了一份功劳,结果你倒好,胡乱插手,现在成了样,你高坐庙堂,自是不清楚!”
“王堂主,慎言!相国还请赎罪,我家少道主平日修行,有些不通人情世故,他并无恶意,只是说些心中话。”这时,边上的一名老年修士才不慌不忙的起身,给刘石告罪,但那话中诚意有多少,是个人都听得出来。
另一方面,这众人听着一个个起身之人的话语,也不禁感慨。
“这刘石一心摆脱邱言的阴影,为此不惜破了定国侯之政,但现在看来,是弄巧成拙了。”
“他刘石召开天下大会,结果与会之人三句话不离定国侯,这已经表明问题了。”
“毕竟不是人人都有定国侯那般本事的,现在看来,这种时候,确实离不开定国侯啊,他人若在,就是定海神针,说不得,若能请回来,还是要请的。”
……
看着众人表情、表现,孟青宾心情舒畅,居然哼起小曲,他本就是来看笑话的,如今可谓心满意足。
刘石的脸色却阴沉的仿佛能滴出水来。
“今日之事,一旦传开,我名声尽毁!好在还能挽回。”
“奸相,人人得而诛之!”
不过,不等他念落,屋外平地一声传来,仿佛旱地炸雷,就见一男一女从外疾驰进来,一点寒芒闪烁,直指刘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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