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到金陵，传来的消息就让贾珏大吃一惊，甄家的奉圣夫人逝了。
毫无疑问这会对整个江南的格局造成极大的变动。
贾珏思量之后决定先派人回李府报信，自己则顺路去甄家先祭奠一番。
离甄家一条街的距离，就能看到满地纸钱，整个甄家挂满了白凌，迎客的下人身上也都是白色绸缎。
前往吊唁的马车几乎堵塞了整条街，人群混着马车，推推搡搡，后面的嚷前面，前面怪后面。
迫不得已，贾珏只好带着几人下车准备步行。
一下车，贾珏就看见一个愁眉苦脸的故人。
正是现任应天知府，吴府尊了。
话说这普通州府，知府一般为正四品。而应天府为金陵省治所在，曾为国都，初时是仿前明设立的正三品。
但因当年太上皇迁都时，一来忧虑金陵势大去不尽，二来为显迁都决心。
北迁时不仅带走了荣宁二公在内的所有勋贵，还将金陵六部几乎搬空。
只留下国子监这种无伤大雅的学堂，但也颓废得厉害。
做完这些，许是太上皇还觉得不够，干脆把应天知府也降成了正四品，不再与京城顺天府并列三品。
因此大乾的金陵虽也称一声陪都，但远没有前明时那样重要。
不然，贾家就算了，两个国公，薛家这样的商家怎么可能有资格并称一声四大家族。
“吴知府在上，小生这下有礼了。”贾珏换回了乖巧模样，对吴知府行了一礼。
别说要不是有国子监生这个身份，以贾珏此时的白身，恐怕还要下跪行礼，果然读书还是有好处的！
原本唉声跺脚的吴知府回头一看，见到一个眉清目秀、彬彬有礼的小男孩。
微笑着点点头，然后面色大变，惊呼了出来：“是你！”
时隔多月，再次见到贾珏的吴知府气得不打一处来。
当初看着这小子左一口太上皇、右一个当今圣上，熟稔得不得了的样子。
惊得自己以为是京中来得什么了不得的王孙公子竟敢按着甄家子弟暴打。
吴知府磋磨半生才混到这个地步，听到这些连名字都是禁忌的人就害怕，压根儿不想卷入这些风波，这才找个理由偷摸走了。
没想到，两方人马竟然打了一架，最后发现是老亲家的孩子，道个歉便不了了之了。
弄得他这个知府被人当作墙头草。
四大家族真是不当人，自己家的小孩打架，来折腾本官作甚。
.........
“吴知府也是来祭奠奉圣夫人的？”
“自然如此，连扬州的盐商都派人来祭奠了，本府治所就在应天，岂有不来之理。”
“不过里面人忙，倒是没人顾得上我，因此上了两炷香匆匆出来了。”
贾珏有些惊讶：“堂堂府尊，怎么竟没有人陪？”
“呵呵，哪里是没人陪......”
吴府尊不说话，贾珏心中却有算计。
应天知府这样的人亲自来祭奠，竟然没有甄家子弟陪同，显然要不就是甄家太飘了，要么就是吴知府当不了多久了。
“罢了，小孩，多说无用，本官请你喝一杯吧。”所幸摆烂的吴知府，有没有人陪了。
说着就往对面酒楼上走去。
贾珏话未说完，只好先跟上。
“还未感谢府尊大人上回情谊。”
上回情谊，说到这里吴府尊就想笑，谁能想到那众目睽睽之下，当街行凶被吴知府拿下的人，竟然还是金陵薛家的现任家主。
这四大家族一贯沾亲带旧的，一时薛家的请托、王家的人、史家的信接连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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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吴知府毕竟清流出身，还是要名声的啊，当着上百人的面抓了人，得了个包青天的名头，还没捂热就要把人放了？
若是平常，吴知府咬咬牙也就把人放了。
但无奈那天热闹太多了，看热闹的人也多，传得整个金陵沸沸扬扬。
连国子监祭酒、以及金陵留守的一些高级文官纷纷写信来赞吴知府不畏强权，为民做主。
这让吴知府怎么放人，得罪了金陵四大家，无非换个地方当官，在清流里名声臭了，连身后名都保不住。
虽然最后还是放了，但吴府尊勉强关了薛蟠两个月，也算对得起这些称赞了。
不过代价是彻底得罪了四大家族。
想到此处，吴府尊不由感慨，这金陵真不是好官能来的地方，一天打架、隔一条街，一个甄家，一个薛家。
没一个是自己得罪得起的。
连应天府都如此，不知道那勋贵横行的顺天府又是怎么个可怕场景。
若能再回到那一天，吴知府是死也不想出门的。
这一趟出门，四大家族得罪了三个，就差一个贾家没得罪了。
思及如此，吴府尊干脆想要不要把贾家一起弄了，真真正正地做个清流。
.........
外面马道拥挤，有人推搡，一声叫骂声传入耳，让贾珏脸色微变。
怎么方才好似听见了一声：“八嘎。”
这金陵离海岸也不近啊，这里也能闹倭寇？
见小儿忽然倚栏望着窗外，吴府尊有些疑惑：“小孩儿，不喝酒你吃菜啊，趴窗台作甚！”
贾珏不住的扫视楼下人，但人群拥挤没有线索，正当准备放弃时。
“好求攮的，你嘴里叫骂的是什么，爷没听清，有种再骂一句试试。”
贾珏和吴知府对视一眼，这粗犷的声音太有辨识度了。
正是来吊唁的薛大傻子，吴府尊也顾不得手上热酒了，趴过来跟贾珏一起看。
顺着薛蟠的指骂，贾珏看了过去。
几个人皆是宽袍方袖，其中一人看似老大，头上秃顶有些明显。
这群人被马车冲撞了，情急之下叫骂了一声，可能觉得泄露了口信，便不言语。
他们以为他们认怂不计较了，这事便算完了。
谁承想马车上坐的是一般人吗？
薛蟠指着他们骂，见他们不回，有些扫兴，便欲作罢。
“大哥哥，他们理都不理你，显然看不起你呢。”
薛蟠四处望去，人太多太杂，一时分不清哪里来的声音。
不过不用分清了，旁边有看热闹的公子哥儿跟贾珏打起配合来了：“就是啊，薛霸王，你看他把小眼睛瞪得这么大，显然看不起你呢，这你能忍。”
公子哥一脸乐呵，今日又能看呆霸王的好戏了，保不齐又遇见一次府尊，那就好顽了，嘿嘿嘿.......
薛蟠怒道：“好囚攮的们，看不起我老薛，今儿非要把你头打爆。”
说罢，竟然真的下车径直过去。
“我靠！”这大傻子这么好骗啊，贾珏都没敢想。
那群人显然有些不知所措，明明是他们被马车撞到了，怎么就怒气冲冲过来了。
那男子明显准备拔刀，旁边女子按住了他。
薛霸王一拳打过去，那男子竟然愣着受下来。
落在贾珏眼中，简直是太反常了。
有刀不拔，有腿不跑，有嘴不求饶，木着挨打，这样傻的人，除了倭寇，没别的了！
思及如此，贾珏转身回头道：“府尊大人看着还正值壮年时，可想不想再进一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