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林三酒喉咙里还卡着一声“黑泽忌”没喊出来,差点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幕给噎着。紧接着,“纯触”一瞬间伸展扩延出去,将她的感知力释放到了身周十几米范围内的每一个角落;空气的流动、枝叶的摇摆、本封面上落下的灰尘都清清楚楚地映在了她的感官世界中。
然而鸦江消失的那个角落,却只有一片死寂。
连他本人的呼吸声、心跳、散发的体温都没有了,甚至当他消失时,连拖把杆落在地上的声响都没发出来,遥遥“望”去,好像墙后只有一个幽幽黑洞。
林三酒想了想,尽可能缓慢地迈步重新走进店,“纯触”依然保持着最大范围。
她浑身都绷得紧紧的,因为血液加快了流速,使她脑后还未完全愈合好的伤口头皮上,不断刺刺麻麻地好像有针尖在扎她;在走近那个墙角时,她伸长脖子往墙后张望了一眼墙后是另一个摆满了架的小厅,最前排的架上挂着“心理学”的牌子。
哪儿也没有拖把。
“我能百分之百肯定,”她在身旁无人的时候,习惯对意老师说话:“在我们走进这家店的时候,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妈的,现在也是同样一个人都没有啊!”
意老师没有答林三酒却在此时神经一跳,猛地朝二楼扭过了头:“有声音!”
她在这一瞬间的反应,简直比子弹还快:她知道扶手电梯在哪儿,不必浪费时间转头找;在一拧身子、一加速的工夫里,就已经化作一道影子扑上了电梯中央。在一连冲过几架柜之后,她在摆满了“星球大战”模型的柜台前刹住脚步,正好看见鸦江的拖把歪歪搭在柜台一角上,因为没放稳正在往下滑。
林三酒抓住木质拖把杆一摸索,指尖感觉到了一点儿隐约的余温。
他上一秒还在这里,才刚刚将这把拖把松开!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鸦江如此宝贝这根拖把,但他居然把它扔掉了这个事实,已足以说明他身处的情况不妙了。
林三酒匆匆将拖把卡片化,捏着它,先仔细听了一会儿。
与刚才一模一样的情况又一次上演了:她体内的每一根骨头都在叫嚣着告诉她,现在这家店里除了她之外,一个人也没有。
这是多年战斗进化出的直觉和经验,她知道是绝对不会有错的但是鸦江又是在哪儿、怎么丢下这根拖把的呢?
一边保持着“纯触”开启,她一边低头看了看卡片;出乎意料的是,这根拖把和特殊物品完全沾不上半点关系。
木杆拖把
一根老式的传统拖把,以木头为杆,捆绑了一圈布条。布条脏兮兮的,不洗一洗的话,反而会把地板拖脏。
唯一一个特殊之处,是这段说明下方的一行小字:“沾染了主人鸦江的气息。”
让一根拖把沾上自己的气息有什么好处吗?
就在她将卡片收进卡片库的时候,她的耳朵又捕捉到了一声极其细微的响动那声音实在太低太轻,如果不是“纯触”忽然一颤,恐怕她连该去哪个方向都说不好。
当林三酒从店后门里冲出来的时候,她四下一望,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窄街上。比起刚才宽敞漂亮的商店街,这儿就显得经济朴实多了;几辆轻型运输卡车停在街边,身上都印着不同商店的名称。
发出声音的不管是什么,此刻也早就消失了。
或许是她从店二楼冲下来花的时间太长了;虽然那不过是区区数秒,但也足以使她跟丢了声响来源。
不会是因为她喊了黑泽忌,才把那条手臂的主人吸引过来的吧?
林三酒想了想,知道不用上一点儿外援,恐怕她今天是找不鸦江了。深吸一口气,她打开了无巧不成。
“呀,好久没用过它了。”意老师发出了一声感叹。
光打开这个能力还不够,她还得做点儿什么。她想了想,随便挑了一个方向出发,一边走还没忘记一边低声叫道:“黑泽忌?是你吗?你在附近吗?”
可惜的是,黑泽忌没有出来应声,她却在下一刻想起来自己为什么很少动用无巧不成这个能力了:它确实能将不同命运编织在一起,促使巧合发生;只不过对能力主人来说,巧合到底是好是坏,可就不能保证了
她一只左脚还没落地,忽然感觉余光里好像有点什么不对劲,头往右边一看,就愣住了。她妈生她的时候,的确给了她俩肩膀来着;现在再一看,却少了一个右肩原本是右手臂、右半边身体的地方,和鸦江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沿着消失的身体轮廓浮起了一圈幽幽的黑色雾气。
好像一瞬间就被人切掉了右半边身体似的,她试图伸缩一下右手五指,大脑的指令却像是下给了空洞深渊一般,毫无应。
“怎么事?”意老师一声惊呼中,林三酒脚下不由一踉跄。仅仅是失去了这么一瞬间的平衡,她的整个身体都不由自主地被右边给“吸”了过去她此刻正在空空如也的人行道上,即使想要抵抗,也没有任何借力的地方,几乎在一个闪念之间,眼前就全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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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再次恢复视觉的时候,她意识到自己正“压”在一个人身上,周围一片漆黑。她想动一动,却发现那完全不可能,甚至连意识力都放不出去:尽管她的视野中身体又完整地来了,她现在却失去了对它的一切感觉;仿佛它只是自己一缕意识的附带品,仿佛她除了大脑哪儿都瘫痪了。
“怎么事?”意老师的声音,和另一个陌生的声音异口同声地说道。在意老师立刻闭上了嘴以后,那个陌生声音继续喃喃地自言自语道:“这个女人是怎么进来的?”
林三酒一动不动地“躺”着,随着视野一晃又落下,她意识到自己的头被人挪动了一下,似乎是那个被她压上的人正窸窸窣窣地爬起身来紧接着,在一片黑沉沉的、分不清方向的黑暗中,一双腿站了起来,进入了她的视野。
“这是你的同伴吗?”
那个声音不知道是在问谁,却没有得到半点答。
这儿到底是什么地方?她的身体又是怎么事?
尽管林三酒满脑子都是这些尖叫着的问题,她却一声也发不出来,只能看着身边的那个人又走近一步,在她旁边蹲了下来;从不见五指的浓浓黑暗里,一张脸仿佛是被黑色雾气所吐出来的一样,展露出了一副她从未见过的陌生样貌。
这是一个模样紧绷绷的女孩儿。
不管是她梳得紧贴头皮的马尾辫、还是由于太瘦而绷在骨骼上的皮肤,包括她那张薄薄的、向下抿着的嘴,都给人一种她这辈子从来没有放松过的错觉就是那种在大学里一脸严肃、独来独往的姑娘。
林三酒的第二眼,就看见了这女孩手里的人。
她一条瘦胳膊圈住了鸦江的脖子,以一种压制大狗的姿态,把比她还高半个头的鸦江给“挂”在了手臂上;鸦江的身体软绵绵地垂在她的身旁,只有两只眼睛睁得又圆又大,正死死盯着林三酒显然他也处于同样的状态里。
这个人是邦尼兔吗?
林三酒瞪视了去,只可惜二人连眉毛都没法动一动,只靠彼此的圆眼珠,什么讯息也传达不了。
“我带他一个人就够费劲的了”女孩皱起眉头,感觉好像会拉扯着太阳穴似的:“不行,我必须得弄明白你是怎么进来的”
就像是很多独自生活得太久了的人一样,这女孩似乎也养成了不管心里想什么,都忍不住喃喃自言自语出来的习惯。她是唯一一个在黑暗中还能动的人,伸手抓住林三酒的衣领,有点儿吃力地将她拽起了身“你怎么和男人一样高?”
这女孩顶多也就一米六五,把林三酒弄起来以后,她和鸦江一左一右地压在女孩肩膀上,仿佛是一个瘦小的猎人打着了两头死鹿。
“走吧,我有很多话想问你们呢,”她咕哝着说。随着她找好方位,面前一片毫无区别的浓黑立时淡了下去,雾气一般散开了,露出了外面的景物林三酒一眼就认了出来,外面的街道仍然是刚才那片商业区的一部分。再一看,她发现外面却不是她“掉”入黑暗的那条街道了;那几辆轻型运输卡车,此时看上去简直就是几个小盒子。
瘦女孩肩上扛着两个失去了行动能力的肉体,一步迈出黑色雾气,踩在了红砖铺就的人行道上。对面不远处的空气里,顿时浓浓地浮起了另一团黑色雾气,正翻搅着迎接她的到来。
“脚”
瘦女孩站在两团像是传送门一样的黑色雾气之间,尽管十分吃力,还是小心地头看了一眼二人的下半身。由于身高原因,林三酒和鸦江的脚腕拖在地上,此时都仍然沉浸在黑暗里。
瘦女孩犹豫了一下,跟自己说:“这可不行。”
她话音一落,一抖肩膀,鸦江就从她肩上滑落了下去,“哐”地摔在地上;这一声闷响十分清楚,他却连哼也哼不出一声来。瘦女孩只扛着林三酒一人,前后看了看距离,颇为艰难地推着她往后退了几步;在林三酒腰部以下都退了黑暗里的时候,瘦女孩才将她平放在砖地上,双手抓住了她的两条胳膊,好像准备要把她从一团雾气拖进另一团雾气里似的。
为什么费这个事?
刚才明明再迈一步,她就能把自己和鸦江都扛进下一团雾气里去了何苦要一个一个地拖着走?
林三酒此时就是一块称职的死肉,任那瘦女孩拖着自己,视野在一下一下的“沙沙”响声里往后移。她的大腿从黑暗里退出来了,接下来是小腿;从刚才的位置来看,不等她的双脚出来,她的脑袋就又要进入黑暗里去了。
对了,她刚才说脚?
下意识地,林三酒在脑海中重演了一遍瘦女孩在两团雾气之间的行动。
“我知道了!”
她的潜意识显然比她先一步破解了谜团,意老师冷不丁地说话了:“她必须一个个拖着你们进去,是因为这样一来,你们俩的身体就始终会有一部分留在黑暗里吧?万一你的身体脱离黑暗,是不是就能恢复行动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