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事情转身就走,可不像是你的风格。”
当林三酒终于驱使着双脚赶上前方几人的时候,余渊转过头,对她笑着说:“你不是一向喜欢把谜团弄明白,找出真相和答案的吗?”
林三酒张了张嘴,却找不到话说。
大多数时候,她的确是这样的,但是……
“况且,如果不弄明白究竟是怎么中的招,背后是什么人,”余渊继续说道,“我们就算走了,八成又要再被骗回来。第一次骗我们来的目的没有达成,不管是谁,都得下第二遍手吧?”
人偶师闻言,冷冷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余渊的话合情合理;林三酒想了一会儿,慢慢平缓下了呼吸,刚才粘在她身上那一层未干的冷汗,渐渐地也感觉不到了。
逻辑上来说,余渊说的没有错;况且知道自己被人下过手之后,按照人偶师的性格,要让他甘心吃一个哑巴亏、没事人一样忍气吞声地走掉,压根是不可能的事——可是她刚才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
“反正附近看起来危险不大,我想四处多走走多看看,”元向西补了一句,“你怎么这一次不愿意了?”
林三酒下意识地扫了他的侧影一眼,忽然听懂了元向西没有说出口的意思。
即使补充了一些能量,他在世界上的时日也仍然不多了;从初见他时,他就是这样好奇又好玩,想用游历和脚步多爱惜时光……一般来说,她也是能满足就满足的。
再说,若是其他进化者仍然能在此地自由来去,说明危险程度也确实大不到必须马上逃走的地步。
奇怪了,那她刚才为什么立马慌了?
他们三个人或许想要继续往石滩深处走的理由,每一个她都是清楚的,也想得到;为什么她刚才第一时间里,念头却发散去了最糟糕、最吓人的可能性上?
“出了问题的总不会是你吧,”意老师喃喃地说,
是不是环境影响的?林三酒心里一边琢磨,一边四下看了几圈。
现在想想,触动了她神经、叫她出了一身冷汗的,正是三人站在阴沉天幕之下的那一个画面——假如在阳光明媚、碧海蓝天之间看见同样的画面,恐怕又是另一番效果了。
这番琢磨,林三酒自然是一个字也没提的;堂堂一個进化者,假如真是被荒芜阴暗的环境给惊得疑神疑鬼,还怀疑起了自己朋友不对劲,哪怕是她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再说,不管是不是她神经过敏,只要他们三个人还在往前走,林三酒难道还能丢下他们,独自离开么?
一路走,她一路悄悄观察着几个人的神色态度,还拿话试探了几次,看不出他们有什么不一样,反而她自己一心几用、神思不属,被余渊看了好几眼,还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随着石滩渐渐收窄、迎来终点,几人很快就发现,他们走进了一大片辽阔的野草地里。在高高的草丛之间,偶尔还点缀着一片片的湿地;被土地与阴天浸成黑色的水面,镜面一样倒映着天空,沉寂的云团,凝立的草叶,与一行人相继走过的影子。
越走,林三酒越发觉这儿不像她一开始想的那样荒无人烟:地平线上停着一艘大型飞船,好像还是旅游团用的娱乐船;草地远处有几个小小人影,大概也是进化者,正像他们一样跋涉在草丛里;偶尔有一艘飞行器降落,偶尔有一艘升空离去——在一阵阵遥遥的引擎声下,仍是安稳悠长的寂静。
“其他人应该也是被所谓‘奇观’骗来的吧,”余渊猜测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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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林三酒刚才的惊疑有没有道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们几个人,从来都没有忘记自己是被骗过来的,此行背后还藏着一个“他人意志”。
“要不我们走过去,向他们打听一下?”元向西伸长脖子,看着远处的小小人影说提议了一句,随即又自然而然地转头对人偶师说:“我们过去的时候,你就不要跟得太近了嘛,人家老远看见你,我们恐怕要连抓都抓不住的。”
人偶师阴沉沉地看了他一眼,笑了。“你想过去问问?”
元向西犹自没意识到不妙,说:“是——”
接下来一个“呀”字,就随着他的身体一起,像抛物线一样划过天空,在天幕下拉成了长长的一道桥;他本来体重就轻,挨了人偶师的力道后,眼看着就要真变成天边闪亮的一声叮了——林三酒登时急了,来不及对人偶师多说,立刻发步追了上去。
等她和余渊一前一后赶到地方的时候,元向西已经早就从地上爬起来了,长外衣上沾染得泥一块草一片的,实在是挺狼狈。他倒一点也不往心里去,漫不经心地拍了几下,正朝不远处那几个进化者摇了摇手,说:“你们不要紧张嘛,我也是被人打过来的。”
“你——你们是什么人?”对面为首的一个男人,目光在元向西身上转了转,又看了看赶来的林三酒二人,似乎掂量了一下战力对比,语气缓和了很多:“你们也是来探索奇观的吗?”
这几个男女的模样打扮泛善可陈,和十二界里随处可见的平常进化者一样;要说谁让林三酒多看了两眼,大概就是为首男人身后的那一个女孩了——她和林三酒看着岁数相仿,留着齐耳短发,穿着工装裤和野战靴,打扮爽利干练,让林三酒不知道怎么的,很是生出了几分亲切感。
“伱们记得是什么样的奇观吗,”另一头,余渊也与他们搭上话了,“你们为什么想来探索它?”
为首男人理所当然地说:“怎么不记得,是奇观,就必须要来看看才行嘛!我们还带了这位小妹妹一起来长长见识呢,你们也是吧?”
他说着,比了一下那个短发女孩,却一点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回答就跟没回答一样,不包含任何信息量——很显然,人偶师能够意识到自己中了幻觉,是个罕例。
几句话一过,连余渊都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问了;同样毫无信息量的话,对方想说多少有多少,他却不可能一直把同样的问题重复问下去。
当众人的谈话渐渐干涸僵持住了的时候,人偶师不紧不慢的影子也越来越近了;谁也不想到时候花精力安抚一群惊兔,赶紧在人偶师露面以前,跟那几个进化者告了别。
有了那一群人在前方引路,至少他们现在知道该往什么方向走了。两行人之间保持着遥遥的一段距离,在野草地上走了十几分钟,始终风平浪静——只不过除了几处高高的大石,偶尔一小群树,一切都空荡荒凉,林三酒怎么也看不出,“奇观”在哪里。
走着走着,人偶师忽然在一群黑色大石前顿住了脚。
“……那群人呢?”他沉沉地问道。
林三酒一惊,再一抬眼,发现刚才那群进化者果然不见了踪影。
“我就一眼没看见,怎么人没了?”她赶紧往前走了几步,朝岩石之间的缝隙里张望了两眼。
难道是从石头之间走过去的,被挡住了?
她还来不及将这个念头化作言语吐出来,只觉身后忽然被人轻轻一推,她就一头跌入了岩石投下的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