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粱镇。
柳娘子看着眼前的这对母女,眼中的笑意就没止过,就像现在,两人明明只是刚来,才刚坐下。
“红姐,你能不能把你的腿遮着点啊。”朱颜皱着眉头,很是不满的说道。
黄一一秀眉一挑,“你没有,你这是羡慕。”
“再说了,我是你娘,乱喊什么呢!”
她伸手在朱颜眉头一点,冷哼道。
朱颜不动声色的挺起胸膛,“比我还小,哪里是娘了。”
“再说了,要是喝你的奶长大,我早饿死了,我是喝我娘的奶长大的,不是喝你红姐的。”
“哎,你这姑娘,这才几年,长大了就成了这副模样是吧!”
黄一一向来是个刚烈的性子,就算你是我女儿,那也不能让着你了。
只是看到一旁含笑的柳娘子后,她才稍微收敛了些,狠狠的瞪了朱颜一眼后说道:“你给老娘等着,等回去后,老娘我就除祟!”
“来来来,谁怕谁。”
朱颜挺着胸膛,浑然不惧,“区区阳神走阴人,我杀了不知多少了。”
“好好好!”
黄一一明显是动了真怒,被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着。
柳娘子见状终于忍不住说道:“现在知道带孩子是什么感受了吧,当初还笑话我。”
柳娘子翻了个白眼,“男孩子更调皮。”
“哼,柳娘子你还别说,早知道就不生,生这样的气人精做什么。”
黄一一还在气。
柳娘子也是深以为然,“早知道就不生了。”
当然,黄一一是气话,她也知道柳娘子是气话。
她当初可是看着柳娘子,为了迎接自己这孩儿的降临,准备了多少。
明明肚子都还没大,就已经开始手工缝制着柳白要穿的衣服了。
从小到大,甚至接连缝制到了柳白成年时候穿的衣裳。
一年一套,柳娘子说要让自己的孩子每年过年的时候,都穿自己给他做的新衣。
而且……黄一一从没见过手工活做的有柳娘子这般细致的人。
自己都还跟着她学了不少技法。
除此之外,还有件事黄一一也是印象深刻,那还是柳娘子刚刚生完柳白没多久。
一次两人在街上路过的时候,有个人说了句“野种”。
骂的是柳白。
自那之后,黄一一就再没在镇子里边看到过那户人家。
更可怕的是,除了自己,镇子上的其余人家都不记得还有那户人家了……他们死了。
死的很彻底,都没人记得他们曾经来过。
黄一一收起心思,看了朱颜一眼,气骂道:
“这才回来几天,也就第一天的时候还知道喊娘,娘前娘后的宽慰人心,现在就成了这副模样,偏偏……”
“偏偏你还打不过我是吧。”
朱颜双手环抱胸前,很是嘚瑟。
“柳娘子你看她!”
黄一一指着朱颜,气急败坏的说道。
柳娘子强忍着压制住朱颜实力,好让她俩有来有回的打一架的想法。
“好了好了,一个个没见面之前多想多想,好不容易见了面就别斗了。”
柳娘子讲了和,她俩脸色这才好看些。
“对了朱颜,你师父怎么样了?”柳娘子问道。
说起自家师父,朱颜又是脸色一垮,“柳娘娘哎,师父对我太不好了呜呜呜。”
“怎么对你不好了?”
黄一一接上去就连忙问道,眼神里边也很是担忧。
朱颜看了老娘一眼,然后才说道:“每次我行侠仗义回去,她就得骂我好一顿,有时候我受了伤都不管我。”
柳娘子听了失笑,这算什么?
最喜欢的弟子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
柳娘子可是知道那人的性子,别说行侠仗义了,一切和正道有关的事情都只会让她厌烦。
她只想随心所欲,肆意妄为。
当年若不是老天师拿着斧头跟她讲了一番道理,现在的剑州……估计已经成了炼狱了。
不过,这都小事尔。
“哪有这样的师父!”黄一一眉头一挑,“走,过几天你就带我去找你师父去。”
朱颜翻了个白眼,“找我师父干嘛,送死吗?”
“不是我看不起,娘,就你这点实力,我师父吐口气就够你死个十回八回的了。”
黄一一这才想起,朱颜的师父是柳娘子帮她找的。
旋即又失落的坐了回去。
朱颜看出了黄一一眼底的失落,那是因为帮不上自己忙的失落,她便连忙安抚道:
“哎,师父只是不想看见我去行侠仗义,其他时候都是对我很好的嘞,也把我当女儿一样。”
“当时我去海边玩,有个鱼人看上我了,想把我带回去成亲,师父知道后,差点灭了整个鱼人国。”
黄一一听到这话,才松了口气,嘴上说着“那便好那便好。”
“我师父一直都挺好的,就是在家里待的很无聊,总说柳娘娘你怎么不去找她。”
朱颜说的很认真。
柳娘子嗤笑一声,表示知道了。
“好吧,其实师父不是这么说的,师父说你怎么不去找她打架了。”
朱颜说了实话,然后又抬头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柳娘子。
她摸不清她俩到底是啥关系。
“这才是她,看来最近的确活的挺好的。”
柳娘子稍稍放下心来,她送走了不知多少朋友,现如今难得还有个活着的。
可不想再死了。
随后一人两鬼便在这聊了许许多多女人才懂的话题,黄一一跟朱颜的相处,也愈发不像母女,反倒是像对姐妹。
柳娘子不知怎的,明明聊的很开心,可越聊心情却越是低落。
黄一一看出了这点,再多说几句之后,也就起身告辞了。
只是临走前,朱颜才想起什么,连忙一拍额头说道:“对了柳娘娘,我回来的路上还遇见柳白了。”
“哦?你们见过面了?”
柳娘子这下来了些兴趣,也是打起了精神。
“对,见过了,生的可俊俏了,尤其是那眉眼,和柳娘娘你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朱颜笑嘻嘻的说道。
柳娘子原本有些皱起的眉头不自觉的松开,又问道:“你们在哪见的呢?”
说起这个,朱颜支支吾吾了几声,这才说道:“在琉州,琉州的船上遇见的。”
没撒谎,但也没完全说。
柳娘子只是多看了朱颜一眼,就已经将情况了然于胸。
黄一一还不知情况的说道:“那还挺巧啊,竟然在船上都能遇见。”
眼见着自己娘亲还想说些什么,朱颜急忙从须弥里边取出了一封信,双手递了过去,颇为郑重的说道:“这是柳白托我顺路带回来的家书。”
柳娘子瞥了眼,随手一抬,那书信便是落在了桌面。
“屁大点事没学会,还学会别人送家书了,矫情的很。”柳娘子言语嗤笑,很是不屑。
黄一一了解柳娘子的性子,自然能看出她的喜上眉梢。
人家急着看家书,自己再留在这也就是碍眼了。
“柳娘子,那我们娘俩就先回去了,过两天再来找你玩。”
“去吧,你们回哪个家?”
“云州城吧,那边还有点事,处理完了之后,我也就要寻个地方修第二命了。”
黄一一说这话的时候,狠狠的瞪了朱颜一眼,看他的眼神分明就在说。
等我修第二命了,你就完蛋了。
而黄一一话音刚落,她们娘俩的身形就已经不见了,不过眨眼间,就已经从黄粱镇回到了云州城。
黄一一早已习以为常,只剩下朱颜有些错愕。
黄粱镇家中,再没了别人,柳娘子这才看着桌面上的书信,嘴角微微挽起了些许弧度。
她这次没再动用什么神异手段,而是如一个寻常妇人一般的拿起了桌上的书信,小心翼翼的拆开了上边的蜡封。
柳白给的礼物她收到过很多了,但是这家书,她还是第一次收到。
挑开了蜡封,她这才小心翼翼的将里边的信纸抽出。
只是看到这信纸都有一角翘起,显然是柳白放书信的时候没有仔细,她不禁冷哼了一声。
感觉自己白那么小心了,那小子根本就不是真心实意的。
所以对这信上的内容她也不期待了,无非就是在说什么“娘我好想你啊,娘你吃饭了吗?娘今天家里有没有下雨。”之类的废话。
随着信纸被展开,里边果真只写了短短几行字。
柳娘子愈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只是将这原本倒着的纸张倒转过来,顺着拿在手心的时候,只是在那第一眼……
柳娘子原本嗤之以鼻的眼神就变了。
就好像是看见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就好像明明是那冬日暖阳天起来,看见满园桃花开一般的错愕。
错愕,源自于书信。
“小草封禁了我的嘴巴,
远游的书信在写我,
夕阳下的我染红了层云和江面,
今夜的娘格外想我。”
柳娘子顺着这书信的顺序轻声念叨了出来,从上到下,一个字都未曾忘记。
只是刚念完,她就好像是从这书信里边看出字来。
她看见柳白坐在江面,手捧着纸张在看着江面,他在写信,他在想我……
文字很烂,总能在人伤心的时候愈发刺眼。
可文字也很美好,因为人们总能在冰冷的文字里边看见滚烫而炽热的情感。
柳娘子现在就看见了。
原先的她总觉得柳白出了门之后,就有些过于洒脱,总是不会去想自己。
可现在啊,她不会这么想了。
她好像也明白了,男孩子的情感总是深沉些,不会轻易的表现出来。
就像柳娘子很清晰的记得,柳白第一次出门除祟,回来时拿了些报酬,那是一块腊肉。
那一天,向来喜欢吃瘦肉的柳白,没曾吃过一口,总是说着娘亲多吃些……
柳娘子看着手里的书信,莫名觉得鼻子有些发酸。
只是她又很烦,很烦那个小子为什么走了那么远,还不回来……柳娘子手里拿着书信,看向了东边。
那是心中记挂着的方向。
……
柳白看着手里的玉简。
“一。”
随后他再度抬头看向了对面的白计生,后者恰好抬头看着自己,脸上带着得体的笑。
看来这白家……是真的一刻都不想等了啊。
此时已是天骄战的第二天,今天只有两场,分别是昨日胜出的四人与轮空的白计生之间抽签。
再度有一人轮空进入最终的决战,决战就是胜者组的三人以及败者组连胜者,一共四人两两决斗。
只是这都得是后天的事了。
今天的胜者组打完,明日就是胡说司马镜他们几个在第一轮就败了的人,再决斗一番。
最终连胜者也能进入决战。
但这些也都是后话,今日的战场,是柳白,白计生,柳汝芝,雷序以及黄上观五人的。
抽签结束后,玉瓶再度化作点点星芒散落各处,化作法阵笼罩了整个战台。
邓黑天看着身边的柳白,安抚道:“被担心,他们很强,但你也是啊,只要不遇见柳家的,你进入决赛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最好就是遇见白家的那个,他实力不如你,三两下就能解决。”
看着身边絮絮叨叨跟自己说话的邓黑天,柳白心中闪过一丝感动,“家主放心吧。”
“嘿嘿,我当然放心你。”
邓黑天说话时,又伸手摸了摸柳白的肩膀,真就跟对待自己的子侄一般对待柳白。
只是……
柳白再度看了眼对面的白庭仙,后者的眼神已经不怎么掩饰了。
“家主大人,你相信我吗?”
左右即将就要暴露了,柳白也就径直问道。
“嗯?我自是相信你啊,你问这做什么?”
邓黑天一脸的疑惑。
“相信我就好。”柳白连连点头,“一会不管别人说什么,家主大人都不必急着相信,到时……我自会跟你解释的。”
“你这……好!”
邓黑天不傻,心中自是知道出了什么大问题。
只是就现在这情形来说,不能问,问了乱心境,万一柳白抽中的是黄上观,面对梦蝶,心境再一乱,那就近乎是必败局了。
所以不如跟柳白说的那般,等着结束后,听他自己解释。
“只是……”
邓黑天刚想再提点几句,对面的白庭仙却已然上前一步,沉声道:“第一组登台。”
柳白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身形一跃而起落入场中。
对面起身的……果真是那站在白庭仙旁边的白计生!
他跟着落入场中,邓黑天明显的长舒了口气。
柳白看着站在自己对面的白计生,后者脸上带着笑,随即便是轻声说道:“签个生死状吧,如何?”
这就是撕破脸了,柳白也是早有准备。
他回头看了邓黑天一眼,“好。”
他没有丝毫犹豫。
“诸位家主,我白计生与柳白,自愿签下生死状!”白计生说着拱手面向四方高台。
“什么?”
心中刚放下心神的邓黑天听到这话,猛地起身。
其余原本正准备看热闹的家主,听到这话,也是眼神错愕。
这天骄战归天骄战,可若是涉及到了生死状,那就不是一般事了,而且也没听说这外来的柳白跟白计生有什么恩怨啊。
那些个家主先是看了眼场中,然后就尽皆转头看向了邓黑天。
结果发现后者同样疑惑后,也就愈发疑惑了。
胡懋赶忙看向了胡说,“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他撑开了法阵,生怕这事被外人知晓。
胡说自是知道为何,只是他估摸着自从江州一别后,白家怕是还对柳白动过手!
不然不至于闹到这局面!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隐藏了。
“柳白他……他是黑木的传人。”
“什么?”胡懋自是知道这些秘辛,可他更知道,柳白是那柳青衣的子嗣后人!
所以这……
胡懋脑中念头闪过,径直道:“准备好,一会我们可能要走。”
“爹这……”
“别问。”
场中,柳白跟着拱手朝向四周,示意自己答应了这事。
高台上,白庭仙也微笑着看向了对面的邓黑天,“邓兄,我们白家同意这事,你们呢?”
邓黑天张了张嘴,低头看向场中,恰好对上了柳白看来的目光。
柳白微微颔首,目光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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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邓黑天依旧有些开不了这个口,自家刚得来的麒麟儿,怎就要生死斗了?
白庭仙见状,微笑转为了冷笑。
“邓黑天,真以为这柳白是你们邓家人?!”
“你什么意思!”
邓黑天声音一沉,脸色也是极为不擅。
白庭仙毫无畏惧,“你看那柳白都答应了,你还犹豫什么?等他们打完,不,等他们打到一半,你就知道事情是怎么回事了、。”
有些事情,亲眼瞧见跟耳朵听见,那完全是两码事。
邓黑天再度看了柳白一眼,回想到柳白入场时候说的那番话,他最后也是沉声应道:“邓家……同意!”
两家正主都同意了,其余几家的家主纵使有千言万语,最后也只得化作了几声关切。
随着九道家主印信落入法阵上空,最后柳白跟白计生两人面前,也就出现了白纸黑字一张。
上书“生死状”三字。
柳白割破手指,签下真名,这生死状也便生效,再度升上高空,伴随着这法阵一块笼罩了整个战台。
至此,这一场天骄战的性质可就完全变了!
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白计生原本就不过是二流水准,对上有一流实力的柳白,几乎是必死。”
柳汝芝淡淡的说道。
“白家不是什么蠢人,都阴的很,既然他们敢做这事,多半是这白计生也藏了不少实力吧。”
柳宗也没去猜柳白跟这白家有什么矛盾。
反正这一架打完,肯定是要水落石出的事情了。
他好奇的是,什么给了白家胆子,竟然让白计生去跟柳白分生死。
其余人也是各有心思。
场中,白计生看着对面神色淡定的柳白,笑吟吟的说道:“事情咱俩都明白,也就不装了。”
“动手便是。”
柳白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肩上倏忽燃起了幽蓝色的命火。
火焰跳动间,白计生也是心中一沉,不等他呼唤,心底便已然响起了那道熟悉的声音,“我来。”
旋即他便失去了对身体的感知,好似陷入了无尽的昏睡。
柳白看着对面的白计生也是点燃了命火,只是这么刹那间,他感觉这人的气息……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不!
柳白双眼倏忽睁大,《咫尺》之间后退。
可饶是如此,依旧晚了。
这白计生的速度是一种反常的快,明明没有动用术法,可却奇快无比。
纵使柳白都动用了《咫尺》,可依旧轻而易举的被这白计生追上。
掐住了命运的咽喉!
真正意义上的咽喉。
命火疯狂涌入,只这一下,柳白就感觉自己好像要无了,他被白计生掐着疯狂后退。
连反应挣脱的机会都没有。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不仅让柳白心惊,更是让其他几家人都纷纷起身。
柳白的实力他们是见过的,那在九家天骄里边都是绝对的第一等。
可眼前这白计生呢?
先前名声并不显,可现在起手竟然就能碾压柳白?
这……
“公子,都撕破脸了,没必要再藏了!”
柳白心底深处,传来了小草阴沉的声音。
柳白“嗯”了一声,心底默念了声。
“着!”
刹那间,他浑身上下轰然炸开,刚还完好无损的他,此刻却是变成了星星点点的黑火,弥漫四周。
好似蜂蝶般避开了白计生的袭杀。
白计生适时停步,他看着化作漫天野火的柳白,脸上闪烁着癫狂的笑。
他……不,此刻已经是她了!
这黑火,可是无数次出现在她的噩梦里边,她可是做梦都想杀了这黑火啊!
“死吧!”
白计生脸上的笑容狰狞,“黑木,今天就让你尝尝失去弟子的滋味!”
而柳白自从化作黑火的那一刻,在场的这九大家的家主就有些坐不住了。
他们自是识得这黑火的来源,也即是刹那间,他们就明白了这白计生为何会跟柳白签下生死状。
“白老狗!”
“黑木与你们白家的恩怨我懒得管,今日你们要是杀死了我邓家人,我邓黑天必定请动我家老祖,要你们白家上下,血债血偿!”
起身后的邓黑天,浑身大袖飘摇,一袭黑发披散而开。
显得极为可怖!
对面的白庭仙见状,依旧不急,只是双手拢袖笑着说道:“莫慌,邓老哥且看着便是,你到时候会感谢我们的。”
“滚!”
邓黑天大怒。
场中。
白计生看着这朝自己扑来的野火,没有丝毫心惊,他只是抬起双手,好似合掌般的两手合拢。
这漫天野火便是轻而易举的被他捏成了一个火球。
无论柳白怎么挣扎,都是摆脱不开丝毫。
古怪!
怕是不小!
柳白霎时就想明白了,别说是白计生这区区修第二命的走阴人,就算是神座,面对柳白这野火时,都不可能应对的如此轻松。
所以说,白计生怕不是白计生了。
柳白都能看出这点,高台上的那些家主们势必也能看出。
眼见着邓黑天又要发怒,这次却是柳宗开口说话了。
“邓家主,白家主这么做,势必是有着原由的,刚你也看见了,是那柳白亲口答应要签生死状的,所以不妨看看再说。”
这是携两家之威威逼了,邓黑天看了雷火一眼。
后者双目微皱,似有沉思,可也没说话。
邓黑天只好咬牙切齿的说道:“好,我且等着!”
场中,柳白倏忽熄灭了无源火,转为了点燃自己的本命之焱,这一刻,连他所化的野火都是化作……金色!
野火不再是黑火,而是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金火!
也就在这一刻,金火倏忽炸将开来,脱离了白计生的掌控,反倒是朝着他扑了过去。
这一刻,白计生都有了一丝诧异,身形一闪而逝。
可饶是如此,依旧有着一缕金色的火苗落在了他身上。
虽是只有这一缕,可也足够了,金色火苗瞬间席卷全身,刹那间,白计生浑身上下都是燃起了熊熊烈火。
“啊!!!”
他猛地堕落身形,再度一步退开。
金火原地燃烧,逃出后的他,浑身浴血,再没了半分皮肤,全身血淋淋的,好似遇见了剥皮鬼一般。
柳白还是头一次遇见这般解决野火的,他错愕之余,漫天的金色火焰再度扑了过去。
本命之焱点燃的野火,自不是寻常可比!
“给我镇!”
浑身浴血的白计生见状,身形飘起,右手猛地往下一拍。
刹那间这半空猛地现出了一个巨大的手掌,重重拍下。
“轰——”
这一刻好似山崩地裂般,整座白家山都在剧烈摇晃着,柳白身形所化的金色野火尽皆被这巴掌所覆盖。
不同于刚刚的避开野火,这一刻的白计生,完全就是一力破万法!
声音轰鸣,尘埃尽起。
战台四分五裂间,灰尘散去,只见这废墟之中,赫然躺着尸体的般的少年。
他依旧白衣,只是这白衣上边,血迹与灰尘交接,整个人都好似出气多进气少了。
柳白也没曾想,这占据着白计生身躯的……白庭仙?
还是老祖白绯,竟是如此不加遮掩。
“公子,快,快喊娘娘啊!”小草已是带着哭腔的嘶吼着。
“不……不急。”
柳白还想着自己挣扎一下,他右手竭力抬起,在无人看见的身下,轻轻一点。
好似蜻蜓点水般,水波荡漾。
柳白身下涟漪泛起。
眨眼间,涟漪又将其吞噬,使之消失。
下一瞬,半空中,先前的野火汇聚之地,水面潋滟间,柳白的身形从中走出,两肩头顶扛着三盏命火的他,完好无损。
这一刻白计生眼神闪烁。
高台上的柳宗更是一步跨出,径直来到了这法阵上空,眼神之中难掩震惊。
“你……你到底是谁?!”
邓黑天失了神,雷火挠了头,唯有胡懋眼神了然。
而这的一切,尽皆因为他们都看出了,柳白此刻使用的手段,是奇术。
还是柳家的奇术!
被称为时回的……时之回溯!
明明已经身受重伤的柳白,在动用时回之后,回到了受伤之前。
一念出,时间长河在他身上逆流而过!
可这柳家的奇术,怎么会在柳白身上用出来,对了,他……也姓柳!
正在他们错愕沉思之际,白庭仙大笑道:“柳兄,现在还不明白吗?”
“明白什么?”
柳宗转头,皱眉看向他。
白庭仙逐渐收起脸上的笑容,沉声道:“柳兄想想,你们柳家什么时候有人离开过。”
“离开……”
正当柳宗沉思之际,他耳边倏忽响起了柳汝芝的声音。
这一刻,她的声音终于不再平淡,转而变得有些惊慌,因为她说的是……
“柳青衣!”
这一刻,听到声音的可不只是柳宗了,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她的声音。
所以说……这柳白是柳青衣的后人!
邓黑天顿时就想明白了一切,真要这样的话,那么柳白为何会这无源火,却也解释的清了。
所以说……自己养了这么久的后人,真不是自己的后人?
邓黑天都有些恍惚。
其余几家的家主也都错愕的看向场中,柳青衣,多么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眼前这少年真要是柳青衣的后人的话,那么有这实力,还会柳家的时回倒也都正常了。
“你可是柳青衣的后人?!”
柳宗俯视着法阵之中的柳白问道。
柳白听见了,但却并未理会,他只是平静的看着眼前的白计生。
后者脸上带着一丝疯狂的狞笑,如今的一切,终于都拆穿了,都可以摊牌了!
“怎么?现在的你不应该骂我,说我以大欺小吗?”
浑身浴血,面目狰狞的白计生笑的愈发狰狞,却也愈发畅快。
“所以你是白家老祖……白绯?”柳白终于说话了。
可也就是这一声问话,让白绯从癫狂的情绪之中清醒过来。
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会出事!
下一瞬,柳白头顶再度出现一个巨大的手掌,不仅如此,他身前也是出现了一只料峭骨手。
他这次没再反抗了,他只是伸手握住了一枚长命锁。
命火灌注间,白绯丝毫没有留手的招式终于出手,手掌将柳白拍下间,那骨手径直洞穿了他的心口。
从中捏出了一枚还在跳动着的心脏。
柳白看着长命锁中弥漫出来的神光将自己包裹,神光吞噬了凭空拍下的手掌印,也吞噬了那凭空出现,足以杀死显神走阴人的骨手。
可饶是如此,又能如何?
脸色惨如金纸的柳白看到了自己的心脏跌落在地上,沾染了灰尘。
原来,一个人是真能活着看到自己还在跳动的心脏。
这一刻,柳白脑海中飘过了许许多多的念头,也想起了许许多多的事情。
他想到了柳娘子曾经教过他的第一个道理。
那就是……斩草要除根!
那是柳娘子杀死王家屯的王婆婆一家后,借此教给自己的道理。
她说面对惹了自己的人,要动手,就一定要杀死对方全家,不然会很麻烦。
现在柳白切身体会到了。
他借由芝麻之手,杀死了白大白二,又用娘亲留给自己的底牌,杀死了元神高坐的白玉兰。
可现在连白家老祖都不要脸的亲自来杀他了。
起先还会遮掩些,杀到最后,更是连遮掩都懒得遮掩了。
柳白躺倒在地面,依稀间,他从白计生那满是血液的脸上看到了另一个老妪癫狂的人脸。
她发了疯似得在疯狂的打砸着长命锁中飘出的神光,一道道术法,打的好似天崩地裂,甚至就连这空间都在破碎中重组,在毁灭中重聚。
他看到白家家主白庭仙也加入了过来。
在攻击着这护体神光,他也看到了柳家家主柳宗带走了白庭仙,临走之际还在说着话,好像在说这事柳家事。
只是后边越来越多的白家人从四面八方冲了过来,疯了似得对自己动手。
可依旧无法伤这神光丝毫。
柳白竭力抬起手,看着自己手里染血的长命锁,苦笑道:“娘……我尽力了。”
最后的最后,柳白好像看见小草好似仓鼠护食般的搬回了自己的心脏,重新放在了自己胸口,然后又好像听见小草打了个响指……
……
禁忌深处,空间乱流之中,原本还嬉笑着的张苍脸色大变,他忽地一把抢过老天师手中的斧子,随手一劈便是在这紊乱的空间中劈出了一道口子。
他也不管这空间乱流将自己打的浑身浴血,一把拉住还没反应过来的老天师和黑木,就从这口子里边冲了出来,眼前……是一片浩瀚无际的老水坑。
老水坑中间,有一腐烂血肉尸骨累就的王座!
“黑木,拦住它!”
“啊?我?”
黑木正想说,你让我一个神座去拦王座?
可紧接着他又听到张苍急促的说道:“老牛鼻子,速速给我来一斧头!”
“快,不然就来不及了!”
说完张苍不管不顾直接原地躺下,好似躺尸一般,身上血肉如同被抽离一般,整个人都成了皮包骨。
老天师问也没问,直接对着他的尸体就来了一斧头。
没有丝毫伤势出现,只是一道神魂念头,倏忽从他尸身消失。
整个云州上空,这占据了万里的山河旷野,都在疯狂的震颤着,这一刻整个云州的天都好似被人顶高了几层。
云州以北,整条楚河都在沸腾,好似焚江煮海般。
楚河河神岁至正在竭力压制着这溢散的神光气运,可只是这么不过呼吸时间,他就已是身形崩散。
可好在,江面上头倏忽多出了一具死尸。
死尸只一出现,整条江面都平和了许多。
天幕云端之上,忽地升起了一个浑身浴血的女鬼,她身上没有半分人皮,有的只是血液在流淌,她就这么站在这,就好似已经让这天地俯首。
她只是看了眼大日升起的方向,一步迈出,好似血星贯日的自西向东,横跨了大楚的整个版图。
恍惚间,白家山上,未曾离开的邓黑天好似听到了一道温柔的嗓音。
“别怕,娘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