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牢关,将近半日的攻防战,双方损失都极为惨重。
守城的一方,仗着霹雳十牛弩、蹶张弩等更精良的装备击退了魏军一轮轮的冲击。
攻城的一方,则是凭着张辽那碾压式的统帅与军团的调动能力,不断的瓦解着这里的城防,从每一个薄弱的环节直冲而上。
这已经是汉、魏双方最激烈的一场攻防战,而让局势急转直下的是有勇猛的魏军借着漫天箭矢与投石的掩护先登上城。
从一小片地开始,他们不断的扩大着自己占据的城头地盘,为越来越多的魏军攀上云梯创造了时间与空间。
蜂拥的魏军,蜂拥的云梯,冲车的撞木不断的撞击着城门,那「咚咚咚」的重响不断的回荡…
城关下的魏军弯弓搭箭,朝着城头乱射…
以至于城上的守军几乎不敢冒出头来,只能仰角射击,每时每刻,都有人中箭倒地,还有那巨石砸落时的轰鸣,令所有人战战兢兢。
眼看着虎牢关已是岌岌可危。
局势危如累卵——
就在这时。
城楼之上,一道凛冽的寒芒扫过,成片的魏军兵士惶惶然的后退,更多的不是因为击中而后退,而是…而是迫于威慑,或者准确的说,是因为一个人…因为一把刀而不由自主的后退!
他们心怀胆怯!
说起来也奇怪,这些魏军好不容易占据的城头,寸步不肯相让的城头,竟是因为一个人的出现而整个土崩瓦解。
所有人都在后退,乃至于有刚刚攀爬上来的魏军兵士被后退的友军挤压,愣生生的给挤了下去,瞬间跌死在关下。
「关羽…是关羽——」
「关羽竟然在这虎牢关——」
「快退,快退——」
魏军中的惊蛰声已是一片,他们整个哗然了,惶惶然的后退。
而之所以如此,之所以旦夕间斗志全无,只因为一件事儿,在这虎牢关上他们遇到了那个让他们惶恐、惊蛰的男人——关羽关云长。
那刚毅而威严的面颊;
那雄伟而挺拔的身姿;
那碧绿色镶嵌精致龙形图案的青龙偃月刀——
一双浓眉下,丹凤眼目光如炬,闪烁着摄人心魄的光芒;
长须浓密,随风飘动,眼神却是比那青龙偃月刀还要森寒十倍、百倍,仿佛只是目光所及,就能将一切宵小泯灭。
「关某在此,尔等受死——」
那青龙刀的挥砍,雷霆万钧,刹那间就是成片魏军兵士的后退,哪怕是退无可退,哪怕是被挤的跳下这城关…
关羽的出现刹那间就扭转了战局,将敌人占据的城头顷刻间攻回!
关羽关云长,这个名字,无论是在汉军中,还是魏军中,给人带来的压迫感太大了!
终于…
不用一刻钟,那城头失陷的地方悉数被夺回。
甚至,那些更远位置守城的汉军,听得主城门的事儿,气势大震,有的已经开始高声呼喊:「关公来了——」
「关公来了——」
这一声之下,仿佛所有的汉军都激荡起了十二分精神,十三分勇气。
是啊,关公对魏军是不可逾越的高山,是难以触碰的天险;
可对于汉军,对于这支荆州军而言却是信仰,是巍然雄壮的崇山峻岭中最高不可攀,让他们仰望的存在。
只要关公在,城关就会在,汉军就不会败——
「杀呀——」
「顶上去——」
「卸掉云梯——」
守军蜂拥着上前,慷慨之勇激荡
漫天,他们用尽一切法子,将那一架架云梯推了出去,用滚烫的油与金汁泼洒下城墙,用最坚硬的滚石疯狂的砸下。
城下的魏军兵士,自云梯上摔落,发出嚎叫,他们重重的跌落在地上面,虎牢关前的大地已经被魏军的鲜血染红——
…
「二将军什么时候在这里了!」
原本指挥守军的王甫惊愕的望着那仿佛从天而降的关公,那标志性的青龙偃月刀的挥砍,他感动的直是想要落泪。
「假的…」倒是身旁关银屏的一句话,让他的泪水戛然而止,「这是周仓师傅假扮的我爹…」
啊…
王甫的一双眼睛瞪得浑圆硕大,他的眼珠子从关银屏身上移走,不可思议的望向那伫立在城头的关羽,他努力压制着内心中的悸动,然后喃喃吟道:
「假?假的?」
关银屏也压低声音,「这便是我四弟留在虎牢的最后一计,也是惟一一个一定能退那张辽进犯的方法!这世上,能威慑住张辽的,唯独我父亲了!」
的确…
张辽最赖以成名的「突袭致胜」,威震九州的白狼山一战、逍遥津一战,这些的源头都是那官渡前的白马、延津战,是他张辽担任副将,亲眼目睹了关羽万军取首,斩颜良诛文丑的壮举。
那是他的启蒙,亦是让张辽打从心底里学到了:
——原来仗,还能这么打!
张辽是佩服关羽的,也是敬畏关羽的!
这点,便是二十年来从未改变!
倒是王甫…
这…
随着关银平的话吟出,王甫望向那「假关公」的目光却从未移开,特别是眼芒所及之处,那标志性随风浮动的长髯——
王甫不可置信的说,「怎么会这么像?」
关银屏试着解释道:「周仓师傅为我父亲提刀二十载,他与父亲朝夕相处…待在一起的日子比我娘,比我们这些做子女还要长,父亲的行为举止,刀法神态,他如何不能模仿的惟妙惟肖呢?何况,我四弟的人皮面具也足以乱真——」
「那也不对…」王甫还是充满质疑,「刀法、神态、行为、举止甚至是面颊,这些周仓的确能模仿,可…这些却不足以连我都骗过,我追随你父亲的时候不比周仓晚!至少,他那普天之下独树一帜的长髯,只这长髯就绝对骗不得我!我很笃定,这长髯分明就是二将军的——」
呼…
说到了这儿,关银屏默然的紧咬牙关,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沉吟了一下,最终还是把想到的那件事儿压低声音吟出。
「王将军切莫再度疑窦!」
「你说的这长髯,是因为…因为周仓师傅那颌下的长髯本就是我父亲的啊——」
这…
刹那间,王甫整个人惊住了,他宛若听到了什么惊悚的事情,乃至于让他旦夕间陷入了巨大的不可思议与惊慌失措中
…
虎牢关城头上的魏军兵士只能后退。
最终,他们被压缩在一小段城墙段里。
他们无法突破,不对,是巨大的恐惧感与畏惧感使得他们就连握刀的手都在发颤,颤抖的厉害。
最后的最后,这些魏军兵士被一个个丢下了城关,从那高耸的虎牢关关口跌落,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而伴随着这一幕出现的是整个虎牢关守军兴奋的欢呼。
是关羽关云长,这个神武的形象伫立在城头。
乃至于,他一边捋着长髯,一边凝视着城楼下那黑云压城一般的景象,甚至从魏军的军阵中寻觅到张辽的位置。
丹凤眼骤然开阖,那冷
峻的寒芒,仿佛在告诉着对方一句话,一个事实。
——『文远,许久不见!』
——『文远,关某守的关,你破不了!』
反观此时的魏军军阵。
「将军,是关羽…」有副将提醒张辽,张辽眯着眼,握紧那月牙戟的手不由得更用力几许。
副将的声音还在继续,「可恶,原本已经攻上去了…可…可这关羽怎么突然就出现了…」
其它的副将怀疑道:「若是关羽一早就在,何至于现在才出来?会不会有诈?」
「可如果是真的关羽,那这虎牢关可就不好攻了!」
愤怒、疑惑、茫然、担忧,一时间,总总情绪弥漫在整个魏军中。
张辽眯着眼,其实,他也有一些怀疑。
关羽素来光明磊落,即便是守城,何至于半道而出?有那么一个瞬间,张辽也觉得有诈。
可…
当他透过「千里望」看清楚了那城头关羽伫立的模样,那颌下的长髯随风飘扬,随风轻舞…每一根都显得灵动而威严的模样。就好像因为风起,那胡须、那长髯自带生命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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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熟悉的味道!
这是梦中无数次梦到的模样!
再加上那深邃的丹凤双眸,那坚毅却又毫无表情,波澜不惊的面颊,此间汇合而出的这份豪情壮志…张辽太熟悉了。
「是云长——」
「如假包换的云长!」
张辽喃喃吟道,「他能作假,可他那长髯作不得假,这么多年了,他还是如昔日白马、延津城关时的风采与英姿啊!」
这一刻,张辽仿佛看到了十六年前关羽的模样;
也仿佛也看到了他自己。
那波浪涛涛,黄河滚滚,他第一次跟在关羽的身后,追随着他杀入袁军大营,见证道他的英姿,目睹了那极致销魂的一刀!
那一刀,注定是他一生要学习与仰望的模样啊!
「将军这虎牢关还攻不攻——」
「将军…许多将士们已是畏惧不前——」
「将军,那些搭起的云梯悉数被掀翻了——」
面对这一道道声音,张辽眯着眼,他深吸一口气,继而下令道:「鸣金吧,全军退兵——」
说到这儿,张辽顿了一下,接下来的话像是向三军将士解释,也像是对自己的说服。
「云长守的关,我张辽攻不下来!索性…等曹彰、曹真将军另一边的捷报吧!」
带着几许叹息,张辽最后吟道:「能拖出云长,已是不易!」
「鸣金,收兵——」
随着张辽的下令。
「呜呜呜——」
低沉的号角声突然响起,就在一刻钟之前还气势如虹的魏军兵勇,如今一个个听得这「鸣金」之声却是如奉大赦。
是啊…
——谁愿意去攻关羽守的城关呢?
——谁,又会不惜自己的性命,去挑战一个战神呢?
…
——『结束了么!』
魏军丢下了几千具尸体,折损了大量的军械、辎重,最终…鸣金收兵的号角声响起,他们整个撤退了!
所有的守军都兴奋的手舞足蹈,都欢呼着,雀跃着。
唯独假扮关羽的周仓,他眯着眼,凝视着魏军彻底的消失在视线中,这才长长的吁出口气,如释重负一般。
其实,没有人比他更紧张。
话说回来,他要假扮的是关羽关云长啊!
关公的气质、神态,即便是他追随将近二十载,也不是那么容易表现出来
的。
但最终他做到的,也正是因为如此,看着那魏军的撤离,他除了心头悬起的大石头安然落地外,只剩下一阵复杂的情绪,也不知道该说是感动,还是震撼。
呼——
呼——
又是一连两声长长的呼气。
情绪使然,周仓不由得抬起头仰望向天穹,他的心情无以复加。
也是这时,难免勾起了他几天前的回忆。
那还是一片湛蓝的天空下。
二将军关羽在与儿子关麟攀谈过后,毅然决然的决定率军主动出击,关家军是化整为零秘密从洛阳城离开的。
而唯独他周仓,本打算与关羽一道离去去执行那极致「危险」却又「收益巨大」的任务,可就在临行前,关羽将一条新的任务交给了周仓。
「云旗独守这洛阳城,为人父者总是担心,于是我昨夜又与他商议,决定留下一计后手,便是留下你,由你周仓来假扮我,镇守洛阳,威慑群小——」
呃…
骤然听到关羽的这一番话,周仓整个脑袋是嗡嗡的。
乃至于,他惊愕万分,心头陷入了难以名状的震惊与惊诧之中。
「二将军,非我不愿,实乃我…我行么?」
周仓深知这是二将军与云旗公子商议后的结果,他无力改变。
他也不会去试图改变,他必定会选择遵从,
但…但假扮关公,这事儿…多少还是让周仓没底。
「这些年,你追随在我身旁,我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你均了如指掌,若然这世间有一人能假扮于我,那唯有你周仓!」
关羽庄重的将手中的青龙偃月刀交到了周仓的手里,这是他标志性的武器。
当然,事实上…如今的关羽还有一柄大刀,那是儿子关麟送给他的,纯钢锻成的大刀。
虽没有青龙刀看起来霸道,且名声在外,故事悠扬…
但胜在斩石断金、削铁如泥。
又因为是儿子关麟送的,关羽特地取名为「云麟偃月刀」——
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青龙偃月刀交到周仓手中的刹那,周仓只感受到莫大的压力,这压力…汹涌、狂暴的朝他压来。
但最终,周仓还是拱手,「末将必不辱使命,只要有末将在,断不会有贼人能碰到四公子一根汗毛!」
关羽满意的颔首,他转过身,最后在周仓的牵马下,翻身上马。
就在驱马离去之际,关羽忽的又想到了什么。
他再度侧过身来,「险些让某忘记了,若无这长髯?谁人不能识破你这假扮?」
说话间,关羽从怀中取出一把匕首。
将近二十载的主仆,周仓立刻就预感到关羽要做什么。
他连忙呼喊,「二将军,不可…」
可那匕首在关羽那孔武有力的手中挥动,顷刻之间,那标志性的长髯已是割下。
从来只有曹操狼狈不堪时的割须弃袍,周仓哪里能想到,如此骄傲的关公,如此信仰、图腾般存在的关公…竟会因为保护洛阳而割去自己的长髯!
「这…二将军,这…」周仓登时泪如雨下,他看着那关羽那握着长髯的姿态,他哭泣着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又不是诀别,也不是大难,二将军何故自轻、自践到如此地步?这是…这是何必呢?」
的确。
在周仓看来,这种割须的行为简直与「关羽」这个名字完全不搭调,更与他心目中那傲然伫立的关公形象不符。
这…这还是关羽关云长么?
这还是关公么?
长髯都没了,他的霸道与威严也一并没了呀——
就在周仓心都要碎了的时候,关羽却是将浓密的美髯交到了周仓的手里,他甚至还在周仓的胡须处比划了一下,然后笑着说。
「对,这才像嘛!」
要知道古代讲究的是身体的完整性,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是一生都不能割舍的东西啊!
可现在的关羽却再不会在意这些,他那低沉又厚重的话再度吟出。
「你哭什么?你该笑才对!若用关某这把长髯,能换得洛阳的平安,换得吾儿的周全,换得我大汉数万黎庶免遭生灵涂炭,换得汉军兵勇最大程度的保全,某命都可以不要,又何惜这长髯?」
这是关羽最后留下的一句话,也是这一句话后,他那威风凛凛的红色披风挥洒开来,他已是骑跨着赤兔马绝尘而去——
反观,周仓…
那时的他只觉得这青龙刀,这浓密的长髯…异乎寻常的厚重!
甚至,有那么一个瞬间,周仓能感觉到,二将军真的变了,他已经从一个优秀的统领转变成一个杰出、卓绝、无敌于天下的统帅。
这样的关公:
——是无敌的!
这样的关公:
——是不可战胜的!
如今,魏军惶惶然撤退的一幕,无疑…便是那长髯,便是那青龙偃月刀,也便是「关公」这两个字的重量与份量——
「二将军…」
周仓昂头朝天,不由得小声喃喃:「这洛阳城,这四公子…只要有您在,谁也碰不到他们——」
念及此处,周仓的心绪再度遐想。
他不由得想到的是,现在的二将军,行军到哪里了?四公子的那计划…还顺利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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