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三七从邮电局出来后,没有再回爷爷奶奶,也没有再回小洋楼。
他毕竟是穿越者,跟林家人素未谋面,要说一见面就有血缘亲情感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也懒得应付,只是尽了这具身体的责任,给老人留下足够的钱票。
下午他又去了一趟中山大学附属医院,从医院的采购科借了一万元钱后就离开了花都。
新会县一座柑桔山。
林三七跟在当地区村长后面,艰难地爬着山,一边还要听着区村长吹牛:
“咱们新会陈皮柑最神奇之处,在于长皮不长肉、皮甜肉不甜。只有树龄6年以上的柑橘树,出产的柑橘,果皮薄,果型好,才会被采摘来制作陈皮。
每年,从秋季开始,我们就开始采摘,根据不同的采摘时间,陈皮分为不同种类,各有风味。9月摘青柑,10月微红柑,11月二红柑,12月大红柑。
重阳节左右,当茶枝柑还是青色的时候,摘下来的就是青皮,青皮对肝胆疾病,肝气郁结,腹气不通,效果最佳。
但是青皮性比较烈,走窜,过用容易破气,所以气虚的人,青皮不能多用,也不能久用。
到了农历十月初,茶枝柑变成黄绿色,这个时候采摘,就叫做微红皮或者叫二黄皮,二黄皮的燥湿功能,和胃功能,会比较好。
等到了冬至前后,经过阳光的照射,柑橘的外皮染上黄红或大红色,这时就是大红皮成熟的季节。真正要起到温补理气作用的,是大红皮,在经过阳光日晒后,大红皮的燥性减少。”
林三七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却不得不继续装作笑呵呵捧哏几句:
“哇,区伯,原来咱们的陈皮还有这么多讲究呀,以前我一直以为就是桔子皮晒干嘛,要多少有多少。”
林三七的“无知”,更挠到了区村长的痒处,老人嘛,总喜欢好为人师。
“黎同志,你们小年轻可能就不懂了,这果皮是要经过反复阳光生晒,晒足3年才能称为陈皮,不够3年的只能叫果皮,可不能卖给别人。
然后要等到8年后才可收入罐中储藏,存储时还要防虫防蛀,真心不容易啊。
一块陈皮,从年年翻晒到常年保存,每个环节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稍有保存不当就风化碎裂,能妥善保存下来的陈皮,都是大浪淘沙后的金子。”
林三七心想,陈皮为什么在几十年后那么贵,那都是资本炒作的结果。
2019年的第五届中国新会陈皮文化节上,陈化了57年、总重量166.9g的新会陈皮,以50万元人民币的价格成交,相当于1斤=150万元!
后来更是炒到了一斤200万元的天价。
就是桔子皮,再神奇能有多神奇?再有效能有多有效?吃了能长生不老还是百毒不侵?
可是资本这么一炒,相当于做了一个广告,让所有人都知道了陈皮原来如此保值增值,然后大家跟着一起买,一起炒,价格也就水涨船高。
击鼓传花游戏就是这么开始的。
后来江门一名女子出嫁,父亲将存储了20年的陈皮作为女儿的嫁妆,又将这股子炒作之风推向了高潮。
随后大家有样学样,广东女出嫁,除了全身挂满了金手镯,几箱子现金、房产证外,就是要有一瓶子一瓶子的陈皮、一块块的鱼胶。
这才叫十里八乡有面子。
谁没有,以后在村里都抬不起头来,也会被亲家和亲戚们背后笑话寒酸。
反正林三七是非常鄙视这种攀比的乡风,这个后果就是男的娶不起媳妇,女的嫁不起老公,为了面子何必折腾里子呢?
然后现在有机会,他也准备亲自下场大捞了笔,屠龙少年终成恶龙。
可是回到1959年,新会陈皮尽管有名,但绝不至于有名到全国闻名,全省皆炒的地步,所以区村长说到一两陈皮一两金子的时候,林三七是打死也不信的。
这样说,无非就是抬价嘛。
“区伯,你也知道我是代表我们花都食品公司来采购的,国家有指导价,我也不能随便提价,否则单位还以为我拿了回扣,没办法交差啊。”
林三七当然不可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弄张假介绍信对他来说又不啥难事,于是直接就假冒了花都市食品公司的名义。
就连名字都是假的,他自称叫黎明……
再加上他一口流利的花都口音,任谁也不会怀疑他是假冒的。
区村长叹了一口气,指着满山遍野的桔树说道:
“黎同志,你可能不知道,其实我真的很想把这些茶枝柑树都砍了,全部种粮食,可是上级不允许。伱说现在都什么时候了,粮食才是最保命的东西啊。”
林三七听了也黯然,这年头种什么,种多少都是有规定的,不能少也不能多,这就叫“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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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制作好的陈皮又少有收购,这个困局跟胡建海边渔民一模一样。
商品不能自由流通,农民不能自主决定种什么庄稼,其实也是加剧粮荒的一个主要原因。
林三七看了看左右,保证100米范围内没有人,这才轻车熟路忽悠道:
“区伯,其实我还有一个办法,我们单位这次偷偷组织了一批大米过来,领导也知道你们农民不容易,所以想补贴给你们一些粮食。”
区村长一听,一把抓住了林三七的手腕:
“此话当真?小伙子,你可不能骗老头子我!”
岭南人生性勇猛,绝对不像某些吴语地区的男人君子动口不动手,公交车上吵半天都不会碰一下对方手指。
岭南人是真的会拿起家伙跟你干,而且不要命的,比如当年抗战时期,粤军在淞沪战场血战日军。
等抗战胜利,92万粤军仅剩几千人回,且无一人去政府领军功章,粤地户户挂白绫。
正是粤军的英勇作战,这才给抗日战争打下基础,最后粤军拼光,川军出山。
所以别看东广人瘦小,打仗也好,打架也摆,那都是不要命的,区伯凶光一露,吓得林三七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区伯,我可没有骗你,不过你们要粮食也是有要求的,就是我们需要交换最好的陈皮,把你们50年、40年的陈皮都拿出来,我们互惠互利!”
区伯听了鼻子一哼:“我看你们是趁火打劫,知道陈皮有多珍贵吗?”
林三七反问道:“此一时彼一时,你知道现在白花花的大米有多珍贵吗?”
区伯一时语塞,一手扶着柑树,一边陷入了沉思,显然内心在作激烈的斗争。
“黎同志,这事,我要跟我们公社的人商量一下,现在不能给你答复。”
林三七也不急,反正能收到几十年陈的陈皮最好,不能收到也无所谓,现在他的“通道空间”里满满都是虫草、鱼胶、鱼翅、鲍鱼,足够他发一笔了。
钱是赚不完的嘛,后来有个老阴比说过,不要赚最后一个铜板。
一间陈皮仓库里。
七八个人正围着在偷偷开会,这些人都是天马、梅江、茶坑、东甲等几个陈皮主产区的村长们。
桌上点着一盏油灯,现场气氛显得更压抑了。
区村长将白天林三七跟他说的粮食换陈皮的事情跟大伙说了一下:
“这事成不成,大伙儿拿个主意。”
梅江村的李村长问道:
“老区,这花都食品公司是什么意思?他们采购的可是计划外陈皮,还要最好的货色,这事要是违反原则的,要是被咱们新会供销社知道……”
茶坑村的姚村长却无所谓:
“怕啥?说白了这些陈皮是属于咱们村集体的,属于我们每个村民所有,又不是他们供销社的,他们说卖多少就卖多少?他们说不让卖我们就不卖?”
李村长有点担忧道:
“咱们保存的几十年陈皮都是要出口港澳的,到时咱们都换粮食了,供销社来征收咱们拿不出来,那不是要糟糕?”
姚村长轻呵了一声:
“拿了咱们的陈皮,卖了钱只分给我们一点点,成本都收不回来,一味要求我们讲奉献,可是谁想过我们的难处?你们看看,老子饿得身上还有几两肉?”
一直没有说话的东甲村姜村长这时候问道:
“老区,这位黎同志有说换多少粮食?”
“他说如果是50年陈皮,一斤换10斤大米;40年陈皮的就换8斤;30年陈皮换6斤,以此类推。”
这话一出,几个村长马上脑子里就在盘算自家的存货可以换多少粮食。
其实这个数量比起跟渔民的交易来,林三七绝对是给优惠了,谁叫大家都是老乡呢。
姚村长一咬牙,下定了决心:
“我觉得可以换,现在城里黑市上一斤上好的大米都要卖5块钱,一斤50年陈皮换10斤大米,相当于是50元了,这收购价是供销社出价的10倍啊。”
姜村长也点头赞同道:
“关键现在是有钱也买不到粮食,妈的,也只有省城食品公司才这么豪横,错过了这个村,以后可就没有这家店了。”
区村长这才轻轻说道:
“这事咱们几个村一定要共同进退,谁也不能说出去,更不能被外人知道。谁要当叛徒,其他村共同灭了他。你们干不干?”
“我们梅东村干!”
“我们东甲村也跟了!”
“那好,我们茶坑村也干了!”
“行,既然大家商量好了,回去马上准备组织陈皮,我去跟那位黎同志商量一下交易细则,最后再重申一下,千万要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