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河,美稷,春回大地,前个寒冬带来的带来的影响,正在逐渐消散。难以避免的,牛羊牲畜被冻伤冻死无数,许多底层部众冻饿而亡。但比起之前,死伤不过一两成,至少有了看得见的依托,大单于调粮救济。
虽然吃不饱,穿不暖,至少能将将熬过去,伴随着对大单于愈加坚定的信仰。死伤者以奴隶、老弱居多,每个冬天,对草原部民来说,都是一场优胜劣汰。
这个时代的生产能力实在偏低,帐中存粮,加上大单于调拨,也仅能勉强维持。
年老衰弱者,几乎是活不下去的,尤其是对于最底层的普通部众来说,相比于无用老朽,他们更愿意将余下的口粮用以供养孩童。
刘渊对此漠视、默许乃至暗中推动之,放弃年老无用者,便可得更多的粮食以供养青壮、孩童、年轻妇女,他们才是匈奴的未来。更多的粮食、牲畜、战马、将士,一切实现刘渊野心的东西,都来源于“年轻人”们的产出。
虽然很残酷,但现实便是如此,年老体弱之人,对刘渊的利用价值几近于无,刘渊又怎会消耗本就不足的资源来苟延其生存!
近月来,刘渊有些抑郁甚至暴躁,所有亲近之人都能感受到大单于心中烦躁。症结,还在于南边大汉的黄巾之乱。
重生南匈奴近十年,费尽心机登上单于位,惨淡经营了这么些年,匈奴的崛起之机彻底到来了,自己的野心即将彻底得到释放。
黄巾之乱便是一个信号,大汉终将乱了,大争之世即将来临!当此之时,正该是大展拳脚之际。趁南边的掣肘削弱到最低点,继续北向攻略鲜卑,抑或南下劫掠并州,都是大有可为。可刘渊却有些力不从心,无从施展。
刘渊仔细算了算,自熹平四年起,到如今,整整九年多的时间,匈奴大小战事不断。尤其是自己继位之后,内乱、外战,与鲜卑,与大汉,陆陆续续地,部众勇士损失足有五六万。
这可都是精壮之士,对人口不多的匈奴来说,已然是伤筋动骨。仅去年北攻鲜卑与叛乱内耗,匈奴精壮便损失小两万。匈奴于并州积累了数十年的发展成果,也消耗了不少,后劲不足已慢慢体现了出来。
匈奴这些年的人口几成负增长,即使刘渊收拢了不少汉民,吞并了近十万鲜卑部民。在一切还未消化完毕,年轻一代的匈奴男丁还未长成转化为战力之前,刘渊只要动一动,就得消耗匈奴的战争潜力。
实在憋不住,将几个亲信大臣召集,想要议一议。兰稚、须卜兄弟、仆固怀荌、万俟槿、乌樾,还有唯一的汉臣王柔。扫了殿上诸臣一圈,刘渊鼻腔间深出一口气:“大汉有太平道人张角聚众作乱,中原河北,百万黄巾俱起,声势浩大,你们也有听说吧。都讲讲,我匈奴该如何应对。”
“汉朝叛乱,与我匈奴有何干,任他们打生打死,不去管他便是!”仆固怀荌有些憨憨答道。
闻言,刘渊都不知道自己该露出什么表情了,轻呵道:“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终有一日,我部众铁骑将大规模南下,难道要等到那个时候再考虑大汉之境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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仆固怀荌听着刘渊呵斥之言,讪讪一笑,蒲掌有些不知往哪儿放,嘿嘿发出两声干笑:“还是听大单于的,您怎么说,末将怎么做。”
“听大单于的意思,是想出兵南下,掺上一手吗?”须卜赤弇问道。
刘渊还未答话,便听兰稚急忙劝道:“不可呀,大单于,自去岁秋以来,大肆北上,又加上叛乱,严冬侵袭。如今部民疲敝,马瘦毛长,牛羊不肥,正该潜心发展。若贸然征召部众,再起刀兵,怕是不妥呀。”
刘渊心知兰稚的老成之言,还是有道理的,但若让他值此之时,只是安稳地待在美稷,不加动作,总感觉有些不甘。出言道:“大汉自顾不暇,乃我匈奴浑水摸鱼的良机,难道要白白错过?”
“大单于以为,若要南下,攻略并州,匈奴需要征召多少军队?”王柔在下发问道。
刘渊沉吟少时,心中默默评估了一番,稍显犹疑道:“三万控线之士足矣!”
王柔听出了刘渊的底气不足,拱手禀道:“且不说,在这个时候征召起三万大军,匈奴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匈奴若是再侵汉境,在并州也只有雁门、太原二郡可为目标。这二郡乃并州大郡,人口军队不少,世家士族强大,城池坚固。远非西河、五原、云中可比,我们为骑士,难道要用骑军攻城?”
听王柔这么一说,刘渊若有所思,眼睛一瞄,示意王柔继续。
“如今大汉黄巾虽有百万之众,肆掠州郡,但并州几无蚁贼作乱。且雁门二郡,反而加紧了郡县戒备,太原太守臧旻又乃干才,想要从他手中讨得好处,只怕不易。三万骑军南下,至多也就抢掠一番,只会平白恶了大汉。也与大单于之前之前制定的‘先北后南’的战略不符,还望大单于三思!”
刘渊终于点了点头,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见其反应,兰稚、王柔竟同时下意识地心中一舒。
“南攻大汉不合适,大单于或可被击鲜卑!”一直没出声的乌樾突然道。
兰稚在旁,顿时眉头一皱,轻声呵斥道:“乌樾!”
刘渊也是一凝,望向乌樾,听他下文。
乌樾没有理会兰稚,很是胸有成竹地向刘渊建议道:“臣所指,乃西部鲜卑。经过大单于年前致命一击,如今西部鲜卑空据大片草域,实则大小部落并立。这个寒冬更是让其互相残杀吞并,以求生。此时,不需多,出五千骑,足以肆掠其境,征服那零散部落。”
刘渊闻言,明显是意动了。而乌樾又道:“况且我匈奴还可不动用大军,不伤根本,另外动员一支军队!”
“哦?说说看!”
“大单于难道忘了我匈奴别落吗,那群卑贱的奴隶,够凶、够狠,战力不俗,如今也有部众数万,足可征召数千军。又可替我征战,又可趁机削弱其部族,还可保存我匈奴实力,何乐而不为!”
刘渊眼神变得极其明亮,嘴角露出笑容,望向乌樾,心生赞叹。右手用力拍在案上:“本单于决定了,就按照乌樾说的办,用别落仆从,先攻西部鲜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