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雨音不愧为“天下第一神医”的弟子,由她出手,久病不愈的赵馨竟在短短两三天内恢复如初。非但病态全消,精神气色甚至比患病前还要饱满红润,引来按陈、苏禾等人对神乎其技的中原医术赞不绝口,感慨万千。
潘雨音的出现犹如久旱降甘霖,受益的不仅仅是赵馨,还有旧伤未愈的柳寻衣、苏禾、冯天霸等人,甚至连内伤颇重的黎海棠也在潘雨音的妙手下日渐好转。两副药下来,卧床不起的他已能下地行走,甚至与众人谈笑风生。
见赵馨病愈,欣喜万分的按陈遵循承诺,对潘雨音大加赏赐。更有甚者,他想拉拢潘雨音留在蒙古军中效力。结果不出所料,遭其当场婉拒。
赵馨和潘雨音皆未向外透露她们当夜谈话的内容,甚至连柳寻衣也被她们蒙在鼓里。事后,潘雨音以“公主羸弱,亟需照料”为由加入送亲的队伍。
值得一提的是,本欲告辞的悟禅被柳寻衣和冯天霸再三挽留,最终拧不过他们的坚持,只好“勉为其难”地留下来,待将赵馨送至和林后再返回少林。
至于悟禅留下的真正原因,却不足为外人道,明眼人自是心照不宣。
六月初五,清晨。在京北大营停歇数日的送亲队伍,终于在龙羽迫不及待的连番催促下缓缓启行。
遵照蒙古大汗的旨意,“河西王”按陈与隋佐留在京北大营,故而未与众人同行。
龙羽从京北大营内挑选三百名精锐沿途护送,苏禾、柳寻衣、冯天霸、丁轻鸿几人身份如旧,只是队伍中多出潘雨音、悟禅和黎海棠。
渐渐地,这支东拼西凑的送亲队伍由于心思不和而分成两派,一派是以龙羽为的蒙古人,另一派则是以柳寻衣为的汉人。
苏禾介于两派之间,凭一己之力不断维系、调和双方的关系,令这支岌岌可危的队伍一直没有分崩离析。
丁轻鸿的处境十分尴尬,既得不到柳寻衣的信任,亦不受龙羽待见,常常孤身一人游走于队伍之中,沿途吃住亦是独来独往,宛若空气一般。
可柳寻衣心里清楚,凭丁轻鸿的狡诈和野心,他绝不会安分守己,眼下只是故作低调罢了。因此,柳寻衣命冯天霸暗中监视,以防丁轻鸿图谋不轨。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不知不觉,送亲的队伍离开京北大营已有月余,一切正如金复羽和秦苦猜测的那般,越往北蒙古的势力越大,人们对这支送亲的队伍也变的越敬畏。
无论是江湖豪杰,亦或绿林好汉,如今都不敢再打这支队伍的主意,故而柳寻衣也难得过上“无债一身轻”的悠闲日子。
最重要的是,少了徐广生的掣肘,免去江湖群雄的追杀,柳寻衣能够堂而皇之的与赵馨朝夕相处。尤其是在潘雨音、黎海棠等人的陪伴下,一行人无忧无虑,笑语欢声,陶然自得,好生惬意。
无灾无难,亦无曲折离奇,平静的日子往往如白驹过隙般一闪而逝。
转眼已至七月初十,众人穿过茫茫草原,进入一望无垠的沙漠已有三天三夜,可至今仍望不到尽头。
由于沙漠地势起伏较大,土质松软难测,故而众人不得不舍马弃轿,由“马队”换为“驼队”,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地行走于漠北荒原。
晌午,烈日于半空压得极低,几乎触手可及,毒太阳将大地炙烤的一片炽热。
无遮无荫的沙漠宛若被熊熊烈火烘烤的蒸笼气海,双脚隔着靴子亦能清晰的感受到阵阵滚烫。此刻,仿佛天地间的空气变的十分黏稠,一呼一吸间恨不能于口鼻处凝聚出层层雾水。
苏禾、龙羽等蒙古人常年生活在漠北,因而面对如此恶劣的天气早就习以为常。
反观柳寻衣等人,虽对中原暑气司空见惯,却不曾感受过如此凶猛的沙漠酷热。
一路走来,无论是骑着骆驼还是徒步蹒跚,众人无不大汗淋漓,筋疲力尽。
当柳寻衣看到骑在驼背上气息奄奄,摇摇欲坠的赵馨和潘雨音时,心中不禁升起一丝担忧。
自己是练武之人,面对如此酷热尚且口干舌燥,身困体乏,更何况体质柔弱的女子?
出于对赵馨和潘雨音的关心,柳寻衣下意识地加快脚步,追上领头的龙羽,拱手道:“烈日如火,大家早已精疲力竭,何不歇息一会儿?”
然而,面对柳寻衣的提议,龙羽却像没有听到似的,趾高气扬地骑在骆驼上,径自前行。
见状,柳寻衣不禁面色一沉,猛然出手拽住缰绳,生生将龙羽的骆驼逼停。
自从龙羽派人硬闯赵馨的大帐后,柳寻衣对他始终耿耿于怀,二人的恩怨也越积越深。短短一月,他们不知生过多少次大大小小的争执。如今日这般“不客气”,亦不是第一次。
“干什么?”龙羽蔑视的目光透过斗笠前的白纱,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汗流浃背的柳寻衣,似笑非笑道,“莫不是酷热难耐,想偷懒?”
“酷热难耐是真,想歇息也是真,至于‘偷懒’……你非要这般认为,我也无话可说。”由于酷热,以至柳寻衣心烦意乱,无意与龙羽逞口舌之争,满不在乎道,“我们已经走了大半天,甚至连干粮都是一边走一边吃,是时候休息一会儿了。”
“刚走半天就要休息?难道你们汉人的耐力都如此不堪一击?”龙羽讥讽道,“从我蒙古军中任意挑出一人,在这样的地方都可以走上几天几夜,甚至不眠不休。如果你们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又岂敢妄谈什么收复失地、北定中原?”
“一事归一事,你不必含沙射影。公主自幼在江南长大,初来漠北难免水土不服。”柳寻衣反驳道,“我想大家都累了,索性就近找地方安营扎寨,待明日一早趁天气凉爽再继续赶路。”
“你想?”龙羽面露不屑,揶揄道,“那你就继续想吧!没有我的命令,我看谁敢停下?”
柳寻衣似乎被龙羽的冷嘲热讽激出怒火,不甘示弱道:“我意已决,公主必须休息!”
“你敢?”
“我有何不敢?哼!”
言罢,柳寻衣不再理会龙羽冰冷刺骨的眼神,蓦然转身离去。
“找死!”
“噌!”
狞声暴喝,龙羽飞身而起,半空中抽出短剑,一道银光如流星赶月般直射柳寻衣的后心。
与此同时,为龙羽牵骆驼的哑坤陡然出一声嘶吼,从而迈开流星大步,张牙舞爪地朝柳寻衣扑来。
由于他身形庞硕,故而每踏出一步皆如地动山摇一般,势大力沉的双脚在沙漠中砸出一个又一个触目惊心的深坑。
“住手!”
未等柳寻衣出招迎敌,驼队中一道人影骤然冲天而起,双脚自一座座驼峰连踏而过,眨眼掠至柳寻衣的上空。
先出一招“投刀问路”,将龙羽的短剑高高挑飞。后出一招“神龙摆腿”,将愤愤不平的柳寻衣逼退数米。
翻身落地的同时,双手将尚未出鞘的弯刀奋力向前一顶,登时撞在迎面而来的哑坤那蒲扇般的大手上。
“砰!”
伴随着一道闷响,止步不及的哑坤脚下一阵踉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栽倒,万幸孔武有力的双臂及时撑住地面,否则定然摔成“狗啃泥”。
再看解围之人,面对哑坤的横冲直撞,他根本无法承受哑坤释放出的恐怖力道,于是也不硬扛,身体一轻,顺势倒飞而出,飘落于数丈之外。落地后,他的双脚仍在沙漠上搓出一道长约三四米的凹痕,方才堪堪稳住身形。
“苏禾,又是你?”辨清来人,龙羽的眼神陡然一寒,冷斥道,“一路走来,你对柳寻衣一直包庇袒护,难不成今天还要帮他?”
“我并非帮谁,只是不想看到你们针锋相对。”苏禾大义凛然道,“你为尽快抵达和林,恨不能昼夜兼程,确有一番道理。柳兄弟为王妃的身体着想,也并非胡搅蛮缠。我不奢求你们握手言和,但求你二人能推己及人,各让一步。”
“让?如何让?”龙羽不悦道,“他们磨磨蹭蹭,走一步停三步。如此赶路,何时才能抵达和林?”
“自从踏入沙漠,一天十二个时辰,我们几乎有八九个时辰都在路上,谈何‘走一步停三步’?”柳寻衣毫不避讳地反唇相讥,“尔等常年在大漠行走自是不以为然,可我们初来乍到,岂能与你们相提并论?
“笑话!平日我从望归坡至沙漠只用五天,穿过沙漠抵达和林更是不足两日。”龙羽嗤笑道,“可你们,从望归坡走到沙漠用了整整八天,进入沙漠也有三天有余,仍看不见尽头。哼!我就是断了腿,爬也比你们爬的快。”
“你孤身一人穿行大漠,与数百人浩浩荡荡岂能混为一谈?”
“不要再争了!”苏禾打断二人的激辩,不容置疑道,“我们在前边最近的沙丘扎营,今晚在那里过夜,明日黎明启行。”
“别怪我没提醒你们,队伍中能喝的水可不多了。”龙羽阴笑道,“如果明天再走不出大漠,我们要么困死在这里,要么喝人血解渴。”
“这……”
“那是……一片湖吗?”
未等苏禾接话,黎海棠惊诧而狐疑的声音陡然自驼队中响起,令众人登时一愣,纷纷举目眺望。
“哪里有湖?”冯天霸拼命揉了揉眼睛,可无论他如何张望,却始终看不见湖水的影子,失落道,“莫不是你的幻觉?”
冯天霸此言,立即招至其他人的一阵附和。俨然,大家都没有看到黎海棠口中的那片湖水。
“不!”面对众人的质疑,黎海棠却神思凝重,双眼微微眯起,笃定道,“远处确有一片湖水。”
“远处?”潘雨音好奇道,“多远?”
“约莫……十里之外。”
“这……”
黎海棠的“荒唐”回答,令众人面面相觑,一片愕然。
虽说大漠上无遮无拦,甚至能一眼望穿天际,但十里之外在视野中绝对是一片混沌飘渺,远非目力所及。
苏禾朝远处眺望,眉头微皱,仿佛若有所思,突然向黎海棠问道:“黎兄弟,你看见的那片湖有多大?又是……什么形状?”
“方圆数丈,不算太大。”黎海棠屏息凝神,站在骆驼上放眼观望,“形似……一弯月牙?”
“是了!”苏禾欣喜若狂,下意识地与将信将疑的龙羽对视一眼,激动地连连点头,“那是这片沙漠中唯一的一处月牙泉,我们不会被渴死、困死,今晚就在那里扎营过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