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僧一语惊醒梦中人,令这几日忙于奔波,无暇他顾的汤聪顿时精神一振,随之一抹难以名状的惊诧之感,迅速涌入脑海。
其实,这三天汤聪一直觉的心有古怪,却始终未能猜破端详。此刻,被小僧一语道破,不禁茅塞顿开,恍然大悟。
隐隐然,一股彻骨寒意自汤聪心底悄然攀升。他一声不吭地凝视着波仁的背影,右手悄无声息地朝自己腰间的藏刀摸去。
“嗖!”
“啪!”
“额……”
就在汤聪欲要拔刀出鞘的瞬间,波仁的右手猛然向后一挥,汤聪忽觉胸口一痛,全身的穴道已被封住,愣愣地僵在火堆旁,再难动弹分毫。
“隔空点穴!”
满心骇然的汤聪,下意识地出一声惊呼:“你非但会武功,而且还是个高手。”
“本来他不用这么快死,无奈小和尚你偏偏自作聪明,早早地捅破这层窗户纸,反而害死他。”
此刻,波仁说话的声调和语气,与之前的唯唯诺诺、柔声细语截然不同,甚至是判若两人。冷漠、诡谲、狠戾,是汤聪最大的感触。
“非也。”小僧处变不惊,淡淡地回道,“纵使我不说,你也不会让他活着离开天榕寺。如今,你自以为脱离险境,继续留着汤施主已毫无用处,相反还会平添一个累赘。因此,杀他最好的时机就是今夜。不知小僧猜的对不对?”
“小师傅,你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波仁对汤聪的震惊置之不理,目不斜视地盯着小僧,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能猜到他的结局,不知又能否猜出自己的命运?”
“小僧会安然无恙地回到布达拉宫。”小僧不卑不亢地微笑道,“你带不走我。”
“是吗?”波仁冷冷一笑,突然抽出腰间的匕,直抵小僧的脖子,阴阳怪气地问道,“现在呢?”
“你不会杀我。”小僧平静依旧,心如止水。
“波仁,你到底是什么人?”汤聪再也忍不住内心的困惑,叱问道,“你不是丁三爷的人吗?现在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难道……”
言至于此,汤聪的眼神陡然一变,错愕道:“难道这一切都是丁傲的阴谋?玉龙宫出卖我们?”
“蠢材就是蠢材,死到临头依旧这么愚蠢。”波仁将匕从小僧的脖子上挪开,缓缓起身,转而看向汤聪,轻蔑道,“柳寻衣留着你这种蠢材,岂有不败的道理?”
“你说什么?”汤聪恨的睚眦俱裂,五官狰狞,怒声道,“你到底是谁?究竟想干什么?”
“我想做的事和你们一样,拿到佛莲子。”波仁手中把玩着匕,漫不经心地回道,“之前我没有得手,自然要让你们替我出生入死。现在,你们已失去利用的价值。你命好,能安然无恙地活到今天。至于柳寻衣,如今吐蕃上下人人都在找他,人人都恨不能将其剥皮抽筋,想必他即使活着,也定然生不如死。”
“卑鄙!无耻!下贱!”汤聪破口大骂,“我们有眼无珠信错了人,可你也休想得逞。我们不能得到佛莲子,你同样不能!”
“你……”波仁眉头微皱,举刀点指着汤聪的眉心,难以置信地呢喃道,“你是真愚蠢还是装糊涂?莫非到现在,你还不知道佛莲子在哪儿?”
“什么?”
波仁此话,令汤聪不禁一愣。他迷茫地望着波仁,眉头紧皱,苦思良久,转而又将疑惑的目光转向小僧,几次张口,却又不知该从何问,只能欲言又止,屡屡作罢。
“不错。”突然,小僧幽幽开口道,“佛莲子即是小僧。小僧,便是佛莲子!”
“什么?”
此话一出,汤聪顿觉五雷轰顶,当头一棒,心中五味陈杂,百般滋味,久久回不过神来。
“你是佛莲子?佛莲子竟然是个活生生的人……”汤聪满眼惊奇地喃喃自语道,“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汤聪,你可知道他的真正身份?”波仁饶有兴致地反问道。
“什么身份?”
波仁笑道:“你即将变成一个死人,我不妨让你死的明白些。其实,小和尚是转世灵童,当世活佛。”
“转世灵童?当世……活佛?”此刻,汤聪心乱如麻,思绪万千,迟疑道,“他便是吐蕃八王口口声声要叩膜拜的……活佛?”
“正是。”波仁道,“佛花为莲,莲心为子,‘佛莲子’,寓意密宗佛教中地位最重要的人,也就是转世灵童。”
“这……”
“其实,他的身份并非不可告人的秘密,逻些城内你随便找一个百姓,或许都知道‘佛莲子’即是转世灵童。”波仁嘲讽道,“只不过,你们太蠢,不懂藏语,所以才会被我一直蒙在鼓里。如果你早知道‘佛莲子’即是活佛,当初进入密室时就不会如此惊讶。”
“这不可能。”汤聪难以置信地连连摇头道,“绝不可能。任无涯要佛莲子做药引,可他明明是个活生生的人……岂能做药引?简直胡闹!”
“他究竟是不是药引?我毫无兴趣。”波仁冷笑道,“我的任务,只是将他带回去交给玉龙宫。好了,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你已经全部知道,现在可以安心上路了……”
“等一下!”
不等波仁对汤聪痛下杀手,小僧突然开口道:“施主,蝼蚁尚且贪生,你能否大慈悲,放他一条生路?”
闻言,波仁眼神一动,嘲讽道:“怎么?你想救他?你笃信的‘生死由命、生既是死、死既是生’,难道只是一派胡言?”
“生死无常,自有定数。”小僧望着满眼绝望的汤聪,不知为何?一向镇定自若的他,此刻竟眼泛泪珠,大悲悯之心,叹息道,“小僧深知自己不能逆天改命,但缘分既然让我遇到你们,小僧便要竭尽所能,减少你们之间的仇怨。施主,今生你若杀他,来世他必杀你,天理昭昭,因果循环,又是何苦?如若施主不弃,小僧愿用自己这条性命,换汤施主一命,盼施主成全。”
小僧的话不仅令波仁一愣,同时令汤聪大感意外。
“小和尚,你疯了吗?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汤聪怒骂道,“生亦何欢,死亦何苦?老子闯荡江湖几十年,天天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我不怕死,更不用你替我去死!”
不知是不是被小僧和汤聪的赤诚所感动,波仁冷厉的眼眸中竟隐隐闪过一抹踌躇之色。
“施主……”
“不必多言。”波仁毅然打断道,“我可以不亲手杀他,但也绝不会放他离去。不如……这样!”
话音未落,波仁突然刀锋疾甩,数道劲气瞬间自刀刃射出,将汤聪的手筋、脚筋全部挑断。
钻心剧痛,令汤聪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与此同时,他的额头上也迅速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一缕缕殷红的鲜血,顺着汤聪的双臂、双腿汩汩地向外冒着,眨眼间已在汤聪身下汇聚成一汪血泊。
“罪过!罪过!施主,你……”
“住口!”
波仁喝断小僧的劝诫,同时挥出一掌将小僧打晕,而后又将他装进竹篓,背在身上。
波仁走到汤聪面前,漠然道:“我把你的生死交给天意,你若不想流血而死,便祈祷柳寻衣能快点来天榕寺救你。”
说罢,波仁的嘴角扬起一抹诡谲的微笑,继而背着竹篓朝殿外走去。
“等等!”
汤聪强忍着手脚的剧痛,颤颤巍巍地问道:“让我死个明白,你究竟是什么人?”
面对汤聪的追问,波仁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口,既不回头,也不搭腔。
“我是不聪明,但也不蠢。”汤聪疯似地狞笑道,“其实……你根本不是波仁,对不对?”
“你们早该听过我的名字。”波仁头也不回地答道。
“你……”
“记住我的名字,到阎王面前千万别说错。我是‘九命无归’,简仲!”
……
半个月前。
逻些城西,八角药铺。
风雪之中,一人头戴斗笠,身披蓑衣,风尘仆仆,远道而来。
他进入八角药铺,如同到自己家一般,不等别人招呼,径自坐在墙边的破桌旁,不慌不忙地倒了一杯热茶。
此时,柜台内站着一位年过四旬的中年汉子,生的其貌不扬,丑陋无比。
不等中年汉子上前询问,不速之客已率先开口道:“天山的丁三爷派我来,找八角药铺的掌柜,波仁。”
闻言,中年汉子稍稍一愣,随之眼中泛起一抹难以名状的狂喜之色。
他连滚带爬地跑出柜台,激动的眉飞色舞,手舞足蹈,声音中难掩内心的无比亢奋,连忙答应道:“五年!整整五年!我终于把你等来了。丁三爷吩咐过,只要帮你完成大事,我便能离开吐蕃,回到中原。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哈哈……”
“既然知道我会来,便应该知道我的来意。”不速之客淡淡地说道,“佛莲子在哪儿?如何才能拿到?”
“回少侠的话,佛莲子其实是转世灵童,也就是吐蕃的在世活佛,不过他现在被吐蕃八王软禁在布达拉宫的密室中,难获自由。”波仁忙不迭地回道,“你放心!我早已打探清楚,正月初一布达拉宫会举行朝圣仪式,到时八王齐聚,打开密室,将活佛请出来。”
“我如何能混入布达拉宫?”
“北嘎达盟!”波仁邀功似的一股脑地介绍道,“藏王措丹为召集好手参加北嘎达盟,在城东开了一个藏王斗场,只要你能连赢十场,定能得到措丹重用。正月初一便可顺理成章地进入布达拉宫。嘿嘿……”
“闻名不如见面。不如你带我去见识见识?顺便和我说说有关吐蕃八王的事。”
“没问题,少侠只管问,小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哈哈……”波仁满脸堆笑,对不速之客点头哈腰,极尽谄媚之能事。
“波仁掌柜,还请头前带路。”
“好说!好说!嘿嘿……敢问少侠怎么称呼?”
“在下简仲。”
“哦!原来是简少侠,失敬!失敬!”
“你独自一人在逻些城生活了五年?”
“之前药铺里还有个老头,可惜去年冬天感染风寒,没熬住,死了。简少侠,逻些城有好多奇闻异事,我这两天慢慢告诉你。”
“有劳!”
“应该的!应该的!嘿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