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目睽睽之下,柳寻衣缓缓起身,他先看一眼黛眉微蹙的洵溱,转而又看了看面色凝重的汤聪和廖氏兄弟,最终将目光投向对面的宋玉、简仲。此时的他,神情复杂,正如其那颗惴惴不安的心。
见状,汤聪嚷嚷道:“不能打破铜锅,那能不能将铜锅翻倒?”
“宫主最恨偷奸耍滑之辈。”呼延霸沉声道,“简仲洞穿铜锅,靠的是内劲。你们若想投机取巧,不如趁早认输,省的丢人现眼。”
“你……”
“住口!”柳寻衣轻喝道,“呼延旗主所言不错,取梅当凭真本事,不应该耍小聪明。”说罢,柳寻衣眼珠一转,别有深意地望着内阁那道若隐若现的模糊身影,话里有话地说道,“若无真才实学,岂有资格与任宫主交朋友?”
“柳门主所言甚是。”董宵儿笑盈盈地附和道,“但说到不如做到,何不让我等见识一下柳门主的手段。”
柳寻衣神色一正,缓步行至近前,望着锅中的幽幽绿水,心中快速盘算着对策。
“翻江倒海!”突然,洵溱开口提醒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柳寻衣稍作思量,瞬间顿悟,嘴角不禁扬起一抹诡谲的微笑。
他将双手轻轻贴在铜锅两侧,暗运内力,快速搓动。
起初,锅中绿水波澜不惊。片刻之后,绿水竟如煮沸般上下翻腾起来,并且愈演愈烈。见时机成熟,柳寻衣用双臂环抱铜锅,猛然一转,锅中绿水随之旋转起来,并逐渐形成一个漩涡。
三颗绿梅,正处于漩涡中心。
随着漩涡的不断加速,绿水纷纷涌向四周,中心逐渐凹陷,隐隐已露出锅底。
转瞬之间,一颗飞速旋转的绿梅自漩涡中心脱颖而出,见时机已到,柳寻衣眼疾手快,迅速探出两指将绿梅夹出。
紧接着,他手腕一翻,将绿梅抛向半空,灵犀一指,将其四分五裂,随之凌空摘取几块干净的梅肉,不急不缓地送入口中。
柳寻衣的动作说起来慢,实则只在眨眼之间。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直至他将酸楚无比的梅子吞咽入腹,缥缈阁中仍有不少人满面错愕,尚未回过神来。
梅子虽酸,但相比起绿矾油的凶险,这点滋味已然不值一哂。
“好!”丁傲率先开口道,“柳门主有勇有谋,小老儿佩服!”
“上第二味。”
话音未落,任无涯的声音已在内阁响起。
片刻之后,四名弟子抬着一口木箱缓缓而来。当他们将木箱掀开时,柳寻衣、宋玉等人皆是暗吃一惊。
木箱内,竟是两条黝黑锃亮,三角尖头的毒蛇。
此蛇约莫胳膊粗细,一丈之长,在木箱中相互盘错,孱孱而动。灵活而坚硬的脑壳,如黑豆般,射着幽幽寒光的双眼,若隐若现的毒牙,以及嘶嘶作响的细长信子,都令人情不自禁地感到一阵头皮麻,肌肉紧。
见柳寻衣和简仲面色深沉,丁傲淡笑道:“此乃天山庸蛇,剧毒无比,力大无穷。若是被它缠住,即便是头公牛,也断无挣脱的可能。若是不小心被它咬伤,半柱香内必死无疑,神仙难救。所以,二位定要小心应对。”
“你想让我们吃了它?”柳寻衣诧异道。
“非也。”丁傲摇头道,“不是吃它,而是吃它体内的蛇胆。庸蛇之胆,奇苦无比,正是第二味,苦绝。规矩依旧,只能用手,不能用刀兵。二位,谁先来?”
“上次是简大侠以身试险,这次换我来。”柳寻衣主动请缨。
“门主……”
廖川神情紧张,几次欲言又止,终究勉为其难地吐出两个字:“小心。”
柳寻衣俯视着箱中的两条庸蛇,深吸一口气,似是在稳定心神。此刻,缥缈阁内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全部汇聚在他身上,紧张、好奇、戏谑、冷漠,神色各异,暗藏鬼胎。
“哼!”
柳寻衣的一声轻喝,登时将两条庸蛇惊的身躯一挺。趁其不备,柳寻衣左手如钳,迅速掐住一条庸蛇的脑壳,右手攥拳,猛击这条庸蛇的七寸要害。
受到威胁的庸蛇由静而动,迅速反攻,其速度之快,力道之猛,远超柳寻衣的想象。
由于被死死掐着脑袋,因此庸蛇无法反咬柳寻衣,只能拼命扭动着身躯,顺着柳寻衣的左臂快速向上缠绕。
眨眼间,这条庸蛇已经一圈圈地紧绕在他的胳膊上,脑袋拼命摇动着,若非柳寻衣的左手力道不懈,宁死不松,只怕稍一分神便会被其一口咬死。
庸蛇顺臂而上,蛇尾在柳寻衣的眼前疯狂甩动,力道之大,足以刮起一道道破空之声。柳寻衣一边闪躲着蛇尾的攻击,一边将雨点般的拳头,狠狠砸向庸蛇要害。
此刻,这条庸蛇如同疯了一般,对柳寻衣的攻击全然不顾,反而趁势将自己那条又粗又长的蛇尾,迅速缠绕在柳寻衣的胸口,乃至脖颈。
“千万不能被它缠住!”洵溱疾呼道,“既然七寸无用,便震碎它的脑袋。”
话音未落,庸蛇仿佛感受到死亡威胁一般,猛地将蛇躯紧收。
霎时间,柳寻衣忽觉全身一紧,脖颈处备受压迫,脸色憋的涨红无比,张着大嘴却不出半点声响,甚至连呼吸都开始变的有些困难。
“门主,快!”汤聪和廖氏兄弟拼命呼喊。
庸蛇越收越紧,柳寻衣的意识开始渐渐变的模糊起来。庸蛇趁此机会,奋力晃动着蛇躯,迅速朝着柳寻衣的口鼻捂来。
万急之下,柳寻衣已来不及多想,面对近在唇边的腥腻之物,他猛然张开大口,不顾一切地狠咬下去。
这一口,柳寻衣硬是从庸蛇身上,咬下一大块血肉。
庸蛇吃痛,蛇躯稍稍一松,留给他一丝喘息之机。
趁此机会,柳寻衣猛挥右掌,满含内劲的掌势狠狠拍向庸蛇的脑壳。
伴随着“咔”的一声脆响,柳寻衣一掌将蛇头生生拍瘪,登时碎成一滩模糊粘稠的血浆烂肉。
蛇头一碎,蛇躯下意识地收紧几分。柳寻衣找准部位,闪电般探出右手,随着“噗嗤”一声轻响,他的手瞬间插入蛇躯之内,五指一抓,随之向外一甩,一颗黑黝黝的蛇胆赫然被他抓手中。
将庸蛇从自己的身上褪下,柳寻衣高举着鲜血淋漓的蛇胆,在众人难以言明的复杂眼神下,他昂张口,将血淋淋的蛇胆整个吞入腹中。
胆过咽喉,汁液迸出,一股前所未有的苦涩之感瞬间袭遍柳寻衣的全身,令其五官狰狞,险些将蛇胆吐出来。
蛇胆入腹,柳寻衣连灌数碗烈酒,但始终难以消除口中苦味,以至于他喝下去的烈酒也是酸苦无比,丝毫感觉不到其他滋味。
丁傲笑道:“庸蛇之胆乃大补之物,柳门主生吞蛇胆,必能强身健体,益寿延年。呵呵……”
董宵儿将一双极具魅惑的美目转向一言不的简仲,似笑非笑地说道:“简大侠,轮到你一展身手了。”
虽然庸蛇凶猛,但简仲的表现亦在柳寻衣的意料之中,经过一番周折,终究将蛇胆顺利变成腹中一餐。
连过两关,柳寻衣和简仲的表现皆是可圈可点,互为伯仲。
接下来,任无涯又命人依次送上甘、辛、咸三味。
第三味,甘绝,冰融露,需化冰成水而饮。
第四味,辛绝,猩红椒,需火中取栗而嚼。
第五味,咸绝,麝狐干,需分岩碎石而咽。
再加上第一味的海中梅、第二味的庸蛇胆。任无涯的天山五绝,竟是在不知不觉之间,将柳寻衣和简仲的胆识、武功统统考验一番,俨然别具深意。
二人遍尝五味,约莫用了一个时辰,直至夜色渐深,这席五味宴方才进入尾声。
柳寻衣和简仲在历经百般滋味之后,贤王府和金剑坞终于如愿以偿,被任无涯留在阁中,共商大事。
至于苏禾,唯有悻悻离席,空手而归。
转眼间,喧闹嘈杂的缥缈阁已恢复往日的宁静。
外阁,除柳寻衣一行和宋玉、简仲之外,只剩丁傲、董宵儿、呼延霸三位旗主,至于其他堂主、弟子,则已尽数离去。
眼下情形,与柳寻衣的预料一般,任无涯终究还是在贤王府和金剑坞之间,二择其一。
“五味一宴,老夫已从二位身上感受到北贤王和金坞主的诚意。”
任无涯此言一出,柳寻衣和宋玉同时心头一惊,原来自己九死一生地遍尝五味,只是任无涯试探他们诚意的手段。
“任宫主,为了与玉龙宫修好,在下不惜茹毛饮血,吞火咽冰,这份诚意……应该足够了吧?”柳寻衣试探道。
“不惜性命的又何止你一个?”宋玉嗤之以鼻,冷笑道,“简大侠何尝不是遍尝五味?岂能说贤王府的诚意更胜于金剑坞?”
汤聪愤愤不平地插话道:“简仲毕竟不是金剑坞的人,只是你们请来的帮手,怎能与我家门主相提并论?”
“简大侠只是我家坞主的朋友,便愿为金剑坞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宋玉嗤笑道,“如此更能证明,与我金剑坞交朋友,必能肝胆相照,生死与共。反观北贤王,自诩朋友遍天下,但真正愿意为他舍命一搏的……又有几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