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县,亦名鲁城,又叫曲阜,是周朝时期鲁国的国都。
这里也是炎帝旧都、黄帝的出生地、少昊之墟、商奄古国。
孔子在汉立国以后,受汉高祖追封,封其子孙,地位愈受推崇。
整座城池古韵苍茫,儒家学子,随处可见。
尤其是这方世界,能以三教九流,不同的修行交感天地。
在孔子故居的鲁县,儒家尤受一种文脉力量的支持。
常有学子在这里出现境界突破,又或对六经等典籍,有新的解悟,文章锦绣。
孔圣人的力量,像是庇护着这座千年古城。
城内学风厚重,汇聚天下学子,文脉大兴。
曹操的车驾入城,沿途有不少儒家子弟看见。
“那是魏王吧?”
“这么大排场,帝王仪仗,不是他还能是谁?”
“魏王也来祭奠圣人?”
“你看他的队伍,杀气腾腾,兵马入城,哪里像是来祭奠的?”
有儒家学子,暗自议论。
曹操在天下各地,声望都颇高,在鲁县却是几乎感觉不出来。
因为孔子当代的血亲,二十世孙孔融,乃至整个孔家,对曹操都有意见。
常居鲁县的百姓,儒家来求学的学子,以孔家,马首是瞻,自然而然的被影响。
“要说这魏王,也算有些功绩,毕竟驱逐了外族。”
“但他领兵入城,冲撞了城中文脉,对先圣是大不敬。”
“孔文举忠义正直,宁肯护持陛下南移,也不屈尊侍奉曹魏,可见魏王为人。”
“我们跟上去,看看那魏王来做什么?”
一路浩浩荡荡的儒家人,连同鲁县百姓,远远跟在曹操身后,来到孔府。
亲军和重骑,陆续下马,甲胄铿锵,戒严了长街。
魏军进入孔府,先对靠近的孔家人,进行搜身。
而曹操并未急着入府。
他站在门口,仰头看孔府的匾额,好一会都没动。
“你看,我可有说错。”
李母和孔家的老妪孔淑,仗着年龄老,并未出迎。
她们站在大殿门口,往府外观望。
孔淑说:“曹氏子好威风,居然要先搜我孔氏之人。”
李母道:“他兵强马壮,欺压的就是我等无兵无权。
孔家阿姐,若他真敢动兵,我便认了。你莫要为了护持我,给孔家也惹上麻烦,只求阿姐能保我李氏家中老小。”
孔淑紧了紧手里的拐杖:“你可知这世上什么最大?”
“帝王掌山河,生杀万民,自是帝王最大。”李母看了眼孔淑。
“不,最大的是人心。”孔淑道。
李母若有所悟:“阿姐可是已有准备?”
同样留在殿内的一个老者,是孔融父亲孔宙的弟弟,孔季,缓声道:
“自打文举带着陛下去了南边。我孔氏就料到这位魏王,非气量宽宏之人。
从那时候起,我们就在等今天。
等着他来。”
“若说准备,我们确实有,且已经准备了很久。”
“所以今日我们不是为你。
我们是要让他看看,什么是圣人之家,我孔氏七百年传续,一代代学子,以先祖为师,也让他看清楚,这世上有风骨的人有多少。
鲁县孔府,不是他用兵马能征服的地方。”
“我等不畏死,兵马再多,有何用?”
孔季的眼睛慢慢眯起来:“我孔氏不受辱,天下学子亦不受辱。”
屋内还有几个孔,李两家的宿老,皆精神微振。
往昔数百年,这天下若有十个修学读书的人,便有十个奉孔子为先师至圣。
孔氏的门生故旧,一代接一代,积累了多少?
“叔父说的没错。”
同样没出去迎曹操,留在殿内的年轻一辈,只有祢衡。
几人相继出言,李氏不露痕迹的扬了扬嘴角。
她已经看出孔季,孔淑,祢衡等人要做什么。
他们是要利用孔氏的声望,在鲁县的号召力,来展示孔家七百年的传承,大成先师给后人留下的底蕴,以此来压制曹操,让他无功而返,颜面尽失。
孔府为此,可能做了不少安排。
府外。
曹操在典、许二将,郑玄,虞文等人簇拥下,走进了孔府。
他目不斜视,来到孔府正殿。
曹操进来,扫了眼殿内的孔季,孔淑等老人,遂看向殿内深处。
孔府正殿的主位,摆着几张矮席。
但从来没人坐。
那是虚位,也叫师位。
意思是孔圣人乃天下之师。
还有一张空缺的位置上,铺着锦缎,紫气朱贵,称为帝位。
据说高祖刘邦来孔府,就坐过那个位置。
历代先帝来祭祀孔圣人的不少。
虚位以待,就是这个意思。
这也是孔府的门楣和骄傲。
孔季,孔淑在曹操进来后,缓声道:
“先高祖皇帝,特赐我孔氏,年长者遇帝王而不迎,见王而不礼。我等没出去迎魏王,想来魏王不会见怪。”
曹操没吭声,从容举步,来到前方虚设的帝王位入座。
典韦,许褚,站在他身后。
曹操:“我来之前,收到消息,说孔家请了很多人过来。有些人正在来的路上,那就等一等,等人都到齐了,一起。”
“众卿皆坐。”
随行的郑玄,暗自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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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其实不愿来孔家。
但他现在站队曹操,要弘扬郑学,不得不表态,心里为难,但还是跟着来了。
他先在曹操下首的位置坐了。
虞文等人,曹营其他的几个文武,也都依次入座。
姚静站在了郑玄的身后。
这么一来,曹操就反客为主,坐在殿内主位,两翼都是曹营的人,殿外戒严,如同朝堂。
“人言魏王屡立战功,威风赫赫,我还不信,今日一见,才知是真的。”
孔淑率先发难,从孔家的队列里,来到最前方:
“我人老,眼神不济,有些看不太清楚。
请问魏王,大汉还未亡国,陛下还健在,您没有授命,凭什么坐在主位,与圣人并列?”
“我孔府的虚位,一应天地,左右两处,唯圣人与帝王可坐。您算哪一个?”
“您硬着头皮坐上去,您就是帝王了?”
“你用陛下,狭天子以令,为自己谋私。是为以下犯上,乃不礼。”
“你利用陛下,逼走陛下,为不仁。”
“我家先祖,世人尊为先圣,主张仁与礼,重品行,张以德、礼治国。以人道为先,请问您占了哪一样,敢在我孔府坐帝王位?”
“大胆!”
典韦和许褚齐声呼喝,便要动作。
两人不敬天地,不敬圣人,也不敬这世间的任何规矩道理,只忠于曹操。
孔淑当众质问曹操,两人心里杀机已沸。
曹操淡然道:“让他们说,还有谁想说话,接着说。”
“不用旁人,我还没说完。”孔淑又往前上了一步。
稍后位置的人群里,李母和儿子李康交换了下眼神,脸上的笑意一闪即逝。
鲁县另一处位置。
一个老者匆匆出府,登上了马车:“去孔府,我们受孔家之邀,时机到了!”
老者的车驾,往孔府来的路上,却是接二连三的遇上不少车驾。
这些车驾,目标一致,都是往孔府去。
“路兄,徐兄。”
“张兄,刘兄。”
“……”
一路上到处都是彼此打招呼的声音。
车驾上的人,多数是来自徐州,青州,乃至鲁地周边的一些士族。
皆为孔氏能联合,姻亲,或为子弟,亲朋,彼此支持的人。
包括鲁地羊氏,祢家。
莫、魏、时、刘、舒五姓。
还有远道而来的扶风脂氏,巨野栾氏,宋县耿氏。
江东会稽赶来的盛氏。
以及王氏,冯氏,游氏,时氏,捕氏,各家汇聚,四面八方。
一共三十七家,与孔氏有直接关联的大族。
他们不是临时组织,而是从孔融和皇帝逃离洛阳那天起,就有所准备,等待这一天的到来。
一些鲁县近处的士族,来的就更多了。
还有城内百姓,越来越多的汇聚到孔府。
一个接一个的人,在府外下车。
亲军进来通报后,曹操并未阻拦,让戒严的兵马,放他们进来。
大殿内,孔家所聚人群,不断壮大。
眼见人群越多,孔季也上前和孔淑并列,道:
“魏王来我孔氏,来这鲁县展示军威,是来错了地方。
我孔氏从不畏权,否则妄为圣人之后。”
“这天下,万事要讲个理字,否则天下人不答应,我孔氏不答应,列祖也不答应。”
孔季话落,殿内忽然响起一声狂笑。
祢衡在一旁蓄势良久,出列道:
“有那曹氏子,自诩得势,日益猖狂。日前广封文武,妄想称王,岂不知我等做梦都要被笑醒。”
“你身边聚集的几个文武,吾尽识之,不过尔尔,皆为庸才。”
“你封将时,说荀彧、荀攸、郭嘉、程昱,机深智远,先贤所不及。
又说黄忠,赵云,张辽、许褚、典韦之流,万军之勇。简直笑煞了天下人!”
“我来帮你评一评这些人。
荀彧,可使之吊丧问疾。
荀攸,蠢不可及,说他有奇谋,可笑可笑。
郭嘉,可使白词念赋,无才无德。
张辽,可击鼓鸣金,勉可为卒。许褚可使牧牛放马,典韦可使搬土筑墙。
其余更是饭囊、酒桶、肉袋之流!”
“曹孟德,汝不识贤愚,是眼浊;不纳忠言,是耳浊;不容诸侯,是腹浊;常怀篡逆,是心浊!你来孔府生事,是无知。”
祢衡自诩狂士,似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越说越狂态毕露。
他还打算历数曹操擅权乱政的罪行,最终再将他出身阉宦的家底,给抖落出来,作为结尾,如同一篇华丽文章。
今日后,他祢衡将千古留名。
后方,各家士族之人,几乎齐聚。神色各异,默默的站在孔家人身后。
李母站在人丛里,略微扯了下嘴角。
曹操扫视众人:“我看人来的差不多,那就开始吧。”
“你们刚才说错了,我来孔府,不是抖威风,讲理的,是来杀人的!”
殿内骤然一静,在孔府杀人?!
“你敢!”祢衡厉喝道。
曹操身手虚招,一旁军伍手里的长枪,被他信手招来,猝然飞出。
砰——
祢衡身形倒飞,被大枪钉在殿内墙上,惨叫声撕心裂肺。
“混账东西,如同狗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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