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客厅那个电子挂钟数字从7:59变成8:00的瞬间,楚子航像是设定好开机时间般睁开了眼。
“呃……啊啊啊啊啊啊!楚子航,我要鲨了你!”一旁的夏弥迷迷糊糊的嗔骂道,“你是机器人吗!?就不能多睡两分钟?”
“抱歉,把你吵醒了。”楚子航低声道,他翻身下床替夏弥盖好被子,“早餐吃什么,我去餐厅帮你取。”
他其实也不是故意惊醒夏弥的,谁让夏弥像个八爪鱼一样锁着他,他醒来只是下意识的抬下头就会碰到夏弥。
看来以后要养成新习惯了——睡醒就激发龙骨状态,然后用类似缩骨功般的能力钻出被窝,省的每天都会惹得某位龙王大人起床气。
夏弥微微睁开一只眼望向楚子航问:“心里又说我什么坏话呢?”
楚子航一边起身去洗漱,一边轻轻摇头,他手指上原本的血盟处有着一枚崭新的白金色戒指,而还在赖床的夏弥手上同样也有一枚同样的戒指。
这是在夏弥强硬要求下,楚子航刚刚研发出来的新炼金道具。
功能就是暂时屏蔽持有者的精神波动被探知,也就是可以暂时隔绝两人用血盟进行心声交流,只要两人都带着这枚戒指,那么各自心声就不会时时刻刻被对方以血盟探知到了。
按夏弥的话说,距离才产生美,时时刻刻都能听到对方心声不仅少了许多惊喜,也浪费不必要的精神力。
其实就是她好几次蔫坏的想要捉弄楚子航,结果想法还没来得及付诸实践就被楚子航先得知了。
虽然楚子航基本也会假装不知情的配合她,但她还是觉得没那味道了,很无趣,所以才严厉要求楚子航赶制出了这对戒指。
“你知不知道赖床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之一?能穿越时间哦!”等楚子航洗漱结束回来后夏弥也揉着惺忪睡眼坐了起来,随后趴到楚子航背后笑着说。
“这就是以前我每次接你上学,都必须先打电话把你叫醒的原因?”楚子航一边穿衣一边淡淡的问。
这一世在夏弥还没搬到和苏小妍一起住的时候,楚子航也养成了每天早晨骑车去接她一起上学的习惯,只不过他出发时打电话夏弥都会义正言辞的坚称自己已经起床了,然而等楚子航到夏弥楼下再打电话时,一般都要连着打好几个夏弥才会接。
然后他就听着电话那边女孩一边翻开被子的声音传来,一边高喊着什么“刚刚在上厕所”、“在洗头了”、“衣服穿错了”之类的借口,让他稍等。
“我统计过,一般来说至少都要在楼下等你二十分钟左右。而且有七次你说在洗头,但出门时看起来连脸都没洗过;还有三次你说衣服穿错了要换一下,但下楼时还是穿错了。”楚子航说。
“怎么可能!?我至少都会用毛巾抹一把脸的!而且……谁让仕兰中学服装那么多?升旗时要穿一套,平常穿一套,有体育课还要换一套专门的运动服!?这破学院像奇迹暖暖似的,我还以为误入了什么主打换装教学的艺术学院呢!”夏弥掰着纤长的手指愤愤不平的数落着。
“周一升旗仪式是固定的,高一时你们班周三、周五各有一节体育课,高二时则是周二、周四各有一节,以及你参加啦啦队舞蹈团后,都是三、四、五下午有训练,也要带上特定服装。”楚子航说。
“哟,我的课表我自己都记不得,师兄记得倒是很清楚嘛。”夏弥眯着眼笑了起来,随后扭动楚子航双肩把他转了过来。
随后她一把夺过楚子航手里的领带,重新替楚子航翻折衬衫的衣领,再为他系上领带。
纤长嫩白如同透明般的十指在楚子航胸口翻飞,熟练又利落像一场练习了千百次的舞蹈。
夏弥将领带拉抻,随后接着抚平衬衫皱褶的机会,双手在楚子航胸口反复游走了几次:“嘶,帅呆!”
她拍拍楚子航的肩膀接着说:“听说今晚有舞会,是探查的好机会。本王决定要盛装出席,小楚子,先给本王端两份早餐来。记住,抹苹果酱啊……讨厌猪肝酱!”
“我刚好简单摸一遍地形,看看和上一世有没有变化。”楚子航点点头起身,他轻揉夏弥炸毛的脑袋接着道:“你先洗漱,等我把早点带回来。”
“知道啦知道啦,不过师兄~”夏弥突然娇笑起来,“万一刚好遇到圣女,可不要被迷住走错房间了哦~”
“应该遇不到,按上一世的记忆,她平日里大概连房间都不能随意出去。”楚子航回答。
“哟,这是心疼了?共情了?被锁在房间里孤独无助的少女俘获了?”夏弥双手抱胸,微微挑眉。
楚子航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淡淡的问:“这是,在吃醋?”
“吃……我吃你的心肝脾肺肾!我是龙王耶梦加得!我会吃一个人造混血种的醋?!哈,开什么天大的玩笑!?楚子航,我只是逗逗你而已,你别……”夏弥一瞬间就从床上蹦了起来,差点就把房顶都戳通了。
“嗯,我觉得也是,都不沾边的飞醋没什么好吃的。”楚子航绕过玄关走到门口开门,回头又补充了一句:“还有,别着急,名号又报错了,是海拉。”
“楚子航,等吃完早餐我就鲨了你!必杀!把你心肝都掏出来丢下海喂鱼!我说到做到!你就算跪下求我也没用了!”
……
“嗯,苹果酱不错,今天就放你一马。”夏弥咬了一口涂满苹果酱塞满虾米的牛奶面包,一脸惬意满足的闭眼抬头。
“基本没什么变化,五十多名雇佣兵,带队的船长还是萨沙。”楚子航一边在纸上快速绘制着船上的地图,一边说。
两天前他们依靠芬格尔的帮助,弄到了个临时的假身份再次混入了YAMAL号破冰船,这次航线和上次还是大差不差,据说上一轮圣诞节时的航行这艘船并未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这让楚子航略微放心了些。
大概是没来晚,时间还来得及。
“势力分布呢,船上还是一窝被骗去当血食的混血种吗?”夏弥咬着面包问。
“用言灵·血系结罗探查了一下,排除五十个普通雇佣兵,那么应该整船的人多多少少都是有些龙血的混血种。”楚子航点点头,“我大概转了转,和用言灵·蛇探查的差不多,不过有两个地方看守很严,蛇也被屏蔽了。没记错的话,其中一个就是那个新圣女的卧室,还有一个是在舱底,似乎是个类似水密舱的地方。”
“那个真正的初代星之……星之卡比?”夏弥问。
“星之玛利亚。”楚子航纠正道。
“怎么解决?”夏弥问。
其实她的意思是问,要不要两人亲自动手杀。
这个疑似被至尊血脉污染畸变的怪物,就算活着也是受苦和扩散不可控的基因而已,而且“黄昏教条”的信众和圣宫医学会似乎也就是利用它来研究和制造超级混血种的,最后的瑞吉蕾芙甚至就要达到和四大君主冠位平等的地步了。
放任这个危险的东西继续存在,百害而无一利,至于它身上那稀薄的至尊血脉,以夏弥和楚子航现在的冠位就算吞下去也起不到什么作用,更何况对于夏弥这样古老而尊贵的四大君主来说,吞下这种畸形的混血怪物和吃屎没区别,她绝是开不了那个口的。
她宁愿吃楚子航。
想到这,夏弥眨眨眼看向楚子航,又看了眼手上的戒指,立刻收回视线装出一副大快朵颐的样子。
“这种不稳定因素,确实除掉更好,也算是帮她解脱。”楚子航看到了她的小动作,倒也不在意,“那,其他人呢?”
“救苦救难的楚菩萨,你自己想办法啊,我可是残暴凶恶的龙王呐!”夏弥呲牙道,“更何况这些家伙都是为了自己进化的美梦自愿上船的,就算是被骗了,那也有自身贪婪的原因。死不足惜。”
“你上一世不是还认了瑞吉蕾芙做妹妹吗?”楚子航问。
夏弥咬面包的动作一顿,眼神冷冽的望向楚子航。
楚子航立刻熟练的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我只是觉得,如果还是和上一世一样这批人都是送给至尊身躯的血食,那么留下他们是不是也能稍稍延缓至尊身躯的孵化?”
夏弥微微抬眉,对楚子航给的这个台阶十分满意:“虽然这些杂碎连给至尊塞牙缝都不够,但……瑞吉蕾芙和老圣女确实算是不错的血食,加上这些杂碎的话那确实勉强能算一顿果腹的简餐。”
“那么,只要确认奥丁或者他化身的麦卡伦不在船上,就先把船给清空?”楚子航问。
夏弥突然狡黠一笑:“其实,全杀了不也可以吗?”
楚子航一愣。
夏弥得意的拍着大腿笑了起来,随后瞥了一眼脸色僵硬的楚子航说:“行了楚菩萨!不杀,尸体还不是能丢下去投喂,除非全都烧成灰否则没用,这样的话和把他们赶下船也差不多麻烦……”
“早餐不错,这次本王就……就依你的意思吧。”
“谢谢。”楚子航低声说。
以他的性格自然不愿意这般大开杀戒,就算不管船上那些混血种,但萨沙这个讲义气的汉子他是绝不想对方遭遇不测的。
“行了。”夏弥吃完面包拍拍手,“你继续制定计划,有事启奏,无事别来烦我。我要化妆了!”
“你已经很惹眼了,还要专门打扮吗?”楚子航有些犹豫的劝道,“这么显眼会不会不太好行动?”
“是你的计划要配合本王,而不是本王来配合你的计划!知道了吗?嗯!”夏弥捏着楚子航的鼻子左右摇摆。
“町泥德。”楚子航瓮声瓮气的回答道。
反正大事上达成了一致,这些小事上楚子航也习惯了退让些,反正他早就发现了对面这傲娇龙王就是一只能毁灭世界的超大号猫猫——
只要顺毛捋就好,反正也订婚了,当个耙耳朵也没什么。
有时候多顺着她些,她反而还会悄悄让步,只不过嘴上自然是能找回多少场面就找回多少。
于是,楚子航在书桌前继续绘着地图和制定着计划,夏弥则在他身侧床边的小化妆台上兴致勃勃的描眉。
夏弥画完一部分就会转头拍打楚子航,询问他的意见。
楚子航一开始还在十分中肯的给出些建设性意见,遭到两个白眼后……他依然还是会耿直的给出意见,只是会默默优化几秒说辞后再开口。
“嗯,很美,不过这个眼线的颜色和你的美瞳颜色有些冲撞,我觉得换个略淡的再提亮卧蚕,更能凸显你眼睛大和亮。”
“嗯,很美,只不过腮红太浓、眼妆太淡,体现不出你女王的气质。”
“嗯,很美……”
夏弥:“要么下次你就别开口,要么就把开头那三个字给本王换了!”
“嗯,真漂亮……”
夏弥:“去死吧你!理工科机械系僵尸脸死直男!”
楚子航:“那……Beautiful(美丽的)、lovely(可爱的)?”
夏弥差点把眉笔给咬断:“让你换词,不是同样的词换种语言啊喂!”
在令人啼笑皆非却又温馨的对话里,地图和行动路线逐渐完善起来,女王的盛装也逐渐成型。
这种插科打诨里讨论正事的场景,不免又让楚子航回想起了芝加哥酒店里那个遥远的下午,可他却发现那个下午已经渐渐有些不清晰了。
似乎是因为他很久没有再反反复复的回忆了。
大概是回忆里的人就鲜活的在身旁每时每刻,所以更重要的已经从曾经的回忆变成了现在共度的每时每刻,甚至那曾遥不可及,完全看不到可能性的未来,也越发让人忍不住憧憬和期待了。
这个卧房虽然高级,但还是没有一个专门的更衣间,于是化完妆的夏弥干脆就在楚子航身边褪去衣物开始换装。
两人都脸色平静淡然,谁脸上都没有羞涩或者避讳之类的表情,俨然是多年老夫老妻的样子。
这次,楚子航又换了话术:“泡泡袖和娃娃领会不会有些幼齿?当然,可爱风你也完全驾驭的住,嗯总体来说,很美。”
“这个深V领……很性感,但太露骨就失了你妆容上的女王气质,当然,性感风你也完全驾驭的住,嗯总体来说,很美……吸引人。”
“这套……”楚子航眼神一亮。
这是一套洋红色抹胸连衣裙,边缘以金线和黑丝混合勾勒,裙身上还缝制了一双腾蛇图案,蛇身环绕勾勒出腰线,朝天张开巨口而显露的獠牙刚好捧住抹胸下方,裙摆处蛇尾上以黑色丝线缝上了金色的亮片。
颇有些黑暗哥特风,但红色主基调和金线、黑线混合勾勒的边缘却又不失庄严大气,巨蛇獠牙捧住抹胸的设计突显妩媚性感的同时,也隐约给主人增添了一份若隐若现的危险感,再加上金色亮片以及那双镶嵌碎钻的金色高跟鞋,更添了一份雍容华贵。
“这衣服,哪里来的?”楚子航疑惑地问。
夏弥的衣服大部分都是他之前塞进剑鞘里的,还有些则是夏弥自己路上买了塞进剑鞘里的,但这套衣服,楚子航很确定他之前从未见过。
夏弥傲然的抬眉:“偶尔也要夹带些私货,不然靠你直男审美准备的那些衣服,怎么撑得住大场面?本王可丢不起那脸。”
“闭嘴吧!不用评价了,我知道,我这天生丽质的什么风格驾驭不住?”见楚子航又要开口,夏弥立刻伸手捂住了他,语气略冷的吐槽道。
这套衣服上身后,她似乎很快就进入了那个桀骜帝女的姿态。
看起来今晚她是决定,将以帝女形态出击了。
楚子航收回了愣神的目光,随后低头看了看自己这套特工似的黑西装和风衣。
他不在意穿着,但并不表示他一点都不懂穿搭,曾经仕兰中学里他那套颇具英伦风的穿搭可谓是引领了当代仕兰男同学的穿搭潮流,所以他也看出来了——
特工和女王,不太搭。
然而和上一世他打算去夏弥家吃饭时的同样问题又出现了——他这次出来虽然有剑鞘空间,但对于自己衣物却带的不多,基本都是清一色的执行部西装风衣套装,只有三两套用来隐藏身份时穿的休闲和运动套装。
他又没有合适的衣服了。
“哼哼。”夏弥颇有些嫌弃的昂起下颌,“早猜到了,你这机器人除了往剑鞘里猛装物资和武器,就不知道装别的了!”
她变戏法般的摸出了一套衣服丢给楚子航,冷声道:“穿这套。”
“你从哪……”楚子航微愣,随后略显惊讶的看向夏弥的耳坠:“你破解了魔方?”
夏弥恨恨的伸出玉指戳了一下楚子航脑门:“差点!你这死理工男,继承火神权能后竟然那么快就能创造出这么复杂的炼金结构!不过嘛,好在本王聪明绝顶,破解了一部分,也可以利用里面空间存些东西了。”
“你要打开的话……不想按我说的方法,也可以直接找我啊?”楚子航疑惑地问。
夏弥恶狠狠的磨了磨牙:“换你的衣服!”
她是在路上突然感觉到了芬里厄的波动,所以才急忙查看了这个炼金魔方,发觉芬里厄只是开始正常孵化后她也放心下来,但却又被这炼金魔方的精巧结构给迷住了。
只是当她尝试理解和不按常规破解这个魔方时却发现——哎,打不开。
这下天生就爱挑战的海拉大人就来了兴趣,每天晚上都在悄咪咪的埋头钻研,誓要一举破解和掌握这个魔方所有的炼金结构,然后好好的嘲笑一番楚子航,想到楚子航震惊和钦佩的眼神她就越发来劲,怎么可能愿意主动去找楚子航求助?
只不过,努力了这么些天,聪慧的海拉大人也只是破解了第一层而已,之后她愤懑的发现这魔方的炼金结构就是标准的十六阶魔方,一共有十六的六次方层不同的结构——也就是16777216层!
如果不按楚子航给的方法一面面拼出来而按照她的方式暴力破解,那可能要破解到下个世纪……
不过冷静下来,夏弥反而暗暗的有些开心。
这么复杂的结构,先不说制造,就单论设计出来恐怕就要花费不少时间,但楚子航却还是愿意花大把的时间和精力设计和制造了这个魔方,只为了实现那个保护她哥哥的诺言,也为了让她能在被血脉里渴求权与力的想法打破理智时,能有足够的时间冷静下来,重新选择一次。
如果真的在意一个人,那么最明显的就是你愿意为他或她用心,为了他或她花费大量的时间——对于人类这样生命是有限的生物来说,花钱耗财都不算什么,时间才永远是最宝贵的东西。
“其实没有那么复杂,我只是套用了一个高次方程,你先解出方程然后再反套进去,每一层就都很容易解开了,如果配合言灵·天演,那么破解时间大概也不会很久,只不过……还是一层层拼更好,还能看看那些你和芬里厄珍贵的回忆。”楚子航说,“而且,说起来简单,但参数没对齐的话,也很容易算错,那魔方就会再次锁死,破解的方程也会切换。”
夏弥咯噔咯噔的咬着牙说:“知道你高数厉害了!楚学霸!”
楚子航换好衣服,突然转身看向夏弥问:“你还记得……妈妈的生日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3月23号,白羊座,我记得啊。”夏弥一时没反应过来,一脸懵懂的回答道。
“70年,1970年3月23日。”楚子航补充道。
“哦,知道啦,知道你那不靠谱老爹踩着法律边缘,骗妈妈结婚还生下你了!”夏弥有些气愤的吐槽道。
她对楚天骄有不小怨气,最大原因就是因为她喜欢苏小妍,所以对这个听起来不靠谱又不负责的楚子航老爹很不待见。
要不是这是楚子航一个必须完成的心结,她根本不耐烦管楚天骄死活,甚至她连那位姓鹿的老总都很不喜欢,只想和妈妈独美……至于楚子航的话,勉强可以加入。
“或许吧,很多时候爱上一个人没错,但在一起就是错。”楚子航垂眸低声说。
“哎哎哎,指桑骂槐呢?不就……吐槽了你老爹两句吗?”夏弥皱眉轻推了一把楚子航的肩膀。
楚子航却抬眼看向她,坚定道:“我只是说爸爸和妈妈的事情而已,没有暗指我们俩。”
“哦哦哦。”夏弥翻了个白眼。
楚子航牵起她的手说:“而且这次,就算错了,我也认。”
“走吧,午餐会开始就有不少人来了,可以出门做准备了。”
夏弥望着他,眼珠滴溜溜转了两圈:“……先帮我编头发!”
楚子航接过夏弥递来的手机,默默把里面的视频看了两遍随后平静的抬头道:“明白了,你转身。”
夏弥微微瞪大了眼,颇有些不信任的问:“你确定啊?编不好小心我给你手撅了!”
楚子航很淡然的点点头,一边开始按照视频给夏弥的长发分层,一边说:“看来妈妈也有没告诉你的事情。”
“什么?”夏弥好奇的问。
“我小时候就帮妈妈编过头发,而且不止一次。”楚子航用不同颜色的发卡将分好层的长发各自卡住,“那时候我还很小,妈妈和……爸爸刚刚分开,也还没遇到这个新爸爸,因为怀了我又加上爸爸曾自信保证过会照顾这个家,所以妈妈就辞去了舞蹈团的工作。”
“那段时间里其实我们过的并不太好,外婆说是因为爸爸的事情生气而不管我们,但后来我才知道,那时候外婆身体也不好,她帮不上我们什么忙反而担心因为自己身体的事情给妈妈更多压力,所以才选择这种方式故意撇开我们自己硬扛。”
“那时候妈妈不得已独自撑起这个家,但她不会烧饭,不会家务,连水电费都是我去问邻居才知道怎么缴费的。以前这些事情,确实都是爸爸在做,但也正因为他离开……所以妈妈和我立刻就手足无措了。”楚子航动作干净利落,就像他之前在花园里修剪草叶那般,手指翻飞间好像会跃出闪光的小精灵。
夏弥透过镜子看着身后那个脸色平静的男人,其实这些事她大概也知道,毕竟那时候她的养成计划就已经开始了。
“妈妈经常在夜里把我哄睡着后,悄悄的躲进卫生间里哭。其实我也没睡着,我只是想让她安心,但我不知道该怎么才能不让她再哭了,所以只能继续装作安静的睡着了。直到有一次,妈妈的好朋友,那个和我们一起去过瀛洲的秦阿姨来看她,我发现秦阿姨帮妈妈化妆编头发时,妈妈总是会很开心的笑……”楚子航拿起卷发棒将夏弥的长发仔细的卷起,动作竟然真的没有一丝生疏,只是配上他那面无表情的脸和冷酷眼神……
看起来就像解剖尸体的法医。
“所以,你就偷偷学了编头发去哄妈妈?”夏弥问。
“嗯,我骗她说这是学校安排的亲子活动,所以她才有些扭捏的接受了。虽然私底下在秦阿姨的指导下用假发练过很多次,但第一次上手时还是有些生疏,加上那时候休息的不太好妈妈发质也不太好,所以第一次的成果其实……”楚子航顿了一下,“不过妈妈看了之后倒是很开心,说我编的很好,就顶着那个差强人意的发型出门了,连晚饭都忘了给我做。”
夏弥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编的不好还想吃饭?换我,手都给你撅了!只饿你一顿,妈妈还是太善良了!”
楚子航伸手扶住夏弥的下颌,低声道:“别乱动。”
他手上动作不停,接着道:“我说这话并不是怪妈妈,我只是很开心,终于我也能让妈妈笑出来了。但其实……那段时间大概是因为认识了新爸爸,所以妈妈才会那么开心,后来秦阿姨她们说也就是那个晚上,新爸爸向妈妈求的婚。”
“楚子航,你是笨蛋吗?难道现在还在怀疑妈妈对你的爱?”夏弥有些气愤的提高了声调。
“当然不是。”楚子航立刻摇摇头,“我只是觉得,上一世执着的追寻奥丁复仇,追寻那个男人的背影,只顾着抹平自己心里的悔恨,但一直,一直,甚至到了最后似乎都没能再为妈妈做些什么,还数次将她也卷入了危险。”
“我,觉得很对不起妈妈。”
“呐,那就赶紧把你不靠谱老爹救出来,然后完成我们的目标,回到妈妈身边去——亲口对她说这些话。”夏弥嗔道,“还有啊,你是真不懂女生,没有我你可怎么办呐,小面瘫!”
她转身看着镜子里楚子航编好的长发,满意的点点头:“妈妈那么聪明,怎么会预感不到那晚上会被求婚?既然是那么重要的时刻,她为什么还会顶着你那差强人意的发型去?”
“为什么?”楚子航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
夏弥竖起食指晃了晃,模样就像那次在摩天轮里给楚子航讲“约会三大圣地”时一般,娇俏而狡黠:“因为她想以这种方式告诉那个男人,我很爱我儿子,即使他编的头发不好看我也喜欢,所以……结婚当然可以,但你要明白我永远不会丢下儿子不管的,即使他以后和这个发型一样,没那么优秀,没那么讨人喜欢,我也不会放弃他。”
末了,她抬手敲了一下楚子航的脑门:“你们一家子,全都像语文不及格似的,爱不爱都憋在心里,就是不会表达哦!”
楚子航望着她那得意的样子,沉默了两秒后点点头道:“你说得对,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夏弥看楚子航一副受教了的样子,颇为骄傲的昂首哼哼了两声,随后却脸色一僵瞪大眼睛看向楚子航:“嗯!?你刚刚说什么!?这次肯定是指桑骂槐,暗中点我了是吧!?”
“赞美的话不能叫指桑骂槐。”楚子航淡淡的摇头,一脸坦然的否认。
就在夏弥打算继续发难之际,楚子航的电脑响了起来。
楚子航借机熟练且丝滑的一个转身“逃离魔爪”,他打开电脑上收到的邮件,随后复制邮件内容放进自制的特别解码程序,几秒钟后进度条跑到100%,邮件的真正内容才显现出来。
是芬格尔的来信,这家伙自从被“招安”后确实发挥了巨大的作用,楚子航和夏弥的大部分消息都是通过他得到的,不仅如此,他们还靠着芬格尔和路明非进行了短暂的联络交流。
但芬格尔的这个位置实在太重要了,所以夏弥一直对此不太放心,总担心这家伙传递假消息或者背着他们搞小动作,直到某次楚子航终于透露了自己在芬格尔身上悄悄做过手脚,夏弥这才略微放心了下来。
“路明非收到了你们的消息,他让我带话说:‘师兄加油,师兄最棒,师兄一定能救出爸爸!’反正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他回信实在太长不方便传递而且内容太肉麻,我只好简短复述一下了。不过有个意外情况,这两天突然就联系不上他了,我冒险利用EVA的天眼系统查看了一下,也没有发现,不过目前这情况没有消息也可能反而是好消息。”
“然后恺撒老大这边已经和他夫人重聚了,经历了些小插曲,我的追查行动恐怕也要缓缓了,但就目前情况来看,似乎这次天谴袭击和一个叫【圣宫医学会】的势力有关,学院里关于这个势力的资料竟然也寥寥无几,而且遇到了十分诡异的情况——似乎他们研究出了一种可以无形无声杀人的怪物,两位龙王大人对此有没有什么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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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真是麻烦,早知道就跟在两位龙王大人身边了,你们不知道小弟我有多难……”
接下来五百字都是芬格尔的诉苦,看得夏弥直翻白眼:“怪不得他说路明非回信字数太多不好传递,因为篇幅都被他自己占了啊!”
楚子航滑动滚轮将邮件拉到最下方,看到最后芬格尔终于又说了些有用消息:“学院这下彻底被校董会掌控了,据说是继承贝奥武夫之名的老东西亲自出面坐镇,整个学院的制度都被强行改回了八九年前那样的纯军事化管理,而且执行部流程也做了优化,现在各个分部都由校董会亲自指派的人坐镇指挥,总部现在只发布命令和监管分部,而相关地区的分部接到任务后再做现场指挥。”
“不过,好像最近成立了一个特殊部队,代号‘女武神’,是由总部直接管辖,据说全都是由A级以上的混血种精英组成,还装备了些号称能对龙王级目标造成伤害的武器,估计咱们的事之后就会由总部直接指派女武神来追查了,虽然我相信两位龙王大人天下无敌,但还是要当心呐。”
“对了对了,楚大人的母上已经安全回到夏洲,目前看来周家是安排了重兵保护,您安心拯救世界就好啦!”
楚子航看完邮件,先转头看向夏弥问:“无影无形的杀人怪物?难道是会使用冥照或者时间零的不朽者?”
夏弥则看着邮件里那几张附件照片,思虑片刻后说:“看这张照片的现场痕迹,不太像。而且死亡方式也很奇特,这东西……我也不太确定。”
楚子航微微颔首,开始回信。
他先拜托了芬格尔继续联络路明非,有任何情况立刻联系自己,然后告知了对这种怪物也不甚了解,嘱咐芬格尔自己行动时多加注意,最后拜托了芬格尔想办法传话给母亲苏小妍,告知对方自己和夏弥科考十分顺利,不用担心,以及睡前记得喝一杯热牛奶。
三百字不到就写完了回信,楚子航回头看向夏弥问:“你对妈妈,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夏弥眼神略微放空了片刻,摇摇头。
但在楚子航就要转码然后发送时,她却突然低声说:“还是说一句吧,就说……我很想她。”
楚子航点点头,回答道:“嗯,我写进去了。”
但他点击发送后却发现进程页面始终在转圈,他低头看向任务栏右下角才发现竟然显示着“无网络”。
“怎么回事?”夏弥也发现了不对劲,疑惑的问。
楚子航微微皱眉,随后耳朵微动:“外面甲板上,似乎有很多人!”
虽说餐会从中午就开始了,但按理说大家的聚会也该在室内的大厅里才对,现在YAMAL号已经接近北极点了,气温低至将近零下四十度,血统稍差的混血种也难以抵御如此的严寒,前不久倒是还有旅客时不时的来甲板上观鲸,看着北冰洋里的各类鲸鱼发出欢呼声,但几天时间新鲜劲过了之后,就无人再有闲情逸致耐着严寒到甲板上去了。
说起来,楚子航上一世和萨沙算是熟络起来也正是因为观鲸,只不过这一次曾经尾随YAMAL号的某条巨鲸却没出现,他也再没听到过那有些诡异且悠扬的鲸歌。
楚子航和夏弥走出卧房来到了甲板上,只见一片茫茫白雪里站满了瑟瑟发抖却又神情各异的人们。
身形健硕的大汉正领头用英文催促大家回到船舱,楚子航抬眼望去立刻就认出了他——正是名义上的船长,萨沙,真名亚历山大·雷巴尔科。
他实际上是俄国派来监视圣女的战斗雇员领队,压根不会开船。
围在甲板边缘的人们在萨沙的催促以及严寒下,终于也是纷纷调头回了船舱,但大部分人却依旧在和身边伙伴激烈的讨论着什么,赌场里那些白俄罗斯女孩们甚至只裹了一件防寒服就出来了,她们止不住的跺脚却仍旧满脸兴奋的抬着头。
“是神迹吗!?”
“难道,我们这批才是真正的幸运儿,真的要进入‘神国’了!?”
“嘘,不要声张,先做好准备……”
楚子航牵着夏弥走上甲板,两人同时抬头看去只见丝绸般的淡青色光晕铺满了整片天空,它们看起来蜿蜒曲折光辉朦胧,每一道都像是天空与异世界连接的裂口,星光被遮蔽了大半但仍旧朦胧可见,就像是夏弥高跟鞋上那样的碎钻泼洒在了数道光晕里。
和上一世一样,楚子航再次遇见了这宏伟到令人惊叹的极光。
在北欧神话里,极光是女神欧若拉奔向爱人时被风吹起的裙摆,但真正能被称为神之裙摆的极光却十分罕见,只有今夜这样规模庞大且持久极光,才有资格冠以这个名号。
“怪不得网络断了。上一次,我也是先遇见了这样强大的电离现象,然后才逐渐接近所谓的‘神国之门’。”楚子航低声说,“用你们龙类的世界观来看,四大元素互相裹挟形成了庞大的元素乱流……不过……”
“几乎看不到精神元素的运动。”夏弥补充道,“虽然正常情况下只有尼伯龙根里才会富集庞大的精神元素,但不论是如何引发的元素乱流,都应该是以精神元素作为催化剂推动的,这种几乎看不到精神元素运转的元素乱流……非常的,特别。”
紧接着,她皱了皱小巧挺拔的鼻子,拉住楚子航的衣袖附耳低声道:“空气里有很奇怪的味道……是,腐臭。”
楚子航牵着夏弥走到了甲板边缘,两人低头望去皆是神情微变。
原本淡白色的坚冰下方竟然隐隐透出了诡异的红色,破冰船撞开坚冰激起的水流更是猩红如血,破冰船吃水线附近都被染上了朦朦的红色污渍。
“看起来像是十分严重且范围巨大的赤潮,但基本上赤潮出现都在温度20℃以上,在北极如此极端的低温下几乎没有什么细菌、藻类能爆发性的增长。”楚子航低声道。
“典型的生态圈异变,而引起这么大范围的生态圈异变几乎只有一种可能——”夏弥面色肃然,“是龙类在这里建立了孵化场,而按照上一世的经历以及目前这个生态圈被侵蚀、破坏的程度来看……”
“是至尊的身躯。”楚子航沉声道,“孵化的时间比上一世提前了近两年!恐怕……是他的手笔。”
“这么看,我们来的倒是不早不晚,刚刚好。”夏弥冷笑道。
以她和楚子航的目力,完全可以穿透冰层看到下方那些在破冰船附近环游的黑影,也能清晰听到潜藏在水下的暗流涌动——比瀛洲极渊的高天原还要可怕和畸形,下方那些生物已经完全被龙血污染了,冰面下方近乎每时每刻都有血腥的厮杀发生。
这些因龙血而愈发暴虐的生物们毫不留情且一视同仁的相互厮杀着,初生的鲸鱼遇上格陵兰鲨也会呲着畸形的尖牙冲上去,食物链不存在了,每个生物都成了血腥的猎食者,区别只有强大和更加强大,残暴以及更加残暴而已。
冰面下方俨然成了一个修罗战场,夏弥对此倒是见怪不怪,甚至是喜闻乐见的嘴角噙着笑意——战斗,厮杀,只有强者才能活下来,然后吞噬弱者变得更加强大,这就是龙族这个族群千万年历史里的主基调。
楚子航却是脸色略显阴沉,他低声说:“异化的比上一世看起来还要严重,等到了更接近孵化场中心的地方不知会出现什么怪物?说不定……会主动朝YAMAL号发起进攻。”
“就这些玩意儿?”夏弥不屑冷笑,“我瞪一眼的事。”
楚子航自然不是担心自己和夏弥,他转头看向那些还在激动仰望极光的旅客,眼神略沉:“看来今夜必须要完成清场了,这里已经是孵化场边缘,如果这些人死在这里就相当于被投喂了进去。”
夏弥懒懒的“嗯”了一声,随后拉着他的手转身道:“走吧,没什么好看的了。”
楚子航正欲转身离开,却听到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嘿,先生!”萨沙突然两步赶到了楚子航身后,摸出了个烟卷喊道:“能借个火吗?”
楚子航停下脚步,转身手一挥,萨沙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低头就看到自己手中烟卷已经被点燃了。
楚子航抬手制止了萨沙另一只手上递来的烟卷,低声道:“谢谢,我不抽烟。”
“哦哦,这位……”萨沙悄悄抬眼看向夏弥,低声赞叹道:“是您夫人吗?真是漂亮……”
对上夏弥冷峻的眼神时,萨沙立刻打了个冷颤,他竟有一瞬间感觉像是被一条毒蛇缠住了脖颈,下意识就伸手摸向了后腰的手枪。
“是的,我的未婚妻,订婚了。”楚子航微微颔首。
“噢噢,抱歉,没有冒犯的意思,你们很相配,祝福你们新婚快乐。”萨沙悄悄后退了两步,拉开了自认为安全的距离:“刚刚只是突然觉得,先生您有些面熟,不过现在看来大概是我冻昏头了,您与您夫人这样气质的旅客如果我见过不应该没印象才对,是我认错了。”
楚子航面色不变:“没关系。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和夫人先走了,萨沙船长。”
萨沙吐了口烟,微笑着点点头:“新婚快乐,先生女士,今晚舞会玩的开心。”
等楚子航和夏弥走远后,萨沙才收起来笑容,微微眯起眼睛喃喃自语道:“真是……认错了?”
“今晚舞会行动,等大家都庆祝起来后我会找机会溜走,先找到真正的船长文森特。我问问他有没有和麦卡伦见过面,如果确定了对方不在船上我会去把圣女带出来,然后我们将所有人都用炼金阵传送出孵化场。”楚子航低声说,“启动炼金矩阵时再以言灵·娑婆世界加持,他们只会以为自己做了个梦,YAMAL号出现故障才临时下船。”
“那我就在大厅跳舞等你?你还真是替我省事。”夏弥轻笑。
“不仅仅如此,如果麦卡伦也就是奥丁潜藏在船上,那我们暂时分离这个机会他大概率会出现,如果他真的出现,就要拜托你拖住他,我会立刻改变计划赶回来,以先歼灭奥丁为主。”楚子航沉声说。
“那万一他是去找你呢?”夏弥问,“不过也一样,通过血盟联络,我会赶过来的。”
“按我的猜想,他就算出现,也大概率是选择去找你。”楚子航说,“我没有别的意思,但你们同为龙王,所以按照他的性格也该是觉得你才有资格和他谈判,即使我现在身负至尊之力也吞噬了龙骨,但在他眼里必然还是个卑贱的窃取神力的盗贼。”
“更何况,以他的思维,我绝不会和他有任何缓和谈判的空间,但他大概会觉得和你谈判会有机会。”
“你就不怕我真答应他?毕竟这次……芬里厄没被他吞噬,某种程度来说我和他之间确实算不上有死仇。”夏弥抬眸挑眉问。
“我信你。”楚子航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嗯嗯嗯,毕竟有血盟么……”夏弥努努嘴。
“不是有血盟才信你,是信你,才会和你缔结血盟。”楚子航淡淡的说,“如果你非要确认的话,当然是因为,我爱你。”
夏弥微怔,随后抬眼看向身旁男人的侧脸。
他说这话时神情淡然坦率,毫不扭捏,就好像是在平静的阐述什么科学定理。
好像自从那五十年之后,楚子航就再不吝啬和犹豫表达对她的爱,每次都像是出刀般利落干脆且坚定。
“嗯。”夏弥静默了很久,轻轻点头。
有些话明明以前可以毫无顾忌的张口就来,可现在她反而变得有些难以启齿了。
楚子航的注意力却似乎已经转移到了别处,他扫视着场中那些在赌桌上豪掷千金的旅客以及穿着露背齐臀小洋裙的白俄罗斯女孩,默默思考着什么。
“要布置一个足够传送那么多人的炼金矩阵,即使是你也要立刻开始做准备了吧?”夏弥踮起脚尖凑到楚子航耳边:“我去玩两把替你吸引注意力。”
楚子航想了想:“嗯,但也别太过于招摇,否则容易被盯上。”
“本王走到哪不是焦点?行了,我会尽量低调点的。”夏弥轻声道,她轻吻楚子航侧脸:“去忙吧,我这菩萨心肠的未婚夫。”
等楚子航结束了准备工作再回来时,整个赌场大厅里已经热火朝天了,许多雇佣兵在周围忙碌的奔走着,悄悄按着耳麦报告情况。
“楚先生?我还疑惑您怎么丢下夫人自己不见了呢。”萨沙刚走进赌场就看到了楚子航,立刻走上前满脸堆笑的打招呼:“忙什么去了?您夫人可是在这里大杀四方了一下午呢。”
“她生性爱玩,我自然要去做些准备。”楚子航说着走向了中央那围满人的赌桌。
而刚好赌局似乎也结束了,周围观看的人群爆发出火热的欢呼,有的则高喊怒骂着什么,似乎是在斥责场上昏招频出的某人,但即使如此热火朝天的局面里,那人起身刚刚表现出要离开赌桌的样子,激情澎湃的人群就立刻为她分开了一条通道。
彩纸礼花纷飞里灯光变幻流转,她披上狐裘大氅优雅的推翻了面前如山般的筹码,淡淡道:“不要了。”
荷官震惊的追上了询问,她只是冷冷点头没有说话,那目光穿过人群遥遥和楚子航相对。
不像上一次,她还隐藏在暗处,海潮般的目光也隐没在人群海潮般的欢呼声里,如梦似幻让楚子航蓦然回首却什么都找不到;
这一次,她就立于海潮的顶端和中央,那目光翻山越岭而来,清晰且确定的落入了楚子航眼里,就好像从不曾离开过。
“不是说会低调些吗?”楚子航穿过那条通道,牵起夏弥的手。
“都没把那老家伙引出来,还不算低调吗?”夏弥清冷的低声,抬手将额发捋至耳后,那颗耳坠在灯光下摇摆不定,熠熠生辉。
“舞会要开始了,等大部分人都到了,我就行动。”楚子航低声道。
“那就是还有时间……”夏弥望向他,“先陪我跳两支舞。”
楚子航面色略显焦灼了些:“你知道的,我并不擅长……跳舞。”
他是学过小提琴,甚至也会弹奏些简单基础的钢琴曲,但他却完全没有继承母亲苏小妍的舞蹈基因,中学时也曾报过一个国际舞的兴趣班,上了两节课后老师却对苏小妍说:
“这孩子身体素质很好,协调性也很好,也有乐感,就是……他跳舞……看起来……有点过于凌厉了,当然不是说不好,或许一些民族战舞会很适合,您可以考虑一下。”
据说当时楚少的舞伴,一个同岁的小女孩,和楚少跳了两节课后哭着对妈妈说:“我总感觉我的舞伴……跳完就要拉着我去炸碉堡,妈妈,如果哪天我牺牲了……您不要怪我,呜呜呜。”
苏小妍为这事调笑了楚子航一整个暑假,于是楚子航从此以后就再不尝试跳舞了。
夏弥眯着眼睛笑了起来:“我知道,我知道!那个小姑娘是我啦啦队的前辈啦,我们都听说过这件事,你别说呢……好多女孩都不相信呢,纷纷表示能和楚少共舞,就算真捐躯了也愿意呢。”
楚子航脸色和真捐躯了一样难看,再次尝试着劝道:“万一跟不上你的节奏……或者踩到你的脚,伤到你就不好了。”
“大哥!除非你用能把地板踏个洞的力气踩我,不然我怎么会受伤?”夏弥捂嘴轻笑了起来,“别怕,我会带着你的。”
她看楚子航还有些犹豫,于是再次踮脚凑到楚子航耳边低语道:“这千年来,除了杀伐,我最爱的就是舞蹈……但,你是我第一个邀请共舞的人。机会给你咯,你要还是为难,我也不勉强。”
楚子航轻咳一声:“那就……试试。”
夏弥笑着剐了他一眼,将他手牵到了身前,缓缓走向舞池中。
主持人以神之裙摆极光为引子烘托了下气氛,随后宣布舞会开始,舒缓音乐中男人们躬身亲吻女伴的手背,紧接着纷纷挺拔着身子牵引着女伴走进了舞池。
楚子航也后退了两步,抬起夏弥手背亲吻,随后才起身握着她的手走进场间。
他比当年的路明非好不少,毕竟是确确实实上过课的人,基础的姿势和舞蹈节奏还是能把控的,只不过那冷酷的脸色和毅然的眼神,看起来像是跳舞这支舞就要拉着夏弥当场光荣了一样。
“我明白你问题在哪了。”夏弥扶着楚子航肩膀笑着说,“放松些,这是跳舞,不是战斗,没必要崩那么紧,那么的用力。”
楚子航依言放松了些,但脸色看起来也只是变成了跳完舞喝杯茶再光荣,搂着夏弥纤腰的小臂依旧像是弓弦般紧绷。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跳舞吗?不仅仅因为我之前的究极言灵是湿婆业舞……”夏弥扶着楚子航肩膀的手轻轻抚过他的大臂,引导着他放松肌肉。
“因为其实跳舞和厮杀有异曲同工之妙,最远古时期的舞蹈就是战舞或者祭舞,就是用来祈祷或者提振士气的,人类是过了很久后才逐渐演变出这种柔和的舞蹈。”
“但我不一样,我的王位是大地与山,是最坚硬,最强力,最暴烈的王,可刚则易折,一味的追求暴力和刚猛并非真正对力的掌控和理解,像是玉石难以留下划痕却很容易摔碎;过于刚强,从某一方面来说就是另一种脆弱。”夏弥轻声说。
她跟随着节奏贴近楚子航,又远离,步调不急不徐,动作看起来轻柔如云但楚子航却能感受到里面潜藏着的能量。
“力的流动从来都是复杂的,多方面的,舞蹈能让我感受到‘力’的另一面,我不是芬里厄,其实他才是对‘力’理解最深的,也运用最自如的,我掌控‘权’代表着我能驱使力,但也代表着我的理解不如他,所以我才要用另一种方式去感受和彻底驯服‘力’。”夏弥罕见的如此耐心,一点点引导着楚子航的动作。
“原来,龙王的天赋也有上限吗?”楚子航下意识的问。
夏弥这次竟然没有动怒,反而笑着回答:“是啊,全知全能本就是个悖论,不是吗?如果我能做到这一步,又何必在那个地铁站里像疯子般撒泼、纠结,逼着自己狠下心也要吞掉芬里厄?”
“我……大概能理解。”楚子航声音略略柔和了些,连带着身体也放松了些。
“虽然有些可笑,但吞噬白王后,我曾经努力很久也没达到的那一步却是成功了。我现在可以完全理解、分析、改变和掌控‘力’的流动了,不需要再吞噬芬里厄了。”夏弥眉眼低垂,“所以现在……我也可以,把这个理解,粗浅的交给你了。”
楚子航惊诧的看向她,动作又僵硬了一瞬:“有血盟,我可以直接借用你的权能。”
“谁也不知道最终的战场会是怎样,说不得血盟也有被屏蔽的时候,就像你做的这个戒指一样……也不排除,你我之间,谁会先走一步。”夏弥笑的有些落寞,“只要你能感受和学会这粗浅的应用,就算我不在了,你可能找不到对方准确的‘眼’,但对‘力’的掌控也会有飞跃式的提升,在王与王之间必以剑终的战场里,这会是你一大优势。”
“我不会让你先走的。”楚子航沉声道。
“好~”夏弥无奈的轻笑,“但学会了总归是有好处的。”
“好,我尽力感受。”楚子航郑重的点点头。
夏弥动作不停,一股若有若无的热流自她指尖触碰处游走进楚子航的身体里,它们游过楚子航身体每一寸肌肉,用看不见的力量将紧绷的肌肉、肌腱放松或收紧。
像是在楚子航身体中举行了一场盛大的演奏,他的肌肉骨骼就是乐器,夏弥的每一个动作就是乐谱,在这场演奏里楚子航重新学会了如何调用身体里的每一寸,每一丝力量,像是又经历了一遍从婴儿蹒跚学步到健步如飞的成长。
楚子航望着面前那眉眼俏丽,神色专注的女子,光影在那双眼眸里破碎又重组,像是一场没有尽头反复轮回的梦,这一刻他陷入其中,却甘之如饴。
最后一个动作定格在夏弥旋身下腰,楚子航则搂着她的纤腰稳住她的身形。
一曲结束,夏弥微微眯眼,随后猛然起身前探,整张脸立刻霸占了对面男人双眸中的全部景色,而她眼里也只剩下了那双依旧澄澈如少年的眼。
他们鼻尖轻吻似的相撞,困在其中的呼吸也微微灼热了起来。
夏弥唇角掀起若有若无的笑意,轻轻的声音却在楚子航胸口撞击起激荡的节奏:“师兄,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什么?”楚子航探手扶住她蛇一般的纤腰,声音略哑。
“好像以前每次考试,你选择题都是满分呢,你是不是从来没有选错过?”夏弥鼻尖蹭着楚子航的鼻尖,以此为圆心俏脸缓缓的偏转了几度。
“初中之后,就基本没再错过,因为我总结了一套方法……不是还教过你吗?”楚子航回答道,眼里像是渐渐烧起了一团火。
“不重要……”夏弥俏脸再次缓缓偏转了几度,鼻尖和楚子航鼻梁相错而过,“重要的是……这就说明……”
“这次,你也不会选错。”
乐曲再响,变奏了一曲稍显激昂的舞曲。
“你还不去忙吗?”夏弥踮脚在楚子航耳边轻语。
楚子航低下头凑到她耳边说:“还有时间,不如夏老师再带我感受一遍。”
夏弥嗔了他一眼:“这次跟不上我,可是要受惩罚了哦。”
舞池中灯光随着乐曲的变奏闪烁起来,纷乱的光线将其中男男女女背影切割。
越来越多的人们手牵手的涌进舞池,然而其中却有人悄然退出了人潮,趁着灯光变幻熄灭的瞬间隐入了走廊中消失不见。
踏,踏,踏。
军靴踏破积水自黑暗深处里走来,前方正打着电筒的雇佣兵们立刻端起枪回身。
“是我。”萨沙微微抬手示意,随后仰头看向上方。
那是YAMAL号的龙骨,这里‘龙骨’指的是船体结构中位于基底中央连接船首柱和船尾柱的钢脊,它是船身最先建造的部分,起到扩大船身和纵向支撑的作用。
只不过现在那道钢脊附近尽是生长蔓延出了数不清手臂粗细的暗红色血管,雇佣兵们的强光手电照射上去还能看到这些血管在有节奏的搏动,像是某种恶兽的吼叫声跟随着搏动节奏在底仓里回荡,这一幕不禁让人联想起《异形》之类的变态惊悚电影。
“怎么回事?昨天都没有那么夸张!?”萨沙喉咙发紧,声音也略哑了下来。
“从极光出现,水下似乎也出现了诡异的变化,之后这些血管和组织就突然爆发式的生长了起来,已经蔓延到了核动力舱前不到二十米。”一位雇佣兵报告道。
“源头在哪?”萨沙问。
总工程师奥列夫摇摇头,脸色在强光手电下白的像死了好几天:“我们用着色剂追踪,但还是没能找到源头,只知道这些东西确实是活的,一开始它竟然是在侵蚀钢铁来获取营养!但今天下午开始我们就不断在船底外壳处发现嵌入进来的各种怪物!”
他身边一名雇佣兵将手电光打向侧面舱壁,照亮的瞬间萨沙险些拔出枪来射击,那简直像是一头古籍神话里的恶魔,暗金色的瞳孔摄人心魄,脑袋像是巨大化的鲫鱼前额处却覆盖着暗青色的鳞片,像是面甲;大张着的鱼嘴里全是突出的半尺长獠牙。
它的一半身子卡在了舱壁里,可看起来却像是从出生就嵌在里面一样,卡口边缘爬满了细密的血管,它的身体已经有些干瘪可被手电光照亮的瞬间,它竟受惊般巨口利齿猛然连连咬合,发出斩铁般的脆响声。
“还有更大只的,似乎就是这些怪物给这些血管提供了更多富裕的养分,所以它才突然爆发式的增长起来。”工程师奥列夫声音微颤,他给萨沙递出了一根试管,里面流淌着暗红色的粘稠液体。
“看起来像是血,但其实成分里大多是水银、铁和其他矿物质,总的来说完全不像是生物身体里会有的成分。”
萨沙嘶出一口冷气,皱眉道:“谁知道呢?说不定世界上真有这种怪物,甚至可能还存在身体里流淌着硝酸甘油的魔鬼呢。”
“怎么办船长?这东西现在每小时就能朝着核动力舱前进3~5米,照这样看,舞会没结束它就能蔓延进核动力舱,我们刚刚试过用喷火器灼烧,收效甚微,若是任由它进入核动力舱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奥列夫颤声道。
“返航吧船长!我们一定是误入地狱了!”有人喊道。
“返航!?大家都是给安全局打工的,没收到命令谁敢返航!?再说,最近的港口至少都要一周的航程,四小时,在这个四周都是坚冰的鬼地方能不能完成调头都是问题!”萨沙怒骂道。
“交给我就好,你们回大厅帮我把乘客们都聚集起来。”有人拍了一下萨沙的肩膀,低声道。
“你有什么……”萨沙话未说完突然瞳孔紧缩,立刻拔出后腰的手枪转身便要开枪射击——
他是一个人来的,工程师雇佣兵全都在他前方,他身后,不该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