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解吗?”李孟源问。
陈小曼摇了摇头:“不理解。”
“你也觉得我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离开她,一定是我的错,对吗?”李孟源再问。
陈小曼老老实实地点点头。
李孟源笑笑,豁达地摇了摇头,似乎他早就明白陈小曼会这么说,或者说是,他是真的听这种话,听过太多,耳朵都已经听出茧来了。他和钱维甄在一起的时候,不管他们之间发生什么事,钱维甄好像天然地就占优势,别人肯定以为都是他的错,而不是钱维甄。
有一段时间,李孟源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你们对我了解多少,对钱维甄了解多少,对我们在一起的事情,又了解多少,怎么就会觉得是我的错呢?
后来李孟源想明白了,不是别人对他们了解多少,而是钱维甄在外面,在别人的面前,表现太好,让人很自然就对她有一种亲近感,人都是主观的动物,在涉及自己之外的事情,第一都是靠主观判断。
钱维甄说话细声细气,仪态得体,不管是对人还是对事,都态度诚恳,考虑得又很周到。
李孟源不是杭城人,是外地农村的,在杭城上的大学,毕业之后就留在杭城创业了。连李孟源的父母,每次知道钱维甄要和李孟源回家的时候,都会高兴到疯,会准备很多好吃的。提前好几天,帮他们把房间腾出来,床上用品,每次都是新的,就怕钱维甄会嫌弃。
钱维甄当然不会嫌弃,她回去的时候,会给每个人细心地准备礼物,不同的人,她好像就知道他们需要什么,她的礼物送出去,收到的人都会很开心。
李孟源的父母和姐姐妹妹,姐夫什么的不用说,连家里的小毛头,亲戚,隔壁邻居,每一个人她都记得,都有份。
回到了他们那个小山村,她第一件事,马上就换上李孟源姐姐的衣服和鞋子,自己的衣服和高跟鞋,亮过相之后就搁一边了。她穿着姐姐的衣服,和姐姐抢活干,摘菜洗碗搞卫生,甚至是喂猪,什么都干,看到每个人的时候,都笑意盈盈的。
李孟源的亲戚和邻居,都和他父母说,钱维甄一点也看不出是从城里来的,还是大学教授家的女儿,自己在单位,还是一个领导。夸得李孟源的父母,一天到晚笑呵呵的,嘴巴都合不拢,这样的媳妇,他们怎么可能不喜欢?
每次他们要离开家的时候,钱维甄都要拉着婆婆的手,两个人在房间里窸窸窣窣地说着,说上一两个小时。李孟源的妈妈,则总忘不了要数落李孟源十几分钟,翻来覆去就是几句话,都是教训李孟源,要对人家钱维甄好。
走的时候,李孟源的妈妈和姐姐妹妹,脸上都挂着泪水,拉着钱维甄从车窗里伸出的手,舍不得放,一直到车开出去很远,李孟源从后视镜里看到,几个人还站在那里朝他们招手。
在亲戚朋友这里是这样,在单位,在外面也是这样,每次提拔之前,上级组织部门,都会对准备提拔的人,在单位里进行民意测验,钱维甄肯定会是风评最好的那一个。
除了几个自己心里龌龊,对她有些非分之想,又得不了手的长官,会对她有些看法外,其余的领导,对钱维甄也是赞美有加,觉得她工作认真负责,工作能力强,是个培养的好苗子。
大家一致这么看,让那几个对她有微词的,也不太好把他们的不满表现出来,不然很容易让人发生联想,你为什么要特意打压她?搞得不好,会让自己脸上不好看。所以在表决的时候,这些人也只能随大流,同意对她的提拔。
try{ggauto();} catch(ex){}
钱维甄一直就这样顺风顺水。
“陈警官,你应该已经成家了吧?”李孟源问,同时朝陈小曼摆摆手,表示歉意。
陈小曼点点头。
“幸福吗?”李孟源接着问,“我是说家庭生活。”
怎么都会来问这个问题?陈小曼点点头:“幸福。”
“你对你的婚姻状况很满意?”李孟源说着又摆摆手。
陈小曼还是点头,说满意。
“你那位呢?”李孟源说,“我是说你先生,他对你们现在的家庭生活满意吗?”
陈小曼笑了起来:“我不知道,这要问他,不过,我想他应该是满意的吧,至少我们没有吵过架,我迟回去,他会打电话,我回到家的时候,他看到我,每次都很高兴。”
“那不错。”李孟源点点头,“那你知道,我原来和钱维甄在一起的时候,关起门来之后,我们的家庭生活是怎么样的吗?”
陈小曼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个我怎么可能知道,对了,李总,你愿意说吗?”
李孟源点点头:“已经过去那么长时间,再说,她现在人也已经不在了,没有什么不好说的,你是警察,你来找我,不就是想来了解这些情况吗?我想我和你说,应该不算是八卦吧?”
陈小曼点了点头,接着马上摇头,说不算,“李总,你说的没错,我就是要多了解钱董的为人,才能厘清她自杀的真相。”
李孟源沉默着,他把茶壶中的茶叶换了一道,把壶中的旧茶,倒进了边上的桶里,接着在壶中加入新的茶叶,重新泡,重新沏,把杯子推到陈小曼面前的时候,和她示意一下,让她用茶。
忙完这一切之后,李孟源直起身,背往后面一靠,坐在那里,开始缓声说起来:
“没结婚的时候,她有些这样那样的要求,我还觉得是女生在耍小性子,还觉得可爱,觉得是有情调。结婚之后才发现,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她的规矩,哦哦,也不是规矩,而是她的占有欲控制欲太强了。
“有时候我会想,她要的其实不是一个老公,而是一件她可以随意摆布,完全她私人化的物品。在我们家里,只有一个标准,那就是她的标准,问题是她的标准,就是没有标准,我在家里做什么都是错的,都不符合她的标准。
“吃饭的时候声音太响,她觉得是没有教养,我要是没有声音呢,她又会觉得,我是不是认为她做的饭菜不好吃,是在无声地抗议?对了,我们家都是她做饭菜,我想做她也不让,嫌我做的不好吃。
“她一边抱怨一边做,每天要吃什么,完全是她做主,从来也不会问你想吃什么,她每天摆出的就是一副,让你白吃就不错了,你还想要有什么要求的态度。
“吃完饭,我要是在家里,她会有意见,说,一个男人,只会窝在家里,会有什么出息,我要是出去,她也会有意见,问我是不是把家就当旅馆了,吃完了就想往外面走?
“我刷牙牙膏盖忘了盖要被她说,上洗手间时间太长,要被她说,晚上睡觉的时候经常会被她拍醒,就因为我磨牙了,她受不了。还有几次,说是我在梦里咕哝了一个名字,她没有听清,一定要我起来说清楚,我梦到谁了,在喊谁的名字。
“我在她眼里,就没有一样是合格的,是做对的,连我说话有口音,也要被她嘲笑,说什么指甲缝里的泥巴洗干净容易,这一口山野之风要洗掉,是不是对我来说,太难了?你听听,这话是不是太刻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