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萨是个好地方,而它现在正在燃烧。
卡里尔能清晰无比地闻到那气味,由燃烧的城市和在火焰中噼啪作响的尸体共同组成,战争机械们喷出的黑烟是它的注解之一,被染红的天空则是它真正显化的外在形象。
就算再怎么一无所知的人,也能在看见它的第一刻意识到,战争来了。
但这是一场怎样的战争呢?
卡里尔走入一片废墟里。
他没有用传统的方式空降抵达索萨,相较于他要做的事情,这来不及,于是他直截了当地使用了一些不那么传统的办法。
这个办法一共有四个步骤。
第一,找一个空降仓。
第二,拆了它的舱门。
第三,找一個没有空降仓的发射孔,将舱门置于脚下,然后强行锁死机械结构,导致它出错,并用灵能改写程序,好让它以为这个发射孔里的是一个已经准备好的空降仓。
第四,准备降落。
他就是这么抵达索萨地面的,没有付出什么代价,他用灵能小心地护住了自己正在朝着人身转变的肉体之躯。从这个方面来说,他倒也的确是坐着空降仓下来的,只不过是个灵能版本的.
除此以外,便没有什么太大的特别之处了。
啊,或许也有,即降落的声势并不如何明显。相较于一座燃烧的城市而言,他这个不会发出巨大声响的空降仓实在是不值一提。
也正因如此,他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索萨地面,出现在了这座他并不知道名字的城市之中。
卡里尔深深地、深深地吸进一口满是硝烟的空气,在平民们的尖叫声中展开了捕捉网。
最大程度。
两把直刀紧随其后地从袖口滑出,被他紧紧地握在手中,紧贴腕部,带来一阵超自然的冰冷。
他亦如是。
刺耳的警报声撕裂了一切,它是战争来临时的警告,将死亡与不幸播撒到了所有安居乐业的民众们头顶。
他们随即惊讶地发现,带来这场战争的不是恶魔或异形,而是阿斯塔特——且不是他们熟悉的那种叛徒阿斯塔特,而是一群身穿午夜色涂装,训练有素,袭击迅猛的怪物。
他们抢先袭击了城市的能源枢纽,降下了护盾,然后同时攻击了发电厂、各处军营以及完全没有将炮口对准他们的城防系统。
情况糟糕至此,但索萨的辅助军以及帝皇之镰的三个连仍然还在并肩作战,顽强,英勇,却很难起到应有的效果。
原因有二。
第一,他们没有和这样的敌人作战过,对此等狠辣的战法并不熟悉,而且敌人在战斗中表现出的不必要残忍极大地伤害了辅助军的士气,这就让战线变得更加难以维持。
第二,敌人的数量是他们的好几倍。
这两个因素加在一起,让赢得这场战争的难度呈直线上升。
帝皇之镰第四连的提比略·埃维多头脑清醒地意识到了这件事,彼时他正站在临时挖掘出的战壕内躲避敌方的火力直射,两枚流弹划过了他的头盔,引起剧烈的震荡。
他本人则强行对其视若无睹,迈着焦急的脚步赶到了他的连长身边。
以虫族杀手闻名的‘无情者’康苏斯正在使用他的狙击型火炬手点射敌方,但仍然注意到了他的到来,并抢先一步开了口。
“什么事,提比略?”
“我们必须撤退,大人。”
他的话让康苏斯撤回了掩体后方,并看了他一眼。
他随后摇摇头,以其特有的毫无声调起伏的语气说道:“在没有接到战团长或行星总督的命令以前,第四连的任务是守住索托波利斯。”
“但我们守不住的!”
“但总得一试,提比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是的,我们是索萨的骑士,必须保护我们的人民和他们的土地,而人民永远比土地重要。但我要告诉你,我们不能后退。”
“为什么,大人?”
“因为那座山。”
康苏斯低语着再次架起枪,并轻轻地扣动了一次扳机。他的射击何其精准,一抹血花立即从街道对面绽放。
“山?”年轻的提比略困惑不已地问。
“是啊,法罗斯山——因为它,所以我们不能后退。我和你一样,都对这群突然出现的叛徒感到疑惑,但我毕竟是连长,有权得知一些你无权知道的东西,就好比那座山。”
“它正是第四连,第五连和第六连死战不退的最大原因,提比略。但你的观点也是正确的,我们守不住,所以我们将死在这里。”
无情者再次缩回掩体,更换弹匣,头也不抬地问道:“你觉得如何?”
提比略的回答是举枪射击,以及一句咆哮。
“为了索萨!”
无情者轻轻地笑了一声,处理完了年轻的兄弟的困惑,他开始专注在射击上。
敌人正在他钟爱的这座城市内四处点燃火焰,将它变得面目全非,可无情者已经在这里度过了他人生中的第一百八十七个年头,这里就是他的家。
哪有人会不熟悉自己的家呢?
他举着枪,开始在战壕内转移,同时在脑海中勾勒出了一张地图。
他们位于基里曼第二十二大街,对面是一座图书馆以及一座大学。敌人的主要火力来源于大学内的高层教学楼,他们大概并不知道图书馆地下拥有一个隧道,直通进大学内部
通过它,第四连可以发起一场扭转当前局面的奇袭。
无情者停下脚步,抬头看了一眼那高层的教学楼。他看见许多被倒吊在上面的尸体,老师学生兼有之,鲜血涂满了整座外墙。
他曾亲眼见过这群怪物是如何进行折磨的,他们的腰带上悬挂着的并非手雷或弹匣,而是剥皮刀,斩骨刀和挂肉钩等残忍的刑具。
血迹斑斑,锈迹斑斑,那锈迹是刻意保留的,就是为了唤起更大的恐惧,以及施加更大的疼痛。
无情者的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无匹愤怒。
紧接着,他耳边传来一阵呼啸。那不是任何载具能够发出的声音,亦不是炮弹撕裂空气,或爆弹之流的子弹穿刺而过能够发出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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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情者本能地回头望去,却只看见一个一闪即逝的黑影。他的视网膜甚至没能捕捉到它的残像,此时此刻,他看见的最清晰的景象是辅助军们刚刚架设好的火炮阵地
无情者立刻转头,同时架枪瞄准,但他依旧没看见那个突然闪过的东西的真身。他开始寻找,并暗自对帝皇祈祷,这最好不要是敌人的武器。
他的祈祷成真了,那的确不是敌人的武器,那是死亡之源。
他通过他的瞄准镜看见六颗头颅在同一瞬间于街道对面高高飞起,然后是位于另一个角度的四颗——敌人在咆哮,他们的射击中断了,他们的阵地上爆发了一场突如其来的骚乱
无情者聚精会神地移动着他的枪,好让瞄准镜能够获得更好的视野。
他精心维护的这把武器没有辜负他,它的自动索敌系统很快就将一群聚集起来的敌人通过热源反应在他们的掩体后方标注了具体位置。
康苏斯立刻意识到这是个机会,他马上开始瞄准,并扣动了扳机。子弹出膛,然而,就在它即将命中一个叛徒的前一刹那,有什么东西杀了他。
康苏斯看不清,但他确信,有个东西抢在他的子弹命中以前杀了那个家伙。
他的脸颊为此抽搐了一下,可随之而来的,却是一个近乎本能般的推测:无论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它都正在帮助他们。
他的推测如他的祈祷一样成真了,那的确是个帮手,他在短短的几秒钟后便现出了身形,可他并非是康苏斯想象中的任何一个有能力做下此等暴行的人,而是一个稍微高大一些的凡人。
如果忽略他身边的一地尸骸,以及那染血的双手的话,那么他甚至可能会被康苏斯的瞄准镜标识为一个需要保护的,暴露在交战区内的平民。
那人回过头来,漆黑的双眼中寒光一闪。康苏斯忽地顿住前进的脚步,他没有证据,但他就是觉得这个人正在看自己。
然后,他的直觉和他的推测以及他的祈祷一样,再次成真。
康苏斯看见他的嘴唇动了动,通过唇形推断,帝皇之镰的四连长非常确信,此人所说的话是:我会杀光他们。
他所言非虚,仅仅七分半钟后,被占据的教学楼上便有敌人从高空坠落,四肢折断,盔甲破损,如一个无生命的克隆肉块般径直摔落在地。
璀璨的蓝色光辉从那栋高楼之内紧随其后地爆发开来,震碎了所有的强化玻璃,让周边阵地上的通讯设备全部失灵,也带来了一阵刺耳的尖啸。
又过两分钟,康苏斯和他的连队赶到其内,开始搜寻幸存者。
他们震惊地发现每一个走廊内都堆满了敌人的尸体,且死状极其惨烈,没有一具全尸。
他们最终在教学楼地下发现了躲藏起来的师生们,康苏斯本以为他们是记起这个古老的隧道,自己跑来避难的,但浑身是血的副校长却表达了否定。
这位白发苍苍的女士茫然无措地告诉康苏斯和他的兄弟,他们是被拯救的,而且也是被指引着前来此处的。
康苏斯询问,那拯救者是否穿着一身黑袍,手拿两把尖刀。她却摇头,说是红袍。在她身后,其他幸存的师生开始赞美帝皇,以及祂送来的死亡使者。
死亡使者?
无情者深吸一口气,开始将此事上报。无独有偶,有关于手持尖刀的怪物、红袍刺客等相似的描述开始在索托波利斯各处被接连上报。
帝皇之镰们在事后依靠这些或长或短的报告勉强拼凑起了这位死亡使者的行动轨迹,他们认为他是从大学以及图书馆附近开始行动的。
在九分钟后,他移动到了四条大街以外的行政大楼,并在那里杀死了所有正在行政中心内虐杀平民取乐的敌人。
又十二分钟后,他不知怎的出现在了索托波利斯的地下交通网络枢纽中心,然后又是一场屠杀。
接下来是沦陷的兵营,被劫持的社会福利院,失守的第二战线.他的足迹遍布整个索托波利斯,他的速度快如闪电,手段则比那些叛徒更为残忍。
没有一个叛徒可以在遇见他后活下来,根据事后调查,这些人甚至没有一具全尸。斩首是最常见的死法,其中一些则遭到了特殊对待。
例如斩去四肢,开膛破肚,或是被斩掉双腿,拨开后背拿出脊椎,让他跪在自己所杀之人的面前流血到死
这份报告很快就被封存。
而现在,报告上的主角,索萨地下传说中会降下神皇之怒的死亡使者正在走入一间孤儿院。
他的袍子上满是鲜血,这平凡的布料具备一定防水功能,但也承担不住他在过去的两个小时内所做下的骇人暴行。
一千七百余个训练有素的阿斯塔特,就这样一一死在了他手下。卡里尔计算着数字,同时平静地走进了孤儿院的大门。
这里没有鲜血或尸体,一百来个沉默且恐惧的孩子正在他们院长以及神父的身后蹲在大厅内部。帝皇的画像被悬挂于罗伯特·基里曼的塑像身后,表情平静,父子二人头戴相似的桂冠
一队身穿午夜色盔甲的巨人正在暗处等待。
为首之人眼见他来,竟主动走出黑暗,并放下了手中武器,随后摘下了头盔,表情复杂地摇了摇头。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嘶嘶作响地问。
和此前一样,没有异样发生。
卡里尔瞥他一眼,没有回答,只是深呼吸。
“我在问你问题——”
卡里尔握紧右拳,甩过去一把尖刀。它深深地插入了此人的盔甲,他的小队成员立刻举起武器对准了周围的孩童。
“不要开火!”巨人吼道。“停下!”
他伸手拔出卡在胸甲上的尖刀,怀揣着和生死擦肩而过的恐惧,眼中亮起了灵能之光。
“我们在什么地方?”他紧握着刀,如此询问。
卡里尔喊出他的名字。
“费尔·扎洛斯特,伱在索萨。”他平静地说。“但你不该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