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十年岁月,大盈仙人
“李兄,你见多识广,且看他面目被黄符遮住,到底什么意思?”
“这种法子最早是出自佛门禅修的套路,后被道家借鉴,添为刑罚的一种。”李不迟说到这,似是勾起了痛苦回忆,犹有余悸:
“我曾有幸试过,当时可给我折腾够呛,有如被泥土包裹活埋,满腔绝望。又或是置身于万米深海中,被黑暗裹挟吞噬,那感觉……至今回想都让我透不过气来。”
“这还不得把人整疯啊?”
王悲风闻言吃惊,更是不解:
“不就是打残个大户公子么?八成是个纨绔吧,这么罚是不是有点过了?”
“嘿!”
李不迟感同身受,自然心生怜悯,遂冷笑道:
“谁知道那位怎么想的?毕竟那么响的名声在外,爱惜自己的羽毛也是正常。”
“啧啧啧……”王悲风也不禁有些齿冷,“这大盈仙人,可了不得。”
毕竟是三一的家事,他二人也干涉不了。
而听着那井底之人的哀嚎,又免不了揪心。
有道是眼不见心不烦,正要离去,忽的这时——
“啊啊啊啊——!”
似是被那李不迟先前所描述的痛苦感受逼到了极限,井底的嚎声转为凄厉。
音波激荡,使得整个天井都震动起来。
感受着脚下地面嗡嗡发颤,二人不禁一惊。
“此人好生了得!”
忽的这时,一股炽热气息升腾而起,好似气血爆发,以井口为炮筒,迸发了出来。
轰!
那井底之人忽的冲天而起,待冲出洞口一丈时,铁链被抻到极限。
链上的符咒忽的燃起,随后铁链开始自动收紧。
眼看要被重新拉入井中,那付无咎吼声更甚。
周身气息大涨,奋力挣扎,随着咔咔声响起,铁链竟开始根根断裂。
转眼,铁链尽数崩断,那付无咎一把扯下脸上的黄符。
满是血丝的双目,四下扫过,很快落在二人身上。
“你二人是谁?方才嘀咕什么?可是在笑我!?”
二人面色不禁一变。
从那暴戾眼神中,可见其近乎丧失了理智,似有癫狂之兆。
忽的,付无咎二话不说,已朝他二人攻来。
“不好,他要走火入魔了。”
“得制住他,不然他非七孔流血而死不可!”
二人打定主意,事急从权,少不得要在三一门动手了。
眨眼间双方三人交上了手。
王悲风出身【青竹苑】,李不迟则是出自【无漏金刚】。
这两个宗门,如今都是修真联盟内颇有影响力的门户,手段也都不凡。
如今他俩虽是以二敌一,但与之拆了四五十招,尚能支应。
不免在心中稍稍看轻——
堂堂三一弟子,原来也不过如此么?
“李兄,我手段不适合正面强攻,还需你的配合。”
“明白。”
李不迟点头,解放全身性命,顿时一股无形炁浪在体外炸开。
忽的一身肌肉坟起,身高生生拔高了两寸,速度与力量更是齐齐暴涨!
只见他身形一闪来到付无咎身后,二者短兵相接不出两招,李不迟就从后面圈住了他的两条胳膊。
“就是现在!”
“来了!”
王悲风胸口鼓胀,猛地吐出一口青色炁劲。
与之同时,两条胳膊掌影纷飞,不可捉摸。
只一瞬间,对付无咎同时使出了入松风和达玄掌。
前者可干涉脑干,使人失去行动能力。
后者掌影万千,却是使得点穴手法,意在封住付无咎的窍穴。
眼见即将得手,二人眼中都涌现出激动神色。
却在这时,
“吼!”
白炽炁焰从付无咎周身点燃,霎时间气机暴涨。
一头乌黑青丝,转眼间变作雪白。
李不迟陡然变了脸色,只觉得怀中之人似是突然变作了一头猛兽。
任他无漏金刚一门以锤炼性命见长,肉身强横,此时竟也一点箍不住他。
非但如此,入松风和达玄掌打在他身上,竟也丝毫不起作用。
砰!
劲风在半空炸开,王,李二人同时中招,被从半空打落,生生砸向地面。
又随着一声闷响,二人被砸的五脏移位,已然受了内伤。
李不迟咽下喉头腥甜,一脸骇然:
“这、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逆生三重!?”
这个在江湖上享有盛名的三一门绝技,今日领教才知其厉害。
王悲风同样无比震惊:
“看那发丝变白,说明已踏过了二重,这样的修为……”
江湖上有传言:一重龙虎力,二重性命坚。
踏过了二重的逆生,已经不是寻常手段可以对付。
此时,付无咎双眼血红,俨然一副走火入魔之相。
眼见二人落败,更不留情直扑而下,杀招夺命而来。
绝望之下,王李二人只能闭目待死,徒劳在心里大骂死的冤。
这时,
前山校场上的众弟子们听闻动静,堪堪赶来。
见到这场景,郭大壮吓得魂飞天外:
“老六,你他娘的疯了?快住手!”
说话之间,瞬间运起逆生,发丝同样变作雪白,显然也过了二重。
可纵然如此,距离上毕竟已经来不及了。
眼看就要生出一场横祸,却在这时——
咔嚓!
一杆惊雷从九天打落,猝不及防。
众人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天下皆白。
接着劲风破开,在虚空中又泛起层层音爆。
一些修为弱的顿时被震得东倒西歪,
修为高些的,纵然站得住,却也感到胸口憋闷欲吐,鼻间更嗅到一股焦臭。
待得三五息后,众人眼球适应,才看清眼前景象——
那付无咎体表的白炽炁焰已然被雷霆殛灭,
此刻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目光呆滞。
在他不远,王、李二人坐在地上大口喘息,额角汗如浆出,显然吓得不轻。
“怎么回事?”
众人四下观望,找寻原因,郭大壮却抬头望天,沉声道:
“是师父出手了!”
“啊?是师父么?”
众弟子惊疑不定,更有人是激动万般:
“入门快十年了,还从没看过师父出手呢!”
王、李二人这时也回过神来,二人起身扫过周天,心中仍有余悸。
“方才是大盈仙人出手了么?”
仅仅一瞬,打垮了逆生。
若非以壮年欺婴儿的实力差距,决然做不到如此。
……
郭大壮赶紧上去把王、李二人拉开,询问伤势。
所幸二人并无大碍,接着去看那付无咎的情况。
“老六、老六?六爷?醒醒喂!”
把他摇了许久,那付无咎才恢复了意识。
“我……”
起身后,眼中虽有茫然,好歹不似先前的暴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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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咎师兄!”“你没事吧?”
身后的师弟师妹们这才敢凑上前。
三一门众弟子相处的一向融洽,所以关系都不错。
就在众人对他关怀备至,嘘寒问暖之际。
不知何处,传来一个听起来平淡无奇,却又仿佛作用在众人耳畔的声音——
“醒了么?”
郭大壮和付无咎同是一惊,抬头四顾。
付无咎嘴张了张:
“师父!弟子……”
还不等他说完,那声音再度响起——
“十三年前,你刚入门时,性子就沉默寡言,对谁都怀着一层戒心。”
“那时我只当你是外冷内热,却不料你外面是冰,里面是刺。”
“在三一这么些年,也还是没拔去你心里的刺,是我之过。”
那声音无处可循,仿佛是从四面八方同时响彻。
偏偏却又精准作用在每个人的耳畔,使其不可听漏分毫。
这等手段,令王悲风和李不迟二人心下一凛。
此刻只要不是傻子,想必都猜到这是谁了。
付无咎面露慌乱,忙辩解道:
“师父,弟子不敢!我、我没有……弟子只是不服!”
付无咎咬紧牙关。
他前日衣锦归乡,却得知儿时的青梅竹马居然与那富家纨绔有了婚约。
身为堂堂男儿,又岂能坐视心上人跳入火坑?
自然是找上门去强行退婚。
后来发生了一些矛盾,这才不得已出手,把那纨绔打残了。
在他看来,自己非但无过反而有功,有为民除害之功!
一个纨绔而已,有甚可惜的?
正因如此,此番受罚才令他心中不服。
……
许是洞悉了他心中的症结,那声音道:
“若我了解的不差,你与那人儿时就有过节,对么?”
付无咎脸色一窒,儿时的记忆不禁涌上脑海。
确实,他与那富家子弟儿时就有交集。
当时那户人家还未发迹,但也是村里的殷实之家,比他家吃不饱穿不暖可强多了。
因此蒙学时,那家子弟不免仗着身强力壮,欺负羞辱过他,也和他争抢过那位竹马青梅。
只是如今当下,这等上不得台面的蒜皮小事,他又怎好主动提起?
那声音又道:
“我再问你,你此次归乡探访,本就存着在这个旧日对头面前耀武扬威的心思,对么?”
“我……”
付无咎嘴巴张了张,却没说出话来。
显然,心里的隐秘,被说中了。
“所以,你上门要求退婚,那人对你说了几句难听的,你就怒而起了杀心,只不过顾忌着后果,多少留手一线。”
“事后,你敷衍的留了几瓶伤药,又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废话,转头与你那青梅温存了数日,我说的可都对?”
“我……”
付无咎嘴巴开合许久,嗓音却愈发沙哑。
显然,被猜的一字不差。
但忽的摇头,愈发激动:
“不!不是这样的!师父您相信我,弟子当时没想那些,只是单纯的想教训教训他,这、这也是他活该!”
“所以,因那人是个纨绔,平日里行为不检,更与邻里作威作福。我因此罚你,你心中不服?”
那声音问着,付无咎却咬着嘴唇不答话,显然是默认。
“你还是不懂……”
不知是不是错觉,从那声音中,隐约流露出了几分疲倦。
“……问题的关键,从来不在你做了什么、做的应不应该,而在你的心。”
付无咎抬头,面露不解。
“你入我门墙,究竟是为了求道,还是沉迷于术带给你的优越感?”
“以为修行了几年,就能凌驾于众生之上了?”
“视凡人为蝼蚁,以为只要起心动念,就能随意支配他人的命运?”
这一连三问,让付无咎一时答不上来,却又如鲠在喉。
“三一的律法门规,你们每一个都滚瓜烂熟,可又如何呢?”
“当以至诚,临事谨重……可看看你做的事吧!难道我三一的律法门规,对你、对你们只是一层约束?一但褪去这层枷锁,你们就从人,变成非人了?”
讲这句话时,声调忽的拔高,变得有如惊雷滚滚,轰鸣在每个人的耳畔。
所表达的核心观点也显而易见——
到底是由心生律,还是以律制心?
这两者看着都是一个配料,只是次序颠倒,可本质却有天壤之别。
前者是出于良善的觉知,后者则是教条主义的愚蠢。
“师父,弟子们不敢呐!”
众弟子顿时伏低了身子,不知多少人感同身受,生出几分羞愧。
就连那王悲风李不迟两个外人闻言,也不禁感到一阵愧疚。
方才二人还不吝戏谑,如今看来,人家惩罚徒弟,可压根儿不是为了爱惜什么羽毛。
“老六!”郭大壮怒搡了付无咎一把,“还不快给师父认错?”
付无咎嘴唇煞白,眼角噙着泪。
也不知到底想明白了没有,反正重重叩首:
“师父,弟子、弟子知错了!请师父重重责罚!”
“……”
那声音沉默了好久——
“我之所以闭锁你的眼、鼻、身、意四窍,就是想助你入定初禅,好生体察内心,可这么长时间了,你却从来没尝试过自醒。”
看来,有时候一片苦心,终究比不上大嘴巴子好教育人。
闻言略一迟疑,付无咎咬牙:
“但请师父责罚,刀山火海,弟子也心甘情愿!”
说完深深拜伏在地,俨然一副听凭处置的样子。
那声音又沉默了许久,似在观察,似在思索,似在猜测。
终于——
“方才你险害了人,便罚你去业火中走上一遭,去去戾气。”
“然后,去府库中取一片忘忧草,送去幽州与那人救治。至于你那青梅竹马的婚约,是毁是和,需听从那女子本人意愿,你不可横加阻拦。”
“此事去做,不得有半分折扣,否则逐你出三一门墙。”
听到个“逐”字,付无咎身子明显抖了抖。
但他咬紧牙关,同样沉默了许久,才道:
“弟子……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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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
众弟子大都散去。
却在这时,一相貌平平的白衣青年从后山而来,朝王悲风和李不迟拱手。
“在下冯抱山,两位有礼。”
“哦,原来是抱山师兄,早有耳闻!”
二人不敢怠慢,还礼之时暗自打量。
这冯抱山据说是当今三一门辈分最高的弟子,看那眉目五官颇为刚正沉稳,料想一身修为本事也必然不低。
“不知抱山师兄有何指教?”
“哪里有什么指教?”冯抱山语气谦和,淡然一笑:“是家师有情,二位请随我来。”
王悲风、李不迟二人闻言,心下一阵火热激动:
“仙人要接见我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