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店战场,为了让守在罗店战场的郭汝瑰能有多一点能用的生力军,王一不惜以大修为和自伤为代价将一千五百多名伤员从病床上拉了回来,让老郭不至于捉襟见肘。
作为交换,王一当下的状态哪怕经大量进食和吞吐日月精华,天地之炁,状态也是极度低迷。
只保证自己有一战之力,但想要再搞出什么大杀招,负担可就要大了不少。
在日本人暂时熄火,没有大举进攻罗店的这段时间,王一也是在尽可能的调理自身。
就像现在,王一盘腿坐在一处土坡上,直接进入逆生三重的三重状态,运转磁场武道,将周遭的天地之炁大范围吸入自己体内。
以自身为熔炉,将这些斑驳不堪的天地之炁提纯,然后反馈自身。
开启逆生,无非就是三重逆生下的自愈效果达到极致,能够最大程度修复这样大规模将这么多斑驳不堪的天地之炁吸收提纯时带来的损伤。
同时这些化作王一自身真炁的天地之炁也能够第一时间提供给三重逆生的运转。
随着三个小周天的运转结束,王一也从逆生状态中退了出来。
精神面貌什么的,相比于上一次也好上了不少,但还不够。
只是在结束自己的运功之后,王一脸上也带着疑惑,看着自己中丹和下丹位置,心中疑惑。
‘我达三重之境已有五年之久,这些年时时运功,一直都在想三重之后该如何续路。前路依旧未明,三重之境的多种手段倒是开发出了不少,是我的错觉吗,多次以三重疗伤,我竟察觉我这三重竟有缺陷?我既没有左门长旧年暗伤拖累,也未曾败于他人,为何我这三重隐隐间还有滞涩感?
难道这逆生三重从开创出来之始,就是功法有缺?但为何我没有走火入魔,这种滞涩感不在三重运转之时,而是在散功之后?与我三丹有关?怪哉怪哉···’
杂念一起,王一就想再运转逆生三重,好好感受这种散功之后,人体上中下三丹那种滞涩感到底是何原因。
可在这时,罗店战场警铃大作。
“放炮了!进洞啊!”
传令兵凄厉的声音响起,早在日军暂时停火的这几天挖好掩体,战壕的国军也没有犹豫,第一时间就钻进掩体挨炸。
飞机螺旋桨的声音由远到近急速接近。
经历了之前王一那诡异的控制手段后,重新编好队形的日军飞行大队这次学乖了,压根不降低高度,就保持在三千米到五千米的这个王一目前无法飞跃到的高度区间。
对于下方早已在之前几次攻坚战中被日军海天优势炸成一片废墟的罗店战场也不去看国军到底藏在哪,确定个大概位置,就直接打开机腹,将载着的航弹一股脑丢了下去。
虽然谈不上饱和式轰炸,但也足以让守在罗店战场的国军守军头都不敢抬。
王一抬手,将几枚落在自己这片区域的航弹拨到一边,力场张开,避免被爆炸产生爆速石子伤到。
便站在原地,看着此时刚轰炸完一轮的罗店战场,老实说,威力是有,但伤害不大。
不像之前是海天优势一块发挥,那真是躲在地下都给你炸出来的那种。
但只是一轮空袭,还是在不稳定的高度,用大概目测的随缘空袭,能造成的杀伤范围极小。
一轮轰炸过后,罗店战场上硝烟弥漫,静谧如鬼城。
早已在这上面吃过亏的国军守军并没有探出头来,依旧老老实实躲在掩体内。
半个小时过后,又是一轮新的空袭到来。
依旧是一个飞行大队的规模,依旧是王一无法够到的飞行高度。
不追求什么最大杀伤,好像他们的任务就是来这里耀武扬威,欺负你们没有制空权来的。
面对对方这种无赖的打法,王一也是无奈,一个闪身,便来到了老郭的指挥部掩体内。
此时的老郭正通过电话向上头汇报自己这边的情况,但在王一进来时,他也听到老郭略有些慌张的声音。
“什么?日本人倾巢而出?宝山被围了?狮子林炮台失守了?吴淞口岌岌可危?我们没有援军了?”
一个接一个的坏消息从电话那头传来,再由老郭转述,一时间整个指挥部内听到这些坏消息的亲兵脸色顿时白了。
老郭还想再跟上司多争取一下,奈何空袭炸断了电话线,彻底断了老郭的念想。
他也是重重将电话砸在桌上,看向也躲避空袭进来的王一。
“王老板,这下不仅你手里没有牌打了,我手里也没牌了。你说的对,日本人钱庄少,可他们上下一心,熄了这么多天火,估计是想明白了,这一波加注,全线告急啊。”
老郭惨笑,王一看着指挥所里挂着的战场地图,上面标注的皆是以罗店战场为中心,日军大规模登陆的几个交火点。
而在通讯兵的标注下,王一也看明白了。
这次日本人大军压境,针对罗店战场的轰炸只是烟雾弹,目的就是想把自己牢牢锁在罗店战场这里。
好让日本人集中火力,将几个登陆点给打下来,连成一片,对罗店战场形成一个巨大的包围网。
眼下全线告急,哪哪都需要调动援军,而且市区内也不是一片静好,这么相比,相对靠近腹地的罗店战场反而不是那么重要了,它是这场攻坚战里最后一道菜,留在最后享用。
形势已经明显到王一这个不会打仗的人都看得出来,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放弃阵地,依靠纵深退到后方,逐次离开日军战舰的射击范围,继续僵持。
奈何现在的情况就是前方想退,也退不下来,后方想救,也不知道从何救起。
“王老板,你该走了。”
就在眼下形势危急之际,已经明白当下是个什么情况的老郭突然开口,也让王一侧目。
“走?我生而无家,中华便是我的家,如今家国沦陷,我又能去走去哪。”
“走哪都行,关外没了,华北没了,华东也要没了,但我们还有华中,华南,西南,西北。你王一是杆旗,总有地方需要你这杆旗立在那,你可是力敌千军万马的在世神仙,只要你还在下一个战场上露面,那就还有得打,你的那个圈子也有机会入局。
而且你已经做得够多了,没有你,我这些手足连继续跟日本人玩命的机会都没有,眼下还多活了这么多天,赚了。”
“那你呢,还要继续在这里守着吗。”
“我们是军人,军人以服从命令,保家卫国为天职。我们接到的命令就是打下罗店,守在这里,既然现在没有命令让我们撤退,那我们就在这里守着,守一天是守,守一分钟也是守,你不是军人,不需要跟我们承担同样的任务,王一,走吧。”
“是啊,王神仙,您走吧。”
“走吧,王神仙,我们真不怪您。”
指挥所里,老郭身边的亲兵也没有质疑上司的决定,人心都是肉长的。
王一这些天做了什么,他们都看在眼里,也明白王一要在这里,他们存活的几率会大些,但于事无补。
可王一不同,因为他知道老郭大概率不会在这里阵亡,但有些事说不准,他想留在这,尽可能确保老郭最后能够活着退下去,可这种事他又该怎么跟老郭说明白呢。
所以他只能点了点头,看着眼前这一张张面孔,也开口道。
“既然你们执意要我走,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日本人现在只会拿飞机炸,暂时也过不来,就让我这个生者为你们这些亡者做一点事吧,郭旅长,还请通知你的手足。”
“王老板想做什么?”
“无他,只是想为郭旅长和郭旅长的手足,写一封家书,总得让你们的家人乡里知道,你们做了什么。”
闻言,老郭也是展颜一笑。
“好!”
很快,关于当下全线告急,死守罗店的消息也被老郭让通讯兵通过地道战壕传到了其他人耳里。
到底是中央五大主力军的土木系,没有在听到坚守这里的消息后就军心涣散。
反而是在听到王一要给他们每个人都写家书的时候喜出望外,很快就以班为单位,由班长将每个士兵想要给家里人说的话记下来,再依次到指挥所这边代传。
没办法,在这文盲率极高的民国,就是一个连长都不定能认那么多字,要让一个连长代传,记不住不说,传错意就更头疼了。
于是,在当下的罗店战场。
天上日本人的飞机不时往下方扔炸弹,试图要将整个罗店战场夷为平地。
而在掩体内,王一拿着钢笔,记录着每一个即将死在这里的国军士兵想要对家人,对乡里说的话。
——
“兄弟你叫什么名?”
“野狗子。”
王一写字的手一顿,一旁跟他熟的国军战士就先开口。
“王神仙,您别介意,我跟他是同乡,他不是我们乡里的,没爹没娘,被一条野狗叼到我们那地方的,村长见他可怜就收留了他,大伙就叫他野狗子。不是我说野狗子,你这是打算写给谁啊?哦~你想写给善妞那丫头啊。”
“我写给善妞有你什么事?”
“那倒没有,我就说你小子那会征兵的时候怎么这么积极,合着是想打出名堂了回去好娶善妞,不过你现在是没戏咯。
指不定这会善妞已经嫁了好人家,乡里可是一堆牲口惦记着善妞那姑娘呢。”
“你祖宗的!我就一个能写的,你还让不让我说话了!”
“好好好,你说你说。”
插科打诨就此打住,野狗子看着一脸平和看着自己,随时准备动笔的王一。
原本在心里酝酿许久的话卡在了嘴边,换成了你另一番说辞。
“善妞,我野狗子,这趟回不去了,你以后得找个认字的男人嫁了,生好多好多孩子,得空了就带着他们到咱们村外的码头,跟他们说,有个叫野狗子的叔叔跟日本鬼子打仗,从地上打到地下,多帮我吹吹牛。你要活着,活的好好的!”
王一逐字逐句写下,没有半点遗漏,也当着野狗子的面复述了一遍。
而在野狗子之后,便是那个刚才与他插科打诨的同乡。
轮到了他,刚才还跟野狗子嬉皮笑脸挖苦人家的表情也没了,变得局促,不安。
或许刚才他之所以那样不分场合,也只是为了掩盖心中的害怕吧。
“爹,娘,我是牛蛋,这趟我跟野狗子回不去了,别想着我了。”
话语简短,但牛蛋却突然脱下裤子,从自己的裤裆内衬里掏出了十五枚大洋。
将其毕恭毕敬放到王一面前。
“王神仙,这是我这些年攒下的军饷,长官对我们是没话说,但我不敢送回家,生怕送不到我爹娘手里。
您是神仙,这里面有五枚是我孝敬您的香火钱,剩下的,还请王神仙您发发慈悲,送给我爹娘。”
牛蛋一脸的讨好,生怕王一不答应,还将五枚大洋就这么推到王一面前,动作是那么的卑微。
王一看着眼前这个汉子,只给出了一个回答。
“好!”
有了牛蛋这个开头,剩下聚在这里的其他国军战士也是如此,都从自己的贴身衣物内将藏好的大洋掏出来。
三分之一,或者一半大洋他们自觉拨到王一面前,剩下的,也在家书上说下了地方。
王一没法在他们面前说自己分文不取,一样会将家书送到他们的家乡,这样他们反而不会相信王一能做到。
这些人都还是幸运的,至少他们还有个家乡可以寄去家书,不管老家还有没有家人,至少还有人会记得他们去了哪,做了什么。
可更多的是无父无母,既无来处,也无归途。
他们不知道自己该写给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天上日军的飞机以半个小时为一个周期不停轰炸着地面。
指挥所的掩体内,王一代写的一封封家书越堆越多,慢慢与桌子齐平。
写在家书上的字迹也从工整逐渐变得潦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