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了?!”
江弦精神一振。
他看一眼脑海中这篇由【舞女】和【帮会】合成的。
与他所预期的结果一样,一部老上海味道的中篇,在另一时空,这部出自于他最喜欢的一位作家笔下。
文笔很细腻,写的是老上海,却与张爱玲笔下的上海味道迥然不同。
边华伟还在絮絮叨叨讲着,把话题聊到《高山下的花环》上。
“你这篇现在名气太大了,我最近不管在哪儿,都能听着别人讨论这篇,你是怎么写出来的?”
江弦解释说,“前段时间,作协组织作家去南方采访,我在那儿听了很多故事,抄在个小册子上,回来以后重新组织了一下这些故事,就写出了这篇。”
“原来如此。”
边华伟恍然大悟,“难怪里的角色那么真实,他们的事迹就是真实发生过的。”
“姐,你最近和张乐平先生还有往来么?”江弦冲江琴问说。
“有。”
江琴点点头,“我听了你给我支的招,常去拜访先生。”
江弦没太意外,“最近好多出版社和我洽谈这篇的连环画,《花环》这部,我还是想交给姐你来做。”
“《花环》?我来做?”
江琴有些慌张。
和此前《故事会》上的《霍元甲》《至尊无上》不同,在《十月》上发表的《高山下的花环》是真正在全国范围内引起轰动的。
“不给你做给谁做,肥水不流外人田嘛。”江弦笑着解释。
江琴顾虑道:“老二,我怕我做不好,我就一个工人,《花环》这篇,全国人民都很关注”
“姐,你别那么没信心。”
江弦鼓励说,“你虽然不是科班出身,可是全国能受到张乐平先生赏识的画师有几个?
你制作的时候,多拿去给张乐平先生看看,让他多提提意见,我相信你做的不会差。”
“是啊。”边华伟也开口道:“工人怎么了,工人最光荣,不比他们学生差。”
“那我做做看。”江琴不再忸怩,心中跟着升起雄心壮志。
江弦也放下了心。
此前,《高山下的花环》在《十月》上发行以后,销量受到了市场的热捧。
可这数目再高,也只能抬高江弦的名气,不能增加他的稿酬。
但如果改编成小人书,稿酬收入可就与销量挂钩了。
要知道,《高山下的花环》曾创下过单行本180万册记。
由《高山下的花环》改编的小人书,如果成功发行,绝对能给江弦和江琴带来一笔不菲的收入。
江弦还是想帮忙改善改善他姐一家生活的。
现如今他姐家这个小宿舍,可以说是分外逼仄。
不到6平米的空间,一家四口挤在一张木板子搭起来的双人床上,这还是俩孩子小才能睡得下。
这种居住状态上海人戏称为“猴子玩把戏”。
啥意思呢?
因为猴山上猴子的分布是错落的,上海人家里由于面积太小,人又多,到了晚上睡觉时,床上、床底,乃至桌子底下都可能睡着人,像极了猴山。
所以叫“猴子玩把戏”。
他姐夫边华伟的房子迟迟分不下来。
上海的房子不比京城好分。
78年,上海的人均居住面积只有4.5平方米。
在此后近30年的时间里,SH市民人均居住面积的增长没有超过1平方米,真正的“螺狮壳里做道场”。
过去的1980年,上海全年竣工的房屋才三百万平方米,可供分配的只有100万平方米。
其中用于解决特别困难户的房屋占40万平方米。
什么叫特别困难户呢?
按照当时城建总局的统一口径,困难户是指:人均居住面积4平方米以下,12岁以上男女同室居住的家庭。
特别困难户,则是上海打了折扣的困难户标准,因为如果按照困难户的标准分房子,上海需要解决住房问题的家庭有足足90余万户。
为了把有限的房子分给最迫切需要的人,上海自己定了一个特别困难户的标准:人均居住面积2平方米以下,年龄则是16岁以上。
全市符合条件的特别困难户有近7万户,分到房子的特别困难户则只有2万多户。
就这个形势,江弦觉着边华伟还是别等了,等到退休都不一定能分的着。
眼瞧着俩侄子一天天的长大,江弦琢磨,等到《花环》的小人书成功发表,赚到钱以后,他做做他姐的思想工作,争取让他姐江琴一家买个新房,从这个小宿舍里搬出去。
吃罢饭,江弦先是给李小林拨过去一个电话,随后前往巴金他老人家徐汇武康路113号的住所。
寒暄过,和巴老坐下来,先是聊起了《高山下的花环》这篇。
巴金夸了江弦,觉得他能做到有胆有识地写,能冲破精神枷锁、摆脱清规戒律、跨越好人好事,这是种值得尊敬的写作态度。
他给了《花环》这篇极高的评价,说这是第一篇将严酷的战争真相、鲜活的战士心灵,淋漓尽致展现在读者面前的军事题材。
“大力歌颂军队丰功伟绩、英勇献身,也如实的揭示出了军队内部存在的深刻矛盾。”
江弦这种“说真话”的态度,以及这篇“说真话”的,都让巴金感到欣赏和喜欢。
聊完,又聊起文学馆的事情。
过去的这段时间里,现代文学馆的筹建得到了宣传部的正式审批。
在中作协召开的主席团会议上,决定由巴金、冰心、曹禺、严文井、唐弢、王瑶、冯沐、孔罗荪江弦等人,共同组成“中国现代文学馆筹备委员会”。
其中,孔罗荪特别担任主任委员。
孔罗荪今年快70岁了,是老文艺评论家,曾担任《文艺报》主编,中作协书记处常务书记。
至此,现代文学馆的筹备工作终于正式展开。
“我还想把今后出书所有的稿费都送给资料馆,我已对出版社讲清楚稿费全部送给文学资料馆,还准备为它募款。”
巴金振奋的说着,还拿出一张打印的致出版社的空白函,以通知各出版社把稿费直接支付给文学馆。
“总之,使这个事业早日办起来,大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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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老人家热情很高,江弦见状也忍不住有些动容。
在这个年代,当个“万元户”都能上新闻,巴金又不是富豪巨商。
从解放以后,巴金就给文联说明过他不领一分钱工资,因而他手里的每一笔钱,都是他辛辛苦苦写字所得的稿费。
此前他已捐出了15万,今后的所有稿费又全部捐出,这样毅然为文学馆的建设捐出,堪当“无私”二字。
“江弦,这件事只有我的力量决计做不成,多亏有你。”,巴金欣慰说。
江弦不好意思的笑笑,“承您信赖,后面的工作还多,我会努力促其成。”
“你还是尽量把重心放到上头。”
巴金提醒道:“你为文学馆做的事情已经已经足够多了,你在这个年纪就能写出《高山下的花环》这样水平的,说明你未来的高度还不止于现在这里,你正处于创作的巅峰期,不要浪费你最珍贵的创作精力。”
“对啊,江弦,你应该把重心放在上面,接着创作《花环》这样水平的。”
李小林也赞同巴金的说法,只是说着说着,她又有点生气。
“你说你,咱们交情那么好,你怎么就把《高山下的花环》这篇给了《十月》,你应该给我们《收获》才对。”
她的语气那叫一个遗憾。
《收获》竟然错过了《高山下的花环》这样水平的。
现如今的文学界,《高山下的花环》俨然是最瞩目的之一。
据统计,全国有十几家报刊对全文转载,各纸媒上对《花环》的评论文章有近50多万字。
50多万字。
这是《花环》篇幅的五倍了。
评论的字数比字数都多!
江弦只好给她讲出《花环》被《十月》的张守仁约走的事情经过。
李小林听了也是一阵无奈。
事到如今,也只好埋怨自己没有勤着打听江弦的近作,这才使得《收获》最终没有发行《花环》的缘分。
她又福至心灵,打听道:“江弦,你快有下一篇了没?拿给我们《收获》吧。”
巴金笑了起来,“小林,哪有这样问的,你当写是下蛋么?”
江弦听了巴老的话,也不好意思打脸他老人家,说自己确实高产,确实已经有一篇在脑海。
他含蓄的承诺说:“小林姐,这样吧,我和你约下来,我的下一篇一定拿给《收获》。”
没有在上海久留,回到京城已经是10月中旬。
文坛最受瞩目的明星江弦,终于重新回到众人的视野当中。
而就在他消失的这段时间里,关于《花环》的讨论从未减少,反而愈演愈烈。
10月,《红旗》第10期刊登了中作协副主席丁凌的文学评论《我读‘高山下的花环’》。
这是继冯沐和刘白羽以后,《花环》收到的第三篇极具重量的文学评论。
丁凌肯定了《花环》这部的艺术成就,并评价道:
“在江弦年轻的外表下,掩藏着一颗极为灵敏善感的心灵。对于苦难、自尊、道德、爱情以及人性的善恶,他的敏感程度常常使我们惊讶。”
此外,京城作家协会、京城文学研究所又联合主办了《高山下的花环》创作研讨会。
同月,宣传部艺术局和《十月》编辑部联合召开有各行各业读者参加的《高山下的花环》座谈会。
如此声势之下,《花环》这篇已从1981年发行的一篇普通,升格为1981年发行的一部文学名篇。
江弦回到京城没几天,一个名叫袁厚春的编辑便找上了门。
他先是自我介绍,说自己来自于战士文艺出版社。
江弦给他拎把椅子,亲自倒一杯茶。
袁厚春喝了一口,哭笑不得道:
“江弦同志,我找你找的好苦。”
“哦?”
“你是不知道,这段时间我四处打听你的下落。
听人说你在济南,我就追去济南,结果刚下火车,又听说你去了上海,我匆忙追去上海,四处打听你的消息,你竟然已经回了京城。”
江弦哑然失笑。
没想到自己在外面东躲西藏的日子里,屁股后面还有这么个编辑苦苦追寻。
他问:“袁厚春同志,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袁厚春正色道:“江弦同志,首长同志命令你,《高山下的花环》单行本要交给我们战士文艺出版社优先出版,绝不能给地方。”
“.”
江弦愕然。
部队也太霸道了。
他又不是军人,首长同志怎么还命令上他了?
袁厚春紧接着解释说:“首长指示说,你能写出《高山下的花环》这样的,我们战士文艺出版社一定要予以重视,要让我们部队的战士们优先、尽快看到《花环》这篇。”
“我能理解。”
江弦开口说:“可我之前已经和《十月》的编辑说好了,《花环》这篇已经交给他们进行出版了,现在排版工作已经完成,马上就要准备发行了,这会儿变卦恐怕不太可能。”
袁厚春脸色一变,马上找到《十月》那里。
《十月》也不是吃素的,他们背靠京城市出版社,听到部队这么霸道的决定,立马抗议起来。
“我们已经投入了这么多工作,马上就要发行了,你们凭什么不让我们发行,是想我们这么多工作白费么?”
都是从事文艺工作的同仁,袁厚春也能理解。
他马上回去和领导报告。
最后总政文化部那边做出指示,表示愿意退让一步。
允许京城出版社出版包含《高山下的花环》在内的文学作品选。
但是《高山下的花环》单行本,要交给战士出版社出版,《花环》这篇的单行本必须优先在部队内部进行发行。
消息传到《十月》那里,编辑们虽然还是很生气,但也只能接受。
毕竟他们也清楚,真掰手腕的话是掰不过部队的。
张守仁哭笑不得。
部队居然会因为一篇,来和他们《十月》抢出版权。
他当了这么多年的编辑,可还从没碰到过这种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