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滩北街2号。
1978年,文联恢复以后,原本办公场所王府大街64号,已归商务印书馆和中华书局。
一时间竟找不到一处办公场所,只得在原《红旗》杂志社的大院里搭起几排抗震棚,两个bu级机构挤在抗震棚里开展工作。
如今,这个抗震棚更加拥挤了,因为《人民文学》杂志社也搬了过来。
在今年,中作协自己的出版社——作家出版社终于恢复成立,《人民文学》的归属权顺理成章从人文社收回,交由作家出版社。
《人民文学》自然也没了在人文社办公的道理,搬来了沙滩北街2号的抗震棚内。
好些个年轻小编辑,看到周围艰苦的环境,已经快哭出声了。
听文联的同志们讲,抗震棚不光冬冷夏热,断水断电都是常事,一旦刮风下雨,直接化身水帘洞,工作十分不便。
最困难的是没有厕所,他们上厕所还要借用临近的别家单位厕所,有几位干部说,有几次临近单位的厕所都上了锁,他们这些文联干部不得不憋着屎尿办公,苦不堪言。
此刻,《人民文学》的编辑们,正紧张的进行着今年全国短篇小说评选的最终票数计算。
“今年一共收到257885张‘评表’,读者们对这次评选的参与热情可比去年高出许多。”
“去年的评选,在全国造成那么大轰动的反响,今年文学界和读者们的关注度怎么会低?”
“盛况空前啊!”
“也比去年忙了太多。”王扶疲倦的揉了揉太阳穴,“去年还有人文社的同志帮忙,今年只剩下咱们《人民文学》自己了。”
全国小说评选的活动是文联主办,《人民文学》承办,之前《人民文学》还归属于人文社,自然人文社也出了一大份力气。
“就不要身在曹营心在汉了。”崔道怡提醒道:“这不是还有文联的同志帮忙么,再说评选工作也已经到了最后一步,我们把好最后一关。”
全国优秀小说奖项,由读者评选意见推荐作品入围,后续再由评选委员在此基础上进行评议。
今年的评选委员阵容依旧豪华,茅盾、巴金、沙汀、冯沐、陈荒煤、严文井、丁凌、王濛.俱是些文坛响当当的人物。
有意思的是,今年的王濛不光是评选委员,他自己也有两篇作品《悠悠寸草心》和《蝴蝶》分别入围了短篇及中篇奖项。
没人去指责这件事,因为这会儿的文学风气,很正!
“短篇小说的前三名排出来了。”一位编辑喊说。
“前三是谁?”
“前三里面有两部反思文学,一部改革文学作品。”
“你就别卖关子了,反思文学?那肯定有茹志鹃《剪辑错了的故事》吧?”
“这篇是第三名。”
“茹志鹃这篇小说票数很高,在评委会里也好声一片。”
“第一名呢?”
“是江弦的那篇反思文学小说《伏羲伏羲》,票数两万出头,和《乔厂长上任记》不相上下,但是在评委会那边呼声更高。”
“唉,蒋子龙这篇小说可惜了,要不是江弦这篇《伏羲伏羲》忽然换来短篇小说组,他肯定能拿第一。”涂光群听到这样的结果叹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乔厂长上任记》也是他们《人民文学》首发的小说。
崔道怡笑着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中篇小说那里已经有江弦两个奖项了,总不能取消《伏羲伏羲》这篇小说的评选资格,那读者们得把咱们《人民文学》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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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伏羲伏羲》没理由不入选的,作为一部反思文学,这篇小说的感染力和穿透力都极强,那个残疾瘫痪的杨金山,我猜江弦在写的时候,肯定参考了卡夫卡《变形记》的甲虫。”
“《变形记》?你这么一说,还真有这种感觉了。”
《变形记》在世界文坛享有极崇高的地位,这本书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过主角变成什么样子的甲虫,就连单行本的封面和插图,卡夫卡也禁止出版社绘制甲虫的形象。
卡夫卡说:小说的核心主题“甲虫”不应被描绘出来。
于是1916年出版的单行本封面,是一扇门和一个惊恐的人类形象。
当然,卡夫卡去世以后,书商就开始乱印了,恨不得印只蟑螂在书上,怎么博眼球怎么来,好多人买来还以为是研究生化怪人或者昆虫的书。
“话说《伏羲伏羲》这种写实小说,可以归于反思文学么?”
“反思文学”即“伤痕文学”的发展和深化。
相较于“伤痕文学”,目光投放的更加长远,批判的历史阶段也更长远,且目光更为深邃、清醒,主题更为深刻,带有更强的理性色彩。
“《伏羲伏羲》故事线从40年代一直跨越到60年代,批判了这个时间段的传统道德和伦理束缚,当然能归于反思文学。”
“写的确实很好,这篇小说里的情爱描写,好多笔墨都不逊色于劳伦斯。”
劳伦斯是20世纪英国最重要也最具争议的作家,代表作《查泰莱夫人的情人》《虹》《儿子与情人》。
一群编辑正讨论着,忽然有道声音幽幽的说:
“这好像是《京城文艺》第二次从咱们《人民文学》手里抢走第一了。”
“.”
编辑部顿时鸦雀无声。
回想一下,怎么不是呢?
去年的短篇小说评选,江弦《棋王》力压刘鑫武《班主任》夺得第一。
今年又是《伏羲伏羲》捧得桂冠,将蒋子龙的《乔厂长上任记》挤下榜首。
关键始作俑者,还都是江弦那小子。
“这是流水的第二名,铁打的第一?”
“亏了亏了,这小子去年就只给咱们《人民文学》贡献了一篇《芙蓉镇》,还是长篇,一个奖都评不了。”
“连他给《收获》的稿子都得了个二等奖!”
“还占了我们四期的篇幅,长篇小说太吃亏了。”
众编辑顿时气的有些牙痒。
这时,又有一声音幽幽道:“前几天座谈会,我和《京城文艺》的章德宁聊天,听说她又从江弦那里要来一部短篇小说。”
“.”
众编辑再度沉默,良久,才有人道:
“我怎么有种预感,感觉他们又能凭这篇小说拿到明年评选榜首。”
“江弦连着三年拿第一?”
“不会吧,去年的第二名刘鑫武,今年才只拿了一个二等奖。”编辑付中辉道。
没人回答他,因为大家还觉得这真的很有可能。
“咱们明年还办么?”
崔道怡踟蹰道:“现在这个评选在文学界呼声那么高,明年肯定是要办的。
江弦的创作精力旺盛,我们多去找他约几篇稿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