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师,您这诗词的风格真是自成一家。”徐晓夸赞道:“像鸳鸯蝴蝶派的写法,许多年都没见过了。”
鸳鸯蝴蝶派始于20世纪初,得名于清之狭邪小说《花月痕》中的诗句“卅六鸳鸯同命鸟,一双蝴蝶可怜虫”,早期最有影响的杂志叫《礼拜六》,所以也被称为“礼拜六派”。
代表作家有张恨水、包天笑、徐枕亚...这派挺惨,新文化那会儿被拿来当经验包刷,鲁迅、周做人、茅老爷子都干了。
这样的环境,导致这派的作家都不愿意承认自己是鸳鸯蝴蝶派,比如包天笑。
沈从文主张新鸳鸯蝴蝶派,要跟旧的划分界限,把他、张爱玲都归于此列,不过不被广泛承认,鸳鸯蝴蝶派也成了他的黑点,最后致使他退出文坛。
“别用鸳鸯蝴蝶派这样的词。”赵振开道:“我觉得这首诗和咱们今天诗派差不多,读起来古古怪怪,又有人性的美,能归入咱们今天诗派。”
“今天诗派也不好听。”江弦听的实在古怪,忍不住道:“要不你们换个名?”
“换什么?”
“朦胧诗派。”
“你说什么?”赵振开抬起头。
“朦胧。”江弦又说一遍,“暮雨不来春又去,花满地,月朦胧。”
“朦胧?”
“朦胧诗?”
“朦胧诗派?”赵振开有些失神,嘴里轻声念着这几个词汇。
编辑部也安静极了。
所有人脸上都闪烁起一抹奇异的色彩,像是一群丧家之犬终于有了名字。
朦胧!
此后的风云激荡四十年,在一次次质疑、一声声批判中,中国文坛将深深的、永远的记住这个名字,这个反叛而又极具韧性的群体——
朦胧诗派。
“好一个朦胧,这个名字取得,真好!”
赵振开神采飞扬,“晦涩、迷离、怪僻、似懂非懂、半懂不懂...这可不就是朦胧!我们一群诗人怎么就没想到这个词?!”
朦胧诗这个词其实出自1980年《诗刊》上《令人气闷的朦胧》一文,该文由老诗人杜运燮的一首诗《秋》所引发,在作者看来,此类诗用语让人感到稀奇、别扭,使人产生思想紊乱,由此有了“朦胧诗”之名。
这本来是批判,不过后来渐渐流传,大家都开始这么叫,今天诗派的人也不抗拒,久而久之就真成“朦胧诗派”了。
“我先回去了。”
江弦解释还要回去写稿子,赵振开把他喊住,要把《致橡树》的稿费结给他。
文艺类稿费每千字10一20元,诗歌稿每20行算1000字,曲艺稿每40行算1000字。
《致橡树》一共36行,算一千字,这首诗最初发表就是在《今天》上,舒婷一分钱都没拿。
后来《诗刊》把《致橡树》发表了,给了10块钱转载费,北岛他们当时都不认识舒婷,就拿去喝酒了,后来给舒婷说起这事儿还挺不好意思,舒婷说她不在乎。
“给你20块稿酬,这首诗值得千20。”赵振开硬塞给江弦20块,“拿着、拿着。”
“行吧,回头请你们喝酒去。”江弦没跟他客套,这钱要是不收,赵振开恐怕心里还不舒服呢。
“江弦,我们下期就把这首诗刊发出去,我有预感,此诗一出,以后你诗人的名头可能比作家都响。”赵振开库库画饼,随即脸上流露出一丝渴求,“再写几首诗吧,老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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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不喜欢写诗。”江弦谢绝了他的邀请。
不是不喜欢写诗,是不想当诗人,怎么说呢?不吉利,诗人们疯了、堕落了、飘走了的,比比皆是。
赵振开都气闷了,有这样的才华,能写出这样的好诗,怎么能是个不热爱写诗的人呢?
更气的是啥?他小说又特么写的那么好!连为了填饱肚子被迫写诗这可能都没有。
他送他一截,忽想起一事。
“江弦,你进作协了么?”
“作协?”
“作协给分房子,王濛知道吧?作协给他分了间前三门住宅楼的房子,6月份都住进去了。”
“那小区还是我盖得呢!”
“你要是想进作协,我帮你找人说说,我认识冰心。”赵振开道。
前面儿说过,他爹是人保创始人,后来人保也受嗡嗡嗡影响,他爹就被调去了民促,给冰心当副手。
那会儿他爹的真正任务,是记录冰心每天说的话、做的事,然后上报。
冰心知道,但不戳破。
“不用麻烦你了。”江弦谢绝了赵振开的好意,“怎么说我也是去年全国短篇小说评选第一,想进作协应该不难。”
作协是层层递进的:县、区作协—市作协—省作协—中作协,这是规定途经,其实一般都是直接加入省作协的,而后再尝试加入中作协。
申请分类型和路线:文学创作、文学理论批评、编辑工作、翻译工作、组织工作...
作家即文学创作者,中作协对文学创作者的要求是:在全国公开发行的文学期刊或报纸上,发表过不低于15万字作品。
后世还有网文这东西,中作协对网文作者要求是:均订5000以上,作品不少于200万字。
还需要两名内部成员作推荐人。
他前世混进去过,熟的很。
......
下午四点多回到家里,江珂蹲在电视机前看。
她正放着暑假,开学上初二,正是青春期,个子嗖嗖的蹿。
“江珂。”江弦从包里掏出瓶酸奶给她。
那种矮墩墩的白瓷大瓶,瓶口盖张纸,每瓶装得半满不满,瓶口用根细小粗糙的皮筋草草一绑,葛尤在《顽主》里请马晓晴喝的就是这个。
“哥,你真好~”江珂扒拉着他胳膊跟他贴贴,“哥,我想买新衣裳穿。”
“我哪会买,回头托你嫂子给你买两件。”
“我有嫂子了?”
江弦没回答,过去把电视一关,“上外面玩会去,谁家小孩儿跟你似得,一天天光看电视,眼都熬坏了...”
在家转一圈儿,又骑去北影厂,回到招待所的房间,他抹把脸,趴在桌前,将《芙蓉镇》的手稿取出。
端着“奖”杯喝一口水,稍作思索,提笔开写,房间里只剩笔尖沙沙的声音。
从落日黄昏,到夜深人静。
一气儿写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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