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是合金扳手公司的维修工,这是我的工作证,请问你们是预约了十点整的管道修理吗?”
19区。
某处住宅社区。
提着工具袋的阿卜杜勒向监控举起了自己的工作证,今天是他独自出勤的第七天。
“哦,是的,我祖父预约了。”
房门被打开,阿卜杜勒眼前一亮,开门的,是一位颇为靓丽的年轻女人。
“请跟我进来。”
“好的,需要我换鞋吗?”
“啊?不用,直接进来就可以了。”
“嗯。”
阿卜杜勒进了房间,看到了四周挂了不少建筑的照片,其中最突出的,就是一副铁塔的仰拍照片。
没有过多打量,他跟着女人来到了厨房。
她指着地面的一滩水迹:“水龙头有点漏水,怎么都关不紧,还有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地面会经常有水渗出来。”
“这个位置,应该是水管漏了。”阿卜杜勒挽起袖子,打开工具袋,准备开始检查作业。
年轻女人拿来一些水果和牛奶,放到桌上:“不用急的,你可以先吃点东西。”
阿卜杜勒看着她的真诚笑容,下意识地点点头,笑容腼腆:“真是.太谢谢了。”
“我叫卡洛琳,我看伱的工作牌,是叫阿卜杜勒?”卡洛琳主动聊道。
“是的,很高兴认识你,卡洛琳小姐。”阿卜杜勒有些笨拙地回应。
卡洛琳说:“叫我卡洛琳就可以了,我是建筑专业的学生,因为我最近参加的课题跟研究移民住房困境有关,所以想跟你聊聊生活方面的话题,你介意吗?”
阿卜杜勒想起自己这些年的不易,笑容发苦:“你问,我知道都可以说。”
“你今天多大了?”
“二十五,我已经拿到了初级证书,能应对大部分的情况了,平时我也在请教一些老员工.”
“.原来这样,工资方面公司会这样压低”
“.我们也没办法”
“那保障方面,落实情况.”
“前些年上台的.让情况有所改善”
阿卜杜勒没有光顾着聊天,他是一边工作一边回答对方的问题,大部分都是亲身经历而且有所感悟,所以也不用特意去思考。
“嘿,我回来了,水管工来了吗?”门口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来了,现在弄着呢。”卡洛琳回道。
正好,阿卜杜勒也已经维修并检查完成。
“这是小费,谢谢你的帮忙。”卡洛琳递过去钱和小费,在问卷表上打上满意。
“谢谢,谢谢。”阿卜杜勒接过钱,看了眼进门的老头,背起工具袋,“你好,先生,水管已经维修好了。”
老头拦住他:“等等。”
说完,走去检查了一番。
“祖父,我已经检查过了。”卡洛琳说道。
老头点头,却还是继续检查,几分钟后,才朝阿卜杜勒说道:“还行,麻烦你了。”
“拜拜。”卡洛琳朝他摆手。
“拜拜。”
“祖父,明天我们不去铁塔逛逛吗?”
“亲爱的,明天我有点事.”
阿卜杜勒离开住宅,屋内的声音逐渐隐去,走了一会,回到车里。
检查是应该的,他没有把这点东西放在心上,反而更开心今天认识了个友善的美女,还收到笔不错的小费。
笃笃笃。
车窗被敲响,他转头一看,捏着钱的手瞬间攥紧,心脏仿佛漏跳一拍。
车窗外站着的,是两个小黑。
阿卜杜勒本能的就想赶紧开车逃跑,但定睛一看,好像这俩人自己见过?
倒不是认出面孔,那有点难度,而是衣服打扮。
“嘿,兄弟。”
谨慎地降下一段车窗,只能容纳手掌平入的空隙,一个嘻哈小黑也不介意,反而套起近乎。
“哟哟,我记得你,跟我们是一个社区的,放心,我们有规矩,同社区的都是兄弟。”
阿卜杜勒表情僵硬:“谢谢,谢谢。”
“但是,我们有件小事需要兄弟你帮个忙,这个可以吧?”另一个严肃脸小黑不经意地抬手,露出了腰间的枪。
阿卜杜勒捏紧了手中的钱:“可以,请问。”
“刚刚你出来的那户人家,里面的那个老头是个人渣,整天看不起我们这种移民,赤裸裸的歧视,我想抢他一笔,当然,只是给他个教训,让他记住,我们不能惹。”嘻哈小黑隐晦地指了指阿卜杜勒刚刚维修水管的房子,笑着说道。
阿卜杜勒吞了口唾沫,眼前有些发晕,手不自觉地想要伸到档位上,可余光就看到了另一个小黑已经按住了腰间,似乎随时就会掏枪射击。
虽然他好像没资格这样说,但就他所见所闻,这些人大都是非常情绪化,有时候甚至能为电视看哪个台而兄弟反目,发起枪战。
因此,他不敢赌。
可是,卡洛琳的脸庞从自己脑海闪过,至少,她没有歧视我们啊。
“兄、兄弟,你们是不是误会,那户人家有个女人,对我们很有友善的,还在做什么关于移民的课题”
try{ggauto();} catch(ex){}
嘻哈小黑眼睛似乎亮了:“哦,你是说,这家人只有一个老头和女人吗?”
阿卜杜勒呼吸停滞。
天啊!他干了什么蠢事!
“我、我,也不知道,可能还有别人吧。”他满头大汗地试图找补。
似乎是觉得信息已经足够了,嘻哈小黑朝严肃小黑给了个眼神,二人朝阿卜杜勒拜了拜手,离开了。
阿卜杜勒在原地呆愣了好一会,才被一通催促的电话唤醒。
“还想不想干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回来!”
为了工作,他压下万分思绪,开回了公司。
晚上七点,阿卜杜勒骑着自行车回到了17区北部,一座老旧的公寓,现在是他们这些混得一般的移民的大本营。
但他知道,在这里只能同甘苦,不能共富贵,攒够了钱,就必须搬出这里,至少也要搬到19区那些地方.
想到19区,本来已经刻意回避的记忆又浮现出来,他叹息着,抬着自行车回到自己的门口,有些在意地朝这一层尽头的房间看上几眼,他依稀记得那就是那两个小黑住的地方。
开门,进屋。
“妈妈,我回来了。”
房间不大,这也是贫民窟公寓的普遍现象,相比那些一间房住了七八个人的,自己家不过住着三人,已经很不错了。
“今天辛苦了,来,木萨卡刚刚做好了,法赫德,别看手机了,快来拿口袋面包。”
法赫德是阿卜杜勒的弟弟,今年才十几岁,前段时间趁势参加某些活动,抢到了一些东西,但又被其他人抢走,还被打了一顿,现在在家里养伤。
屋里的客厅就是餐厅,破旧的电视柜上放着个不大的电视,电视柜旁有个铁塔饰品,还有一张全家福,那是一家四口在铁塔下照的照片,那是阿卜杜勒随家人刚到高卢没多久时拍的。
一家三口围坐在缺了条桌腿用一根木棍子撑住的餐桌上。
“太思米。”
几人说着一些家长里短,哪位邻居找了份好差事,蔬菜什么的又涨价了,谁家的女儿似乎已经到了出嫁的年龄.
“妈妈.我今天.”
阿卜杜勒在交流中,压不住心事,坦白地跟母亲说了。
母亲皱着眉头:“是马丁兄弟?他们可不是什么好人,听说唉,记住,这不关你的事,无论发生了什么,你就说不知道,不要多管闲事。”
“那些白皮的死活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他们死光了我们才好找工作呢。”法赫德吃着面包,含糊不清地说道。
母亲神色复杂地看了眼法赫德:“你的思想越来越偏激了,你是不是又加入了那些‘崇高’组织的聊天室?”
法赫德食物鼓满腮帮子,疯狂摇头。
吃过晚饭,陪母亲看了会自己不喜欢的电视后,阿卜杜勒找了个借口去外面转转。
这栋老旧公寓楼很像学生宿舍楼,出门就是走廊,在走廊能看到外面的景色。
他找借口出来就是为了抽烟,原本是不会的,但他上班的地方有这方面的交际需求,很多本地人交流聊天时候都喜欢边抽边说,为了更好融入他们,阿卜杜勒也就学了。
这还是危害比较轻的,毕竟有些年轻的,抽得更带劲,他也不敢学。
抽完第一根,正想再来一根时候,他就看见了马丁兄弟在楼下的身影。
黑夜中他看不清这俩人的神色,而且他们还穿了一身灰黑色的衣服,若不是他视力好,还真不会留意到。
阿卜杜勒只能从步履中看出来他们似乎有些慌张急乱,手里还提着一个包。
他赶紧收起香烟,转身回到自己房间,背靠在门上,深呼吸。
“阿卜杜勒?怎么了?”
“没马丁他们回来了。”
母亲点点头,扶着墙,紧张地看着门口。
没过多久,他们就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在接近、经过.
“呼”
笃笃笃。
没等他俩一口气舒完,敲门声就吓得他们一个激灵。
房门没有猫眼,他只能希望敲门的不是马丁兄弟,或许是来串门的邻居,借两斤面粉。
“嘿,我是马丁,开下门。”门外人说的话击碎了阿卜杜勒的幻想。
深吸口气,他给母亲示意了放心的眼神,扣上防推门的安全链,缓缓把门打开一边。
“兄弟,呵呵,我找你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这点钱是谢谢你的,拿着吧。”
嘻哈小黑从门缝塞了一把钞票给他。
阿卜杜勒没来得及给回去,就听到对方继续说:“记住,今天上午我们没找过你,你也没见过我们,清楚了吗?”
他抬头,看到小黑带着笑容的脸上,眼睛是冷漠的。
又看看另一个没说话的严肃小黑,他似乎没得选择。
“好,我没见过你们,我们不认识。”
“好,很好,替我向你弟弟和母亲问声好。”
嘻哈小黑不动声色地威胁了下,然后带着严肃小黑离开了。
关上门,安慰了母亲几句,阿卜杜勒头脑发昏地回到房间,趴在床上,看着手中捏得皱巴巴、还有一丝血色的钞票,怔怔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