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万寿宫偏殿里,在举行一场宴会。
黄锦、李芳、冯保、万福、刘义、杨金水、方良、陈矩、李春、祁言等得用内侍,悉数到齐。
朱翊钧先带着他们,去到了仁寿殿,也就是此前的仁寿宫,祭拜了羽化飞升为圣贤的嘉靖帝。
每人给画像上了三柱清香后,磕头后再转到万寿宫。
朱翊钧看了一眼众人,“冯保,念吧。”
“是,殿下。”
冯保拿起一卷诏书,朗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众人噗通跪倒在地,黄锦和李芳跪在最前面。
“司礼监掌印太监黄锦、秉笔太监李芳,勤勉用事、公忠体国.着出宫荣养,黄锦封忠义伯,授特进荣禄大夫;李芳授光禄大夫。各赐宅院一座,赏银五千两,以为荣养之资。
但有奏请,通政使司、司礼监不得私扣阻碍钦此!”
黄锦和李芳流着泪,连连磕头。
“奴婢谢天恩,谢天恩!”
众人也是感慨万千。
内侍太监封爵者,此前也只有天顺朝的曹吉祥。他靠得是夺门之变里的从龙之功。
现在多了一位黄锦,靠得是跟随伺候了先皇嘉靖帝一辈子。
很多人还听出旨意里后面的那句话的意思,“但有奏请,通政使司、司礼监不得私扣阻碍。”
太子这是担心黄锦、李芳出宫后,失势会被人欺负。
如此厚待,黄锦和李芳也值了!
“冯保、杨金水,快把黄公扶起来。陈矩,祁言,把李公扶起来。”朱翊钧吩咐道。
决意厚赏黄锦,除了是看在他尽心尽意伺候皇爷爷一辈子的份上,更重要的是嘉靖四十一年后,自己以裕王世子身份入西苑。
他逐渐地站在自己这边,利用手里司礼监和东厂,暗中相帮自己。
倒严世蕃、保胡宗宪、压制徐阶,要不是黄锦帮忙,不会进行得这么顺利。
等到父皇即位,黄锦又暗地里把内廷悉数交给了自己。
他可是内廷的老祖宗,替皇爷爷执掌内廷四十多年,在禁内不知埋了多少眼线和人手。
这一切资源全部移交给自己。
要不是如此,自己怎么能这么快地把紫禁城完全接手?
又如何让父皇心无旁鹫地在紫禁城里逍遥快活。
这些功绩,值一个伯爵册封。
“黄公,你选个侄子养为嗣子,以后传嗣你的香火。”
“谢太子殿下。”
黄锦有侄子侄女的,他有个侄女还嫁给了陆炳的儿子。
他也知道,自己这个伯爵位是恩赏的,不是军功挣来的,享受不了世袭罔替,与国同体的待遇。
想自己的伯爵跟陆家的伯爵一样,太子殿下念及先皇,会恩旨再传个一两代。
再过数十百年,新皇是不会记得那份情义,自然就除爵了。
所以太子殿下没有说传袭你的爵位,只说传嗣你的香火。
“李公,你自小孤苦,无亲无故,不如去一念堂,那里多的是孤儿。选个中意的养为嗣子,传嗣香火。”
“谢太子天恩!”
交代完,朱翊钧挥挥手,“都坐下。”
等到大家围着圆桌坐下,朱翊钧最后在上首位坐下,对众人说道:“黄公、李公,是你们的干爹,是你们的前辈,更是你们学习的楷模。
今晚孤设的这宴,是家宴。待会你们可要好好地敬两位几杯。”
“是!”
众人齐声应道。
朱翊钧转头对黄锦和李芳说道:“黄公、李公,父皇有事缠身,托孤敬两位一杯,以全主仆之情。”
“奴婢谢皇上!皇恩浩荡,奴婢感激不尽!”
好吧,大家都知道,在紫禁城里的皇上不会记得这件事。这只是太子客气的一句话。
一个时辰后,黄锦和李芳识趣地告辞,出了西苑西安门。
上轿子之前,黄锦和李芳噗通跪下,对着西苑磕了三个头,抬起头时,已是泪流满面。
try{ggauto();} catch(ex){}
万福回了紫禁城,刘义、方良也有事告退。
朱翊钧身边只剩下冯保、陈矩和祁言。
“冯保。”
“奴婢在!”
“司礼监和内廷,以后就交给你了。用心办事。”
“奴婢万死不辞,一定殚精竭力。”
“回勤政堂。”
“殿下,时候不早了。”冯保劝道。
“辽东出这么大的事,孤睡不着。”
回到勤政堂,朱翊钧站在东北舆图前,一看就是半个时辰。
冯保、陈矩和祁言对视一眼,想劝又不知道怎么劝。
“祁言,督理处还有最新的急报吗?”
“回殿下的话,暂时没有了。”
“图们汗突然开窍了!知道声西击东。这一回居然把身家性命都押上了。”
冯保和陈矩、祁言一样,都看过急报,他上前一步,趁机劝道:“殿下,要不给前方下诏。”
“这个时候下诏?”朱翊钧转头看了他一眼。
“现在谭纶、周国泰和魏建平面临九万鞑虏。六万察哈尔部铁骑,三万女真人,都是背水之战的亡命之徒。
戚继光、李成梁被黑石碳两三万偏师给钉在了辽河河套,救又救不得。
这个时候,孤给前方下什么诏?”
“殿下可以下诏勉励他们一番。”
“勉励?他们现在需要的不是勉励,而是信任!”朱翊钧看了一眼东北舆图,转身在椅子上坐下。
陈矩也有些心急。
辽东要是大败,朝局会掀起一场惊涛骇浪,太子首当其冲。
“殿下,辽东不能败啊!太子你英明神武,要不给他们下道令旨,给他们指条明路。”
朱翊钧抬头看了一眼陈矩,知道他话里的意思。
无非下道密旨,陈述利害关系,叫谭纶戚继光拼尽全力,也不准败。
“你当我是神仙?比身在前线的主将还要清楚敌情?敌情不明,我再英明神武,也想不出好的对敌之策。
不要胡思乱想。现在就看谭纶和戚继光的,孤相信他们。”
有小黄门走到门口,禀告:“报!督理处送来南海最新急报。”
“拿进来!”
祁言出到门口,接了过来,转身疾走,双手捧给朱翊钧。
朱翊钧接过来,一目十行,匆匆看完,脸色有些不好看。
“西班牙人还真是老奸巨猾啊!”
“殿下,怎么了?”
“俞大猷率南海水师左营刚抵达满剌加龙头港,南海水师中营巡哨船队探知,西班牙水师主力就扑了过去。
看来是想趁俞大猷在满剌加立足未稳,打他个措手不及。”
冯保、陈矩、祁言面面相觑。
北面的困境还没解决,南边又出事了。
要是让西班牙人给俞大猷所部当头一棍,南海战局可谓是开局不利。
要是北边谭纶也挡不住,让图们汗率部杀进了辽东。
太子殿下力主的北伐南征,就成了大明最大的笑话。
“殿下,怎么回复?”陈矩颤声问道。
“有什么好回复的。南海比辽东更远。这会俞大猷早就跟西班牙人胜负已定,我给十个锦囊妙计也于事无济。”
这时,又有内侍在勤政堂门口禀告。
“报,东厂有紧急禀文送到。”
冯保眼睛一闪,提起前襟快步走了出去。
几十息后转了回来,脸色郑重,把禀文呈给了朱翊钧。
朱翊钧看完后,轻轻地放到一边。
站起身,走到窗前,双手笼在袖子里,看着外面的夜色。
天地间漆黑一片,仿佛一张血盆大口,遮天触地,下一秒就要整个西苑吞噬下去。
“内忧外患!外面的人不甘心,里面的人不消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