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后,嘉靖帝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朱翊钧日夜守在身边,时常召李时珍、万密斋、潘世良、夏平觉、刘纯粹等名医入西苑。
太子朱载坖也隔三差五进西苑问安。
北京城里,谣言四起。
右佥都御史王遴在自己府邸的书房里,与两位密友商议着事情。
一位是太常寺少卿李宥,字持正,一位是翰林院学士赵中义,字非异。
“西苑那边传出的消息,是一天紧过一天,皇上很快就要龙驭宾天,太子就要即位了。”
王遴兴奋地说道。
李宥抚掌赞叹,“好事啊,太子即位,老高就要回来了。这些日子,我们被那边压得,太憋屈了。”
赵中义捋着胡须,语气有些森然:“而今正道不张,徐少湖位极人臣,完全忘记了天理大义,只顾着保住自己的官禄荣华,坐视奸党坐大。
去了一个严党,又来一群胡党,擅权乱政,大明江山,就是被这些奸党佞臣给搞坏的。”
王遴冷笑一声:“徐少湖!呵呵,他的得意门生张叔大,现在可是奸党领袖。左靠师门,右依奸佞,居然施然地入阁。狼狈为奸,蛇鼠一窝,不经朝议公推,就悍然以国家重器为私物!
怎么不叫天下正义之士,愤然至极啊!”
“正是,我等日夜期盼高新郑回朝,率领我等正义之士,跟这些奸党斗到底!”李宥接过王遴的话,瞥了一眼赵中义,慷慨激昂地说道。
赵中义被说得热血沸腾,恨不得马上冲出门去,随便找个邪恶势力,跟他同归于尽。
三人又说了一会,相约好要在朝中拱卫正义,与奸党佞臣斗争到底。
李宥先起身告辞,赵中义有些不舍,看到天色已晚,同伴要走,他也只好跟着起身告辞。
王遴把两人送到侧门口,在门房稍等了半刻钟,李宥又从夜色中又钻了出来。
“走,继津,进去,我还有要事与你商议。”李宥急匆匆地说道。
“我早就知道持正的心思,所以在这里等着你。”王遴有点小得意地说道。
两人回到书房,又议论起来。
“继津,你早早写信,叫高胡子做好准备。诏书一下,赶紧回来。”
“我知道,只是没那么快的。朝中还有徐少湖师生,有胡党一伙,他们可不希望看到高肃卿回来。”
“所以关键还在太子身上。太子一即位,他就是皇上了,他下诏召高胡子进京,谁挡得住?谁敢挡?”
“道理是这个道理,只是持正,伱怎么这么热心高肃卿之事?你出自南直隶,跟徐少湖、胡汝贞应该更亲近才是。”
“继津,你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天理大义,分什么东南西北。你是知道我的,历来跟严党不合,自然跟胡汝贞这等小人说不到一块。
以前跟徐少湖还能论论乡谊,只是徐少湖他继任元辅后,完全变了一个人,绥靖妥协,毫无立场。面对奸邪之事,一让再让,为的什么?无非是想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
这样的前辈,李某看不上,这样的江浙党,李某也不屑!”
王遴目光闪烁,随即欣然道:“持正果真是秉承天理公义的道德君子!你我皆是志同道合之士。
你放心,我会修书给高肃卿,叫他早做准备。”
李宥上身凑过来,轻声道:“素闻高新郑与宫里尚膳监太监孟冲关系匪浅。听说这个孟冲不知为何惹怒了太孙,被叫人丢掷湖中,差点淹死。”
李宥伸出手指头,在桌面上敲了敲,“据说这位孟冲,现在很得太子殿下的信任啊。继津,这里面大有文章可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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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遴端起一杯茶水,茶杯遮住了他的半边脸:“什么文章可做?”
李宥略带不满,“继津,你在装傻啊!无妨,你面前,我历来是有话直说。孟冲想进司礼监,自然会竭力巴结太子。
进了司礼监,想揽权就得外朝有阁老配合。这些没卵子的玩意,揽权干什么?无非就是那些黄白之物!里面大有文章可做,统筹局,那就是个聚宝盆啊!”
王遴翕然一笑:“持正好算计。只是这事,得高肃卿回京了,才好说。”
“继津,你糊涂啊!你都说了,高新郑回京了,一切都好说,要是有人拦着,不让他回,怎么办?得想法子啊!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啊!”
王遴缓缓地点了点头。
西苑司礼监附近,是东厂衙门,提督东厂太监冯保慢慢地从干爹黄锦手里,接过部分事权。
他看完一份禀贴,冷笑几声:“皇上还没怎么地,你们这些跳梁小丑,全都蹦出来了。”
冯保提笔在禀贴封皮上做个记号。
“做记号的禀贴,待会呈给太孙殿下。”
“是!”
“高大胡子那边,叫暗桩们用心些,盯紧些,这些日子,风雨飘摇,有人急不可耐啊。”
“是。”
高拱在家里前堂里会见张四维。
“新郑公,一段时间不见,你精神了许多。”
“凤磐客气了!这些日子,高某走遍河南各州县,还有山东西边,陕西也去了一些州县,多走动,气色自然就好些。
倒是凤磐,一直在家里读书,少有出来走动?”
张四维长叹一口气,“唉,一言难尽啊!而今山西那边的情况,新郑公可能有所不知。”
“哦,”高拱一愣,“山西老夫路过几处州县外,还真没去走走,那边站在什么情况?”
张四维一脸哀怨愁苦,“统筹局扶植起一批新晋商,利用开边互市的机会,把持对北商贸,大赚特赚。而后又开矿采煤,冶铁炼钢,搞什么实业!
狗屁实业!还不是压榨百姓,敛财搜刮的那一套。跟统筹局沾亲带故的那些晋商,全发了,耀武扬威,骄横跋扈。然后使劲欺负那些旧晋商,巧取豪夺,唉,一言难尽!
可恨这些旧晋商,也是诗书传家,钟鼎之家,通晓圣贤道理,平日里铺路搭桥,造福乡梓,结果被一群小人逼迫。
纷纷到我府上哭诉,我能怎么办?只好避开他们,到处走走,今天就拜访到新郑公府上。”
高拱眼睛一转,捋着大胡子,不经意地问道:“凤磐,你可以叫他们找找王鉴川啊,他现在是兵部尚书,宁甘总督,说话十分有分量!”
张四维看了一眼高拱,转过头去唉声叹气,“高新郑,你不厚道,当面打人脸!”
高拱故作惊讶地问道:“凤磐,何出此言!”
“我那舅舅,早就嫌弃我这落魄的外甥,跟我恩断义绝了。上次直接找了个理由,断了我家跟他家老二的亲事。
丢脸啊!你高新郑难道不知道吗?还故意提起,可恼!走了,告辞!”
高拱一把拉住张四维,赔礼道歉,“凤磐,老夫一直在外奔波,你与鉴川的事,真的没听说,抱歉,抱歉!”
这时,管事在门口说道:“老爷,京里送来急信。”
“谁的?”
“王府王遴老爷。”
高拱走到门口,伸手接过那封信,“来,凤磐,我们一起来看继津的信,京里应该有事发生。”
张四维眼睛一转,“好,我与继津也有几分交情,看看他说的京里,发生什么大事了。”